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来电》饼非饼

1、电话铃响了

　　第一次接到陈游游打来的电话那天半夜，我正坐在房间的地上，对着电脑屏幕发呆。
　　久久没有敲出一个字的电脑屏幕逐渐黑掉，整个房间瞬间变得漆黑一片，和外面的黑夜融为一体。只有远处偶尔驶过的汽车会带来一丝光亮，汽车灯光像划不着的火柴，在夜的边缘不断擦过。
　　突然间，一阵尖锐刺耳的电话铃声划破了夜的宁静。我愣了一下，随后立即站起身去摸电话，我知道，新生意来了！
　　哦对了，忘记说了，我是7号私人侦探事务所的老板（兼会计，兼前台，兼侦探，兼保洁，兼……），侦探所的业务范围包括婚姻调解、捉奸在床、寻回失物等等，可以说只要是居委会大妈爱干的活儿我都可以接。生意不多的时候，我喜欢坐在房间的地板上码字，把工作中遇到的各种奇葩的人和事都写成小说赚点稿费。不过最近侦探所已经一个多月没有生意，我的小说创作自然也停滞不前了。
　　“喂！喂！你好！你好！”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年轻女孩子急切的声音。
　　“您好！这里是7号私人侦探事务所，请问有什么可以……”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了：“求你救救我……救救我……我被人绑架了！他们还对我下药！救救我！”
　　女孩子急切而又绝望的声音不啻惊雷，在我脑中迅速炸开了。
　　随后，我又尽量询问了她更多问题，并从她急促又断断断续的语句中努力提炼出了大致信息：
　　大约半年以前，她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失忆了。守在她身边的是一对面目友善的中年夫妇，他们声称她是他们的女儿，名叫“陈游游”，从国外旅游回来以后就突然失忆了。大脑一片混沌的她自然不会怀疑，便跟着“爸爸妈妈”办了出院手续回家了。
　　但回到那个据说她住了二十年的“家”里以后，她发现事实似乎与他们口中的有所出入。虽然她的小房间看起来跟普通女生的闺房没什么两样，但所有的家具、摆设显然都是新添置的。衣柜里的衣服鞋袜，一看就知道是新买的没穿过的，有些甚至连标签都没撕。如果她真的在这里住了二十年，怎么会连一丝一毫自己生活过的痕迹都找不到呢？她也曾经好奇地询问过“爸爸妈妈”，但她们总是支支吾吾含糊其辞，有时候她想了解一些以前的事情，“爸爸妈妈”也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似乎并不想让她恢复记忆。
　　陈游游说的这些的情况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我继续耐心地询问：“那请问您刚才说的‘绑架’和‘下药’又是怎么回事呢？”
　　“他们每天把我关在家里……我接触不到任何人……虽然他们不限制我上网和打电话，还给了我一个手机……但是手机通讯录里都是空的……都是空的……我记不起任何朋友……也联系不到任何朋友……他们还天天逼我吃药……在旁边盯着我一定要看到我咽下去！”
　　“您的情况听起来很危险，我帮您报警吧！”虽然我是开侦探所的，但我平时接的大部分业务都是家庭纠纷，这种绑架案还是交由专业的警察来处理比较好。
　　“我昨天报警了！可是没有用……没有用……警察来了跟他们进房间谈了一会儿就走了……”电话对面传来陈游游略带哭腔的声音。
　　连警察都不愿意管的绑架案，背后的势力到底有多大啊，我感觉到这件事情比我想象的更加复杂。我只好为难地推脱：“这件事连警察都不愿意管，而且您又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也实在无能为力，没有办法帮您呀！”
　　“不！不！不！你可以帮我的！我在屋子里找到一张他们藏起来的旧照片……是一个男生的照片！那一定是我男朋友，所以他们才藏起来！我悄悄拍下来了！你帮我找到我男朋友！让他来救我！”陈游游话音刚落，我的手机上便收到了那张男生的照片。
　　尽管情况听起来非常复杂棘手，但我最终还是接下了这单生意，或许是因为对陈游游的同情，又或许只是因为再没有进账我就要出去讨饭了。
