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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2.Think of me ...

  •   协会成员对于叛逃干部太宰治的印象仅限于“绷带”“纱布”,有时候身为干部的中原中也也会满脸杀气地补充几个形容词,当然总是离不了“混蛋”这些笼统的概括。至于中原先生到底对太宰治有多么恨之入骨,一直是协会之间津津乐道的事。

      “喔,中也君。”见中原中也难得坐在玻璃窗边眺望风景,森鸥外干脆伪装成一副恰好路过的模样对他打招呼。

      中原中也站了起来。

      借着阳光,森鸥外可以轻松看见他脸上已经结痂的斑驳血痕,所幸这张迷倒万千女性的脸没有因为跑车爆炸而毁得惨不忍睹,只是留了几道狭长伤口。森鸥外眯着眼睛,这样的中原中也反而比之前更有魅力。伤疤是男人的勋章这句话真是一点不错,根据部下反馈,中原中也的回头率比之前高出了五个百分点。

      “意外总是难以避免的,更何况对手不是人类呢。”森鸥外坐在中原中也对面安慰他。

      对面的年轻人穿着休闲的白衬衫,正一言不发喝着奶茶。他的肩膀上挂着白色的耳机,那件衬衫领口略低,锁骨链勾勒出精致的线条。他那双细眉拧在一起,眉间被挤出了细细的褶子,看起来相当烦躁。如果不是因为表情过于煞气,肯定会有少女过来搭讪。森鸥外这才注意到中原中也已经把耳环重新戴回了耳朵上,银质耳环镶着碎钻,正在微微发亮,显得他似乎是街头的不良少年。在几年前他一直都是这种装束,直到最近才开始每天中规中矩穿着黑风衣行动。

      “这样一副打扮,是打算退出了吗,中也君。”

      惊诧的光芒宛如流星,在中原中也的眼眸之中一闪而过。他微微低头,目光游离,极力压制内心的愤怒:“我还等着把那个混蛋抓回来审讯——”

      “既然这样,那么这份任务会很适合你。”说着,森鸥外拿出了一封信,把信放在桌上一直推到中原中也面前,直到中原中也按住了信封的一角才舍得移开手,仿佛这是什么国家机密。

      火红的封蜡被压成了一个威尼斯Larva面具的模样,面具四周浮着一圈拉丁文。信封外表素雅得简直单调,但是当中原中也把信从信封里抽出来的时候才发现信封内部被红笔画了一些奇怪的线条。信写在一张不知道来自何处的明信片上,上面密密麻麻全是秀气潦草的白色字迹。中原中也拆开了信封,发现红色线条构成了一张草图,他再一次把注意力集中到明信片上。

      那是一张黑色的明信片,背面蜿蜒着烫金藤蔓,具有浓郁的洛可可风格。明信片正中印着一条粉红的克里诺林裙,被层层贝壳和缎带簇拥着,像是一个覆着华丽绸缎的鸟笼,裙摆被撒满了金粉,在阳光中绽放出灼目的光辉,立即令人想起百年前衣香鬓影的法国宫廷。裙子上别着一朵暗红的玫瑰,似乎是被血染红的,花枝上系着飘扬的雪白丝带,那抹白明亮得和暗色的玫瑰格格不入。一切看起来就像是被瞬间定格一般,无论是微扬的裙角还是飞舞的丝带,就连花瓣上的水滴也被刻画得栩栩如生。

      一封来自POTO的邀请函,写信人把这四个字母工工整整地写在了信封上。

      明信片和信封的风格差异实在太大,根本无法让人相信这种普通的信封里面居然有一张如此精致的明信片。
      如果不是封蜡的面具图案和明信片的风格有那么一点相似,中原中也一定会怀疑明信片被偷梁换柱了。POTO和明信片内容的字迹是一模一样的,只不过写在信封上的像是用煤炭写成,不然肯定会有人觉得这四个字母是从明信片里复制的。

      森鸥外双手叠在一起托起了自己的下颌,他只是坐在一家饮品店里,但是中原中也分明感觉到自己身处协会总部的那间豪华办公室。森鸥外脸上挂着平静的微笑,他似乎是在打量这个还有点叛逆的年轻人。他带有王者般毋庸置疑的气势,压迫得中原中也只能下意识点头顺服。

      中原中也凝视着手里的明信片。他觉得自己可能看到了永夜的深处。但那只是冰山一角,还蒙着层层面纱,影影绰绰,他根本看不清。

      。

      中原中也站在歌剧院门口,虽然今晚有演出,但是歌剧院周围空旷寂寥。它静立在朦胧夜色中,像是远古的巨兽沐浴着月光,而那些玻璃长窗就像它透明的眼瞳,盯得人毛骨悚然。歌剧院坐落在神奈川区外围,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典型法国哥特式建筑,战前它曾是天主教堂,战后原本计划拆除,但是迫于当地民众压力一直迟迟没有进展,于是它就顺理成章废弃在这里。

