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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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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丝慢慢落下来,似乎一张巨大的网将身体牢牢的束缚起来。
她也会对迦蓝和玄冥下这么重的手么?玄冥尚且还好,只是迦蓝那个嬉笑无忌的家伙自从为长剑融魂铸魄之后,身体就一向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好,若是也受了这么重的伤,只怕比自己还要先行踏入黄泉道吧?
在忘川河边,那家伙也会一如即往的微笑吗?或许,正如他微笑下面隐藏的意义一样,生与死根本是不值得在乎的。
渐渐僵冷的他正想一如往常叹息着摇摇头,可惜意识已经模糊,他只是在自己的心中摇了摇头。
“黄泉。”恍然间,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笑意和寂落,忽然间几根温暖的手指轻轻覆上了他的脸颊,依稀的叹息恍如闪电划过了眼前的黑暗。
突如其来的温暖,唤醒了沉睡的意识,他在错愕中沉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然而复杂的情感如同汹涌的海潮,猛烈扑打着混乱的心思。
是她?居然是她!
“真难看,原以为你是很耐打的。”清冷的白梅香从身侧慢慢浸了过来。感觉中,她的手指搭上了胸前的伤口,缓缓的移动着。
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结果,她好不容易做出的决定,又一次放弃了么?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自己还以为她这次一定能决然离开呢。
不知是凭借了怎样的力量,恍如睡去的男子陡然间睁开了眼睛。
在她再一次俯下身的刹那,他忍着痛侧脸看了一眼。忽然间振臂——闪电般伸手,重重的打在她的脸颊上。
然后,仿佛耗尽一直积攒的气力,他重重的倒在女子的手臂上,剧烈的喘息着。
“走!”狠狠的挤出一个字,他抬起头,眼神深处有光华燃起,仿佛来自幽冥的火焰在静默中烈烈灼烧。
来不及了,真的来不及了!
——凌洛何等聪明的人,见得他和迦蓝他们这么久都没有回去,势必已经猜到了他们在打什么主意。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理由,他都绝对不会放任月魄离开……
——说不定他现在已经来了……如果他真的来了……
如果她没有离开,那么自己还有迦蓝他们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呢?
“走啊!”挣扎着一把推开她,他有些颤抖的吐出两个字。
“我始终姓风——风家没有见死不救的人。”
蓝衣女子似乎笑了一下,从容地拭去唇角的血丝,清澈如星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淡淡的悲凉。她抬起手,转眼之间,几根银芒闪电一般的刺入他伤口附近的穴道。
突如其来的灼痛几乎让他不由自主的叫出声来,然而与此同时,一阵清凉却从灼痛的地方传了过来。
恍然间,苍白如花的女子抬起头来,明亮的双眸中晃动着星光一样的清韵,隐隐地透出些许笑意,修长的手指间,露出一只小小的玉盒。
青衫男子的眼神慢慢变了,他和她共事七年,自然也略略看得出这个同僚和决绝凛冽。然而,七年了……一切都在变,她也已经不再是那个纯净的孩子,在这般情形下她应该毫不迟疑的离去,可是……
难道,都已经过这么久了,她依旧没有放弃心中那场漫无期待的等待吗?
那是注定了成为王者的男子,一旦靠近便是把命运交给了无休无止的落寞,即使付出,也不一定能够得到回应……这些,她真的不知么?
叶落无声,满身泥水的男子神情有些落寞,沉静的眉宇间涌动着一股莫名的躁动,撕碎了数年的空灵,他闭上眼睛,意外的沉默下去。
隐约中,她笑容中的冷漠,如同一根刺一直刺入内心最柔软的地方,难以言说的悲哀不可遏制的从内心深处汹涌而来,令人无法呼吸。
“你放心,即使回去他也不会杀我……就算末落,药师风家昔年在武林中的人脉也不曾断的干净。”淡淡笑了笑,她伸手把脸畔的短发拂到耳后,清澈的双眸中闪着夺人的亮光,“他留我在轮回,要的不就是这个?”
闭目的男子微微一愕,手指不觉慢慢收紧。
仿佛比他平静许多,蓝衣女子望着遥远的天空,夺人的神采刹那间褪尽,淡漠的笑意变成很浅的阴影,仿佛一瞬即逝的轻霁,“你还在……想凌?”
听到这样一个名字,半闭着双眼的男子却犹如雷击一般,蓦然间睁开了双眼。
雨仍然在下,夜色如沉重的帘幕忽然间砸了下来,覆盖在沉默的灵魂之上。
月魄的眼睛黯了一下,不说话。
她知道他以往的一切,也知道这个男子七年来苦苦追寻的是什么。
当年,凌洛在风晓凌将死未死之时出手保住她一丝气息,也让这个男子因此留在了这个世间。
然而,奇迹之所以是奇迹,就是因为它从不会因人的希望而轻易降临。
是了,应当结束了……神,不救人。
“ 没有奇迹,凌……不会再醒了,不会。”过了许久,仿佛在说服自己似的不断重复,淡漠的女子低垂的眼神中蓦然间闪过一丝细小的悲悯:“她不会再醒了!”
