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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敛华其二十四 ...

  •   那股味道更像是过度熟透的梅子,带着一种烂熟的酸涩和淡淡的甜味,酒气显得很单薄,让人近乎觉察不出。
      尽管如此,他品到这些细微的酒气,依旧被熏得有些双颊发热,神情有些飘忽起来,只能闭了闭眼,才强行定下心神。

      道观里其实并没有禁止饮酒的戒律,只是他不擅饮酒,酒色伤身,又唯恐喝酒误事,因此为自身立下戒律来规戒劝导自己不要沉迷人间酒色。
      他很早以前曾经被父皇哄骗着喝过一次酒,不过是至刚至劣的土家浊酒,还沉淀着黄沙,入口混浊灼辣,烫入喉中粗糙有如刀割,割得要泛出写血腥气来,呕得像是五脏六腑皆数吐出,痛入体肤要落下两行泪来,只叫人心下生厌。

      看着他难受做派,父皇在旁头大笑,许久后笑罢起了身,伸手楷去他眼角湿润,悠悠道。“喝酒伤身,这美酒和美色一样,可以是英雄窟温柔乡,亦可是穿肠毒刀刀割人性命。”
      “愚者借此消沉度日苟且偷生,因此终日浑浑噩噩,苟活在人世间,活在梦里,因此再好的事物也不能贪多,贪多反而嚼不烂。”

      他那时候不过是是一个稚子,听这话只觉懵懵懂懂,喝了酒也只会觉得入口辛辣,只道父皇欺辱愚弄自己,哭成个花猫似的拱到母妃怀里,被抱在怀里低声哄着,直到父皇取了手上那枚玉扳指给自己带上,这才喜笑颜开。
      现在想来,也无不是一种道理。

      他想至如此,看着在那晃悠着两条细腿的那个醉鬼,又开始觉得头疼起来,捏着鼻子不想要去嗅闻她身上那股子酒气,只想着尽快将这人扫地出门去。

      “我不走。”
      沈识君拽着他的手死活不肯往门外去,瞪大了一双眼,只觉委屈地叫嚣道:“我好好一个郡王这是怎么当的?要美人美人没有,一个个都往外头跑,都跑了就算了,留下你一个还是个贞洁烈夫,你让外头人怎么看我?沈郡王不能人事?我风评被害,你可得以身肉偿我!”

      “你又何必作弄贫道?想来这俗世虚名,最不在意的也就是你了。”
      初七看着她,神情微冷而淡漠,只觉在看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似的,面色薄怒地作势要驱赶:“你若是再不走,别怪我不顾情面当着旁人的面将你丢出去。”

      美人再侧,此时要走便是大王八。
      她肉味都没尝到一星半点,才不愿当这清心寡欲的柳下惠,见了眼前人有意要赶走自己,心念一转便心生一计,酒意一上头,连着眼前人方才要杀自己那些事都抛到脑后去了。

      俗话说色子头上一把刀,想要吃到肉,不吃点苦头又怎么能说最难消受美人恩?更何况眼前这位还是世间少有的美人,拆散骨头咽下腹都是有滋有味带着鲜。
      今日定然得想个办法来软磨硬泡睡在这里头,古话说的好,一回生二回熟,这么多睡几回不也就干柴烈火,生米煮成熟饭了,待到往后吃到嘴里,再慢慢算计现在的事情。

      她这般想着,眼见着这人要拿起拂尘赶苍蝇似的赶着自己,赶忙伸长了手跟个八爪鱼似的连抱带拽牢牢缠在这道士身上,怎么说也不肯下来,只见眼前人面色不善,又扯着嗓子声嘶力竭道:“花背!救命!你爹要杀我!”

      花背歪着头,用自己那双黑溜溜的眼睛看着这难舍难分扯在一起的二人。
      它瞧不透二人在做什么,只当这恶女要欺负自家主人,满心焦躁地在架子上不断窜跳着,又唯恐初七受了欺负,哀哀戚戚吊着嗓子不住喊着“庭雪”,破了音要泣出血的模样。

      这道士被吵得额前软筋暴出一条,眼底愠怒,望着这酒鬼硬是按捺着没有发作,咬了咬牙片刻后才冷声道。
      “你究竟要做什么?”

      “当然是想和你困觉了,你若从了我,我便保证往后与你井水不犯河水,怎么说也不来闹你了。”
      她倒是极为实诚便开了口,笑嘻嘻着一双好看的眼,一只手大大咧咧地揽着他脖颈,另一只手不安分的要去摸他衣襟,两条细腿跟蛇一样缠在他腰腹处,怎么也拽不下来。

      “你倒是想得美。”
      初七却是冷笑一声,一把扼住了她乱动的那只右手,不叫她再肆意妄为。

      她手掌比起寻常女子要大上一号,骨节分明而显得细白修长,五指跟葱段似的鲜嫩,怎么瞧也不像是沾过阳春水的模样。
      即便如此,她的手握在掌心也要小上一截,握在手中全然不同话本里的柔若无骨,反倒骨骼生硬,握着格外磕人。或许是习过武的关系,关节有着细小的薄茧,再向下看些,则是掌心一道浅粉的疤痕。