      想要在神奈川区找到这样的建筑,难比登天。

      森鸥外坐在协会总部的某个小房间里遥控着自己的傀儡。

      “差不多可以进去了。POTO确实存在,只不过因为入不敷出,已经打了很久的广告想要出售了。”

      根据资料,POTO在几年前被不知名的富豪购买改造为歌剧院,但是这种时代愿意花费一晚上时间去欣赏歌剧的人寥寥无几,更何况日本是个快节奏的国家,学不来欧洲人慢悠悠的生活情调。

      站在门口的侍者戴着威尼斯面具,只不过露出了惨白的牙齿,看起来更像是徘徊的亡灵,中原中也忍不住想到了之前看过的一部歌剧电影。侍者穿着黑色西装,他只扫了一眼中原中也手上的信封,就领着他进了歌剧院。

      沉重的大门缓缓开启,暴露在中原中也眼前的是如同那些中世纪古堡一样壮丽的大厅,只不过过于昏暗,只能看清轮廓。两侧大理石墙壁上镶嵌的古铜壁灯跳跃着诡魅的火光,他和侍者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仿佛两只怪物。分立两侧的则是几尊石雕,全部雕成了日本神话里的诸神,这种混合显得歌剧院更像是文化大杂烩的私人博物馆。

      侍者带着他穿过由尖肋拱顶支撑的长廊,地上铺着红毯,走廊两边挂着传世名画,比如《瓜达卢佩的圣母》,《马拉之死》,还有各代君主的油画。中原中也仿佛刹那进入了时间的长廊,永远无法回头。

      他们在两根罗马式石柱前停了下来,绕了一圈还是绕回了大厅的楼梯上方,歌剧院的表演场地就在那里。侍者恭敬地打开了门,弯下腰请他进去。

      歌剧院表演的剧目是普契尼的《蝴蝶夫人》。

      正中央的水晶吊灯已经熄灭,只有舞台上的明亮灯光如迸裂的水银在黑暗中游走,每排座位边都放置着银烛台,用数朵白蔷薇作为陪衬。那些座位都是高贵的扶手椅,坐在上面的观众衣着华美,都有明显的欧洲复古风格。大多数女性穿着明信片上印着的克里诺林裙,手持一把羽毛折扇,那些用翠鸟羽毛装饰的扇子本应是博物馆的珍品,但现在人手一把,装模作样地轻轻挥着,有意无意遮挡着白嫩的胸口。她们戴着蕾丝白手套,披着各色毛草,每个人看起来都熠熠生辉,宛如油画里走出的名门望族。乐队被数百只白蜡包围,他们坐在烛光之中,每个人的表情都惬意而庄重,似乎与世界隔绝,将要回到天穹之上。

      中原中也觉得自己好像在参加十八世纪贵族的晚会,他就像是那条缠绕玫瑰的丝带,和这里典雅高贵的气氛格格不入。他顿时感觉到了自己的粗野,坐在他们当中,他就是个尚未开化的野蛮人。

      歌剧已经演到巧巧桑为等待平克尔顿而彻夜未眠的地方了。舞台上散落着一地花瓣,巧巧桑站在花瓣中,望穿秋水,而她的女仆走了过来劝说她回去休息。这是极美的一幕,娇小的巧巧桑精心妆饰自己,恍惚之间又回到了歌剧开场,她的第一次登台之时,她撑着一把伞,憧憬着自己和“丈夫”的未来。

      接下来是平克尔顿出场,巧巧桑遇到他的妻子。悲伤如同潮水,巧巧桑的表情从激动一点点变为恐惧,她躲开了向她走来的领事,但一会儿又神情恍惚地看着那位外国夫人,眼神变得极为恐怖,那是对即将失去自己的孩子的恐惧。

      巧巧桑倒在地上哭泣。她把一面美国星条旗交到了自己孩子的手里,用白布蒙住了孩子的眼睛。

      接下来的剧情中原中也已经不忍心去看了。巧巧桑注定要倒在血泊里,这是个悲剧,即便它有“蝴蝶夫人”这一美好的名字。四周传来了低泣声,穿着克里诺林裙的女性用折扇挡住了自己的脸,仅仅露出一双眼睛,泪光在她们的眼中滚动。

      “就算来得及,巧巧桑也不会选择活下去。”