沉默半晌,她抬头看着微微颤抖的男子,清澈的眸子中,缓缓地浮出了那个如同梅花的影子,垂着头,温柔的笑意荡漾着年少的羞涩。
凌……内心深处,她轻轻的念起这个隐秘的名字,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无法抑制的情感,垂下视线,仓皇的避开了身侧男子惊疑的目光。
这些话虽然残酷,但却能够使他从那个梦境中清醒过来,梦境毕竟是梦境,没有人能够在梦境中得到幸福——如果姐姐能够知道,也必定会希望她这样做吧。
“凌,已经……她希望你……”她没有把话说完,却看到他一把推开自己,挣扎着站了起来,眼神冰冷如雪——然而,在这样的寒冷下面,却仿佛有某种炽热的痛苦灼烈的燃烧起来。
“再说一遍!”忽然间,黄泉打断了她,冷漠的眼神中掀起一阵巨大的怒浪。
墨彩流转,指间的幽冥剑焕发出某种奇特的暴戾杀气!
“凌死了,她不会再……”有些吃惊地看着他,她心头一颤,直视着他的眼睛,似乎叹息一般的声音,一如即往的淡定。
仿佛害怕听她再说下去,青衫男子忽然间怒极一笑,剑光如同流岚般铺散开来,凌厉的光芒中已不再有方才的相让之情。
静立的女子一直微微垂着手,然而,仿佛早已料到了这样猝及不防的一剑,在剑芒淌出的刹那,她的身形已向后掠起,如同落花一般从他的剑锋飘过,瞬间滑出三丈。
“哈……”黄泉讥诮的笑了笑,手中的长剑却是接二连三的刺出。
弥漫的剑芒充满了奇特的温柔,似乎女子的眼波,脉脉的看着自己的情郎。
“别逼我!”眉头微微蹙起,蓝衣女子的手指动一动,清光摇曳间,长剑滑了出来,剑身轻颤,幻化出清辉万千。
“出手啊!”看到对方的动作,他忽然间大笑起来,手中的长剑回旋变幻之间,弥漫出无以伦比的杀气!
叹息了一声,月魄不再说话,侧身向后退去。
如果能够让他就此走出过往的地狱,那么即使拔剑相向,也是无妨的!
一念至此,蓝衫女子手指微动,晶莹明亮的剑光瞬间铺散开来,隔断了汹涌弥漫的墨色剑芒!
“你以为自己什么都洞察了吗……呵,在他心里你和我都一样——说穿了,你也不过是一柄剑,是他掌握武林的力量!”冷笑从他的唇边溢出,深遂的眼睛里掠过一抹令人无法看清的光彩,青衫男子抬起头,眼神冷定如冰,看着她,一字一字地说:“他已不再是他——你守着那个欺骗自己的借口,要到何时?”
听到这样的话,蓝衣女子的脸色蓦然苍白,冷彻冰雪的目光利刃一般落在他的身上,掌中的长剑如同一道幻影,轻轻的掠向对方的咽喉。
迅急而迷离的光芒,摄人魂魄的妖冶。
刹那间,天地间的万物仿佛都摄于这一剑的光芒。
青衫男子忽然笑了笑,颓然松开了握剑的手指,不再闪避。
他死了……就又能看到她的微笑了吧?
生死相守,不离不弃,是她此生最大的心愿……既然如此,他还要这个生命干什么呢?
呵……凌,真是残忍的人,一个人离开,还要强迫别人独自承担着没有希望的生命……
他不再闪避,看着那张近乎相同的容颜,心中忽然间有种解脱的宁静。
然而,清澈的剑光却蓦然消散,一切静止。
冰冷的光辉,硬生生的停住
停在男子轻轻起伏的胸膛前,若即若离。
持剑的女子身子微微一晃,随际站定,潋滟的眼睛中掠过一闪而逝的悲凉。
他也是静静的看着她,深邃的目光一样的不甘示弱。
两人默然相对,许久,忽然一同笑了起来。
都是一样无力自拔的人啊……痛恨着宿命却无力改变宿命,只能重复着荒芜的生命,守望着亘古不变的孤寂。
“ 真是愚蠢!”她按住了手中的剑柄,垂下视线,仿佛是掩饰着刹那涌出的情感,“他为什么留下我,我明明早就知道啊,为什么还要怀疑?”
“ 是啊,”黄泉的眼睛中掠过一抹细小的悲悯,苍凉的笑容中有些寂寥,“我们都是同样的愚蠢。”
恍然间,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寒潭一样的男子,脸上令人心寒的洞彻。
——可是,即使是他,也不会想到月魄是第一个离开轮回的人吧,毕竟,不是所有的命运都会寂灭在他的掌心……在望着这个女子时,他眉宇间的复杂情愫,总是说不出的悲哀。这点,怕是他自己也没有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