      这疤痕极狭极长,近乎要至手背,比起细白的肌肤颜色要更深一些,像是时隔已久已经愈合了,唯一可以确认的是被刀剑割伤的痕迹。

      她贵为郡王,又有谁可以这般伤得了她?
      初七心下狐疑,又深深皱起眉来,错愕于这习武落下的茧子,心底顿时闪过诸般思虑,一时居然拿不定主意。

      沈识君见他目光偏移心有所想,便借机跟逗猫似地指尖勾过去揩了一阵好油,硬是将眼前这纯情美人儿吓得烫伤似的收回手去,这才像是诡计得逞一样,仰起头吃吃笑了一声。

      “你这道士,倒是个风流种子!本就无意,偏生眉眼作弄含情,动手动脚非要处处给人留情的念想,此番若不是本小爷将你收了,在外头怕是不知道要骗了多少姑娘的心。”
      她自这道士身上跳了下来,指着他,便装模作样地污蔑起来,一张嘴硬生生要将黑说成白,连死人都要说活过来,初七百口莫辩,只望见她哀哀戚戚地看去一眼,佯装垂泪的模样。

      她以袖掩面佯装啜泣,再挪开时便又端着一张盈盈笑靥,两眼跟浸在春水里头似的温软,只端着唱戏的调子抵在他耳边,吐气均匀悠悠唱着。
      软嗓婉转,词调紧凑,犹如狂风骤雨打落了一斛珠,字句都走在刀尖上乱颤,要啼血的脆软,她靠得极近,是一副像要索吻的姿态。只叫初七心头微乱,偏头过去细细听着,竟是依稀辩得是一曲《思凡》艳调。

      “冤家,怎能够成就了姻缘。①”
      “死在阎王殿前由他。”

      “把那碾来舂,锯来解,把磨来挨,”
      “放在油锅里去炸。啊呀,由他!”

      “则见那活人受罪,”
      “哪曾见死鬼带枷?”

      唱至兴处她又笑了起来,险些动情落下几滴泪来,眼眶湿润依稀带着薄红,眼睫陡颤,便自眼中生出一股子横波纵流的媚态来。
      黄灯下峭楞楞暗影近乎要将身前人遮蔽吞噬似的似的,像是蛰伏着张牙舞爪的恶鬼,她搂着初七,在其中又笑又唱,眉眼显得格外温柔,连唇上都衔着梅子酒的一点猩红,像是口中不住淌下的猩血一样。

      可她落下的吻分明是冷的。
      笑是假的,爱是假的,连温柔也是假的,一切不过是作弄旁人的笑话。

      她伸手搂着初七的脖颈,仰起头去不住笑着亲吻着,脖颈以一个极易折断的脆弱姿势曲折上扬着,像是下一刻便会破碎一般
      她满眼柔情,口口声声心肝儿,一遍一遍诉说着自己虚假的情衷,至了动情处眼眶泛湿,像要将命都托付在她所谓的爱欲上面,甚至流露出一星半点小女儿般沉湎其中的痴态,将自己溺毙在濒临死亡的癫狂里头。

      初七被她吻得有些呼吸微乱,只觉耳根灼烧似的滚烫,被摸顺了满身扎起的毛,就跟个餍足的大猫一样微眯起眼,懒散地倚靠在一旁的椅子上,抬眼望望眼前这逼良为娼,两眼含情的妖女。
      她像是跟专吸男人精气采补的画皮鬼,相吻了一番反倒叫她跟活了起来似的两颊蔓延开酡红的血色,而唇红得微微泛肿,两眼犹如藏匿春水一般。

      初七细细看了她一番,只看见她额角处细小的伤口,犹如月牙一般的模样微微凹陷,带着些微暗的痕迹,平日藏匿在黑发间难以察觉,此番在灯火之下便显得格外明显了。
      他心下疑窦重重,却一言不发,只觉眼前人似乎隐瞒了许多事情不对旁人言说,无论是掌心的伤痕还是额角的月牙,这沈识君沈小郡王都像是在极力遮掩着一段血淋淋的往事。

      他心念此事与自己无关,不应横生枝节,于是很快便将此事抛之脑后,不再去想。
      而沈识君此时酒劲上头,没了作弄的精力,有些微醺着想要睡,她没有注意到眼前人过长的凝视,只是扯着初七的衣袖,将睡未睡枕着,又下意识用头去蹭了蹭,双眼微眯,唇齿含糊地吐了几个字,像是不经意的梦喃一般。

      初七神情一顿,眼底变得凝重起来。
      他清晰地听见眼前人说的是阿桑那三个字。

      他不知道眼前人这人从何得来这个久远的名字,但此时同一个醉鬼显然是问不出什么的,只能再做打算。
      他这般想着,又深深望了身下人一眼,闻到满鼻呛烈酒气又是拧起眉毛来,面无表情地一把将衣袖抽了回来。

      她的额头就这样磕在了桌面上,吃痛地叫唤一声,再惊恐地抬起头来时,额前便红肿了一大块,竟是硬生生给痛醒了。
      她刚想骂骂咧咧地说些什么,一眼便看进初七没有感情的双眼里,话语一滞,转头看向屋外,天光大亮。

      她竟是在这瞎折腾了一晚上,害得旁人连觉都没睡好。
      沈识君莫名有些心虚起来。

      初七突然温柔笑了起来,指向门外,极其儒雅随和地开了口。
      “滚。”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敛华其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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