      他身边的男人突然掀开了脸上的面具,那让人厌恶的声音回荡在中原中也耳边,黑暗之中,太宰治的眼眸亮如晨曦。他挑起嘴角,露出温柔的微笑,同时理所当然地把手搭在了中原中也的肩膀上。

      中原中也习惯性想要回避,于是他的身体大幅度倾斜,尽可能逃离太宰治的禁锢。然而他的两边除了太宰治就是一个穿着十五世纪法国洛可可风格裙子的年轻小姐,那低到胸脯的领口上开着无数的碎花,她纤细的胳膊笼在一层层蕾丝里,她坐下来时,蓬松的裙子像烟霞那样袅袅散开在她面前。此时她正用扇子把自己蒙起来,低声哭泣。

      这个位置真是得天独厚,左有俊男,右有美女。尤其这个美女还是单身,此时正一个人哭得“梨花一枝春带雨”,要是个男人都会很有绅士风度地安抚她一番,更不要说假如这里坐了个多情的男人,估计已经把这位小姐赞美得爱他爱得死心塌地。

      然而中原中也根本做不到去安抚这位小姐,因为那个让人讨厌的家伙现在正似笑非笑地弯着一双眼睛,他觉得如果自己把手伸出去立刻就会被这家伙抓回来按着,更何况如果那位小姐看了他,她将有幸目睹整个歌剧院里最奇怪的一对。他和太宰治一个挂着迷倒众生的微笑,一个满脸煞气,偏偏坐在一起。

      帷幕被拉上了,但歌剧院里并没有亮起灯。

      镁光灯突然把一个娉婷人形照得雪亮。站在舞台中的白裙少女披散着栗色卷发,她像是降落的天使,四周晕染着洁白的月华,而她舒展了那双无形的翅膀,温柔的歌声将上一场《蝴蝶夫人》带来的悲戚洗刷干净。

      “Think of me fondly
      When we've said goodbye
      Remember me once in a while……”

      中原中也顿时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他看向了右边的小姐,但发现整个剧场空空荡荡,所有人在刹那之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里。

      这个剧场只剩下了他和太宰治,还有乐队和少女。

      太宰治放开他的手腕,站了起来并且打了个响指。

      歌唱的少女和乐队都消失了,轻柔的咏叹调也立刻被改为某部音乐剧的主题曲,前奏急促而诡异。那部音乐剧里有歌声宛如天籁的少女,有奋不顾身的子爵,有爱得偏执疯狂的幽灵。这一段出现的时候少女把手放在幽灵的掌心,开启了神秘幽深的地下宫殿,那个盛装的少女走过狭长的甬道,看到了雾气弥漫的水面。而那宫殿却险些成为禁锢她的地牢。

      “整场歌剧其实都只是为了你一个人而表演的。”太宰治的手抄在风衣口袋里。

      “所以呢,意义何在?”中原中也嘲讽地问道。

      “消磨你的时间啊。”

      中原中也眼神冰冷——

      “这么危险的东西还是收起来比较好。”太宰治挑了挑眉,眉眼含笑地看着横到自己面前的匕首。

      锋刃斜着抵在他的脖子上,稍一用力就会割破皮肤,森冷的杀气几乎把他的血液冻住了,他轻笑着歪头,立刻有鲜血顺着刀尖流了下来。

      空气里骤然出现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太宰治垂眸,眼前娇小的人儿正皱着眉,一双澄澈的眼睛里的戾气比他手中的匕首更甚。

      古雅的歌谣通过立体音响在空荡的歌剧院里回响。那是《源氏物语》的曲子,小说的具体内容早已模糊,它随着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的交恶被淡忘在时间深处。

      歌词和这个景并不是那么相衬,但却莫名其妙让人有哭泣的冲动。

      “做了那种事大多数都会被百倍奉还,但是太宰——”中原中也愤恨地收起匕首,“你拦在这里很让我想把你捅死。”

      “请便。”太宰治弯腰施礼,丝毫不见诚恳之意。他像是十八世纪古典小说里描写的邀舞贵族,低着他那高贵的头颅,对着中原中也伸出了手。他身边的空气里浮现出圈圈湛蓝的光明女神蝶,宽大的蝶翼轻轻挥动掀起混着清新花香的轻风,娇小玲珑的生物如同梦境之中的精灵,经过镁光灯的照射,翼上的银粉璀璨如银河中的星子。

      太宰治不由分说把中原中也推到身前,扼住他的手腕。

      中原中也微微一愣,想要抽开手,但是无论他怎么用力都无法从这个恶魔的禁锢中逃离。

      “中也,和我一起步入梦境深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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