　　靠着陈游游发给我的照片，我很快就搜集到了她男朋友的相关信息：名叫王刚，21岁，与陈游游同龄，家境优渥，是海城首富王泽的儿子，就读于海城大学。
　　我迅速赶到海城大学去找王刚，但是他的同学却告知了我一个遗憾的消息：早在半年多以前，王刚说要去东南亚旅游，就办了休学手续，至今都没有回来上课。
　　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就这样断了，我又变得一筹莫展了。但结合陈游游的经历和王刚的同学提供的消息，我又找到了他们俩的一个重合点：陈游游的父母告诉她，她是半年多以前去国外旅游以后失忆的，而王刚休学的理由是去东南亚旅游，也许陈游游和王刚是一起去了东南亚旅游，然后出了什么事情导致陈游游失忆、王刚失踪。
　　在一个陈游游再次打来电话的深夜，我把自己对王刚的调查和猜想告诉了她。
　　“海城首富王泽的儿子？”电话那头的陈游游愣住了，似乎想起了什么，“王泽……王泽……”
　　“你认识王刚的爸爸？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了？”我赶紧问她。
　　“现在这个声称是我爸爸的人就叫王泽啊……如果他是我男朋友的爸爸，那为什么现在又要冒充我的爸爸，我男朋友又去了哪里呢？”陈游游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其实我内心的震惊和疑惑与陈游游比起来只多不少。但我只能尽量安慰她放宽心，我一定会找到她男朋友的。
　　由于王刚已经失踪半年不见音讯，因此我准备从陈游游这边着手开始查。从她在医院的记录，也许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找了我精通电脑的好友，拜托他帮忙黑进陈游游之前住院的海城市第一医院一探究竟。
　　海城市第一医院的网络系统确实严密，好友颇费了些工夫才侵入，但在医院病历系统里查找了半天以后，他却一无所获，回头质疑我：“你小子不会是在耍我吧？这医院里根本就没有‘陈游游’这个名字的任何记录！”
　　我也愣住了，随后才想到，连她的父母都可能是假冒的，“陈游游”这个名字自然也极有可能不是真名。
　　“那你帮我查一下大概半年前，也就是1月底出院的那批病人的相关信息吧！”既然不知道名字，我只好用这个笨方法来试试看了。
　　他无语地对我翻了个白眼，毕竟1月底出院的病人那么多，查找所耗费的工作量也确实不小，但他还是帮我查了起来。
　　患者们的病历在他的电脑屏幕上依次一个个滑过，但良久我都没有找到符合陈游游情况的病历。突然，一个名为“王刚”的患者病历出现我眼前。难道这个王刚就是陈游游的男朋友？也跟陈游游同时进了这家医院治疗？我赶紧让周航点开了它。
　　病历显示，这位名叫“王刚”的患者21岁，联系人一栏则赫然写着“王泽”。是的，这就是陈游游的男朋友没错了！病历中还保存着每次治疗时，患者及家人同医生的对话录音，我听着听着，眉头慢慢拧到了一起……
　　当天深夜，陈游游果然又打来了电话，问我最新的调查进展。
　　我默默开始播放他帮我拷贝下来的录音：
　　“医生您好！我是王刚的爸爸。请问我儿子现在状况怎么样了？还有多久能出院啊？”
　　“你儿子的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要每天定时吃药、在家静养就会逐渐恢复。但他的精神严重受创导致失忆，要想恢复记忆，恐怕还要治疗一些时日。”
　　“医生，我和我爱人商量过了，我们希望中断记忆恢复治疗，让儿子永远不要想起以前的事情。”
　　“这……”
　　“都怪我们平时工作太忙，一直都把孩子扔给保姆带。到后来，我们发现儿子跟其他人有些不一样，也没有及时疏导，反而是对他又打又骂。害得他不愿意跟我们沟通，自己悄悄休学跑去泰国做了整容和变性手术，还差点死在手术台上。我们现在想通了，不管他是儿子还是变成女儿，我们对他的爱都不会改变。既然他已经失忆了，那就给他改名换姓，让他永远不要再想起以前的人和事，做一个正常的快乐的女孩子吧！”
　　……
　　录音放完了，电话另一头却久久没有声音，我沉默着，等待着。
　　“所以……一切都是我搞错了？王刚其实不是我的男朋友？”她声音颤抖地问。
　　“是的，王刚就是去泰国做手术之前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