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守则》石十木

8、毒苹果

　　第二天南行起床做早饭，昨夜规则的问题困扰了他好久，那简直是冲击了他过去种种的一个问题。今天早上起来也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在频频碰掉叉子和忘记带东西后，穿着白色衣服的小矮人靠近他。

　　“美丽的公主，为什么今日你犯了这么多错误，是有什么疑惑吗，我相信我可以为你解答。”

　　南行回头，是万事通先生，虽然也很糊涂但是却懂很多东西的善良人。

　　“抱歉，我在想一些事情…我会做好的。”

　　“在想什么事情呢。”

　　白衣的小矮人拽着他的衣角问。

　　南行还在专注的做着手里的事情“在想这里的北边会有什么，南边会有什么，西边会有什么，东边会有什么。”

　　这句话纯粹是活跃一下氛围，他不想说真话又不想骗人。说到最后南行直接唱了出来。身后没人回应，南行也没回头。

　　就在所有事情要做完的时候，在白雪起身前，他听到白衣小矮人的声音。

　　“这里，只有北方。”

　　白雪回头，身后没有人，一段距离外的桌子旁是坐的整整齐齐的小矮人们。

　　白衣小矮人正对着他，面前的盘子反光，微笑看起来也耐人寻味。万事通伸出大拇指向右示意，随后收回，动作很快，一瞬间的事情并没有被另一个人看见。

　　咯咯。

　　南行咬紧后槽牙，僵硬的扭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那个方向，是北方。

　　……

　　今日的天气和往常一样好，美丽的王后戴上戒指，又从梳妆台上比划着王冠。红色的指甲抚摸上嫩如花瓣的脸，眼睛里的瞳孔都透露着艳丽的颜色。王后整个人坐在那里，就让人联想起花园里在阳光下肆意的玫瑰。

　　哦，仆人们感叹，这位年轻的王后，有着可以媲美宝石的容颜。血液一般的裙装咬着毒蛇般的唇，吐出缠绕着黑色欲望的信子。

　　王后听到赞美很快乐，她坐在镜子前，曲起双腿，想起昨日猎人手中还在滴血的心脏，她更加快乐了。

　　那个幼稚的，天真的小公主，死了。

　　最后那个心脏摔在了她最爱的金色绒毛地毯上，四分五裂，一点一点碾成渣碎，再洇没进金丝中。

　　“不许清理。”还在流血的指甲点着仆人的额头，王后的眼睛好像都在流血。血色的嘴角逐渐扯开“我要让她听到，谁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人。”

　　我，才是整个王国最美的女人。

　　笑声随着心脏一起跳动，跳动着，欢呼着。早已退场的猎人站在黑暗里，笑容玩味。

　　告诉我。

　　“告诉我，镜子，告诉我实话！这儿所有的女人谁最美丽！”

　　镜子在笑，花枝招展，吐露真言。

　　“是你，王后！你是这儿最美的女人。”

　　又是谁在笑。

　　“但是在山的北边，在绿色的树荫后，在七个小矮人小房子里，白雪公主就躲在那里，哎呀，王后！她比你更美丽。”

　　是玫瑰在笑。

　　还是心脏在笑。

　　笑声盖过了一切声音，轰轰的响声带动整个宫殿一起哈哈的笑着。

　　这笑声让王后恼怒。

　　究竟是谁呢。

　　王后不知道啊，但是镜子不会说谎，那么是谁在笑呢。

　　镜子也在笑。

　　“猎人蒙骗了我。”还鲜嫩着的红色指甲化掉，一片一片落在金丝中的心脏上，和心脏一起跳动，挤出了一朵在狞笑的花。

　　镜子啊。

　　我的心都凉透了。

　　嫉妒和怨恨是肥料，暴虐的美人摔下沉重罪恶的□□，美丽的花朵才可以在暴风雪中开放。

　　王后也在笑，整个王国都在笑。

　　花朵被那双曾经安抚过它的手掐碎流出黑色的汁液，落在和他同样后果的无辜心脏上。白色的双臂搭在木制的桌子上，好像十字架钉在上面。还在大笑的嘴巴开开合合，对着同样在笑的镜子说。

　　“我不允许。”

　　“我不允许有任何比我美的人活在世界上。”

　　镜子不笑了。

　　王后弯腰拿起了斗篷和苹果，也不笑了。

　　……

　　风声一路掠过草原，在跳到丛林的上端。最终风停留在美丽的公主身边，看着他坐在门口纺线，面带忧愁的思考着北方的秘密。

　　风绕着公主转了一圈，对着美貌感慨了一番然后又一次飞走了，这次它飞到了智者的身边。

　　白衣服的智者和它打了个赌。

　　“你猜，苹果是什么颜色。”

　　南行很忧愁，在纺线失败很多次后更加忧愁了。

　　今早的事情把还没经历过那么多风雨的王子吓出了一身汗，想找两人商讨一下结果只找到了刚吃完饭在整理的头发的夏特，白雪在门外和小矮人们吵架，挥舞着手臂看起来尤其激烈，不知道是否占据上风，但嗓音已经胜过了七个人。

　　“真是有活力的人。”南行由衷的赞叹道，然后和夏特讲了那件事。

　　夏特听完沉默了一会，又一次把手放在了佩剑上，犹豫开口“其实，殿下，你有没有想过，猎人和你说的那位万事通先生是一样的人，毕竟这个举动应该算是帮助我们”

　　“对的，没错。”南行有点激动，他在回头那瞬间的感觉和前几日河边的感觉一样“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他真的不会欺骗我们吗，又为什么这样做呢。”

　　说着又喃喃自语“太像了…”

　　“王子殿下，这是个需要时间才能得知的问题。”夏特没听见他在说话，低声打断他，表情严肃，看起来莫名的悲悯“我们可以等时间到中午询问他们，不过请相信我，您一定不会出任何意外。”

　　“好的…”南行点头，看了看门外还在张牙舞爪骂人的白雪和一群骂不过就跳高的小矮人，小声的问了一个问题。

　　“夏特，有的准则，真的没有必要遵守吗。”

　　这个问题让夏特大惊，本来放在佩剑上的手抓住了南行的肩膀，声音也诘问起来“是谁这么说的，王子殿下你怎么可以这样想。”

　　“为什么…”

　　“规则一定要遵守，有了规则王国才可以运行下去，规则是万物运行的规律。如果没有约束，一切都会慌乱，王国会崩坏，民众会恐慌。殿下，你是未来王国的继承人，怎么连规则都不明白呢。”

　　肩膀上的手收紧，抓的肌肉阵痛。

　　蓝色的眼睛注视他的瞳孔，南行从那里面看到了小小的，慌张又不相信的自己。

　　真的吗？

　　回忆起那段和夏特的对话，南行更加焦虑，手在纺锤上绕啊绕，东拨弄一下西转一圈，本来就纺不好的线，更加缕不清了。

　　红色的线密密麻麻的穿过指缝绕到桌子上，南行一个不察几乎被红线淹没。现在只能顺着线找源头解开。

　　不好的预感越发浓厚，心脏也开始跳动加快，从没有过的感觉让南行紧张。他看向窗外，突然意识到有什么要来了，连阳光都不在温暖，风中卷起的尘土好似暴风雪来临。

　　暴风雪只会摧毁不那么坚固的房子，让游人无路可走，吟游的诗人没有可以热饮的酒。

　　王子放下手里乱成一团的线，拿起剪刀，另一只手抚平衣领。

　　“噔噔噔。”

　　“有人在家吗。”并不甜美的声音从门外响起，仔细听让人牙酸。披着斗篷的农妇举起手里的苹果，浑浊的眼球黏在那扇紧闭的门上“美味的苹果，要尝尝吗。”

　　风儿啊，吹吧，吹吧。

　　把门吹开。

　　把帽子吹去。

　　南行推开门，谨慎的打量一圈，左手又一次摸上衣领，背在身后的手勾着金剪刀，食指绕着刃尖抚摸“不吃，您请回吧。”

　　“善良的孩子，这么美味的苹果你究竟在担心什么呢。”农妇嘿嘿的笑着，斗篷掩盖下的心脏激动的要跳出喉咙。

　　吃下去…

　　我就是最美的人。

　　王后此时的眼前是一片黄褐色的雾气，巨大的喜悦冲破了她身体的堤坝。毒药的香气是支持她的唯一动力，面前那个姿色朦胧的维纳斯——真美啊。

　　那就更要吃苹果了。

　　她又将苹果向前举了举，语气殷切“傻孩子，如果你担心这个苹果有毒的话…”

　　“你的指甲呢。”南行突然发问，看着她举起苹果的手，歪头疑惑的天真表情看起来真是个好孩子。

　　“哦，它化掉了，这不是重要的事情，来孩子，吃一口吧…”

　　王后瞪大眼睛，金光划破了她岌岌可危的防线。

　　南行抽回手里带血迹的剪刀，血珠镶嵌在他脸上比红宝石夺目“尊贵的王后，你身上的血腥味，可和农妇没有半点关系。”

　　“至于这个腐臭的苹果，还是您自己享用吧。”

　　南行脱下并不存在的帽子，手臂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动作行云流水，是一个标准的宫廷礼。

　　剪刀是金色的，喷发的血迹也没能把熠熠生辉的光芒淹没。

　　谁才是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