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anc

1、死前

　　季绪知道自己快死了。
　　也许是从眼睛看不清的那天就知道了。
　　医生说，还有救。
　　亲人朋友说，还有救。
　　只有他，到了他的床前，怒气冲冲地扇了他一巴掌，骂他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
　　“有什么遗言？医生说你还有不到三天。你自己看着办吧。”
　　季绪听到了那人的鼻音。
　　“……别哭。”
　　“……”
　　季绪笑了。
　　“我没有什么遗言，遗愿到是有一个。”
　　季绪抬眼，看着声音来源处，他的黑眼珠上笼着一层雾一样的白膜，对不准焦距却亮的惊人。
　　“去大海，陪我看一次日出吧，王宇安。”

　　坐在吉普车上，季绪脑袋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耳朵里插着耳机。王宇安蹙着眉，忽的探过身拿起他的手机关掉了音乐。
　　季绪抬眼：“怎么？”
　　王宇安看着眼前的路，目不斜视。“隔着耳机都能听见手机里放的歌了，就算你听不见也不能这么着吧。”
　　季绪唇角上扬，胳膊枕在脑后：“好，不听歌了。陪我聊会天。”
　　王宇安放在方向盘上的手紧了紧，道：“…有什么可聊的。”
　　季绪偏了偏头，作势要戴上耳机。
　　王宇安一只手揉了揉眉心：“好好好，聊天，聊天。怕了你了。”他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心里的汗，道：“以前高中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有恃无恐，想跟我拉个手都得扯七八个理由。”
　　王宇安余光瞥见季绪脸上一瞬间闪过的惊愕，嘴角勾了勾。
　　“你都知道啊。”季绪道。
　　“多明显啊。全班也就你一人觉得自己掩饰的很好。啧，这演技，那是真拙劣啊……”
　　“……我那时候哪知道你什么态度。再说，”季绪别过头没看他，“这不是快死了吗，再扭扭捏捏地，真心就被带到坟里去了。”
　　王宇安叹了口气，问：“你这病是……？”
　　“相思病。”季绪打断。
　　“……”
　　“嗯，你一出国，我着急了。这个日思夜想啊，劳心劳力啊，日积月累就这样了。”
　　“……说实话。”
　　季绪把头转回来：“遗传。医生跟你说了吧？慢慢的，从眼睛开始，身体各个机能停止，变成植物人。”
　　“所以你高三才莫名配了眼镜？”
　　“是。”他笑眯眯地道：“啧啧啧，观察的还真挺仔细。”
　　“现在还剩下什么？我是说你的身体。”
　　“一点点听觉，还有触觉，没了。”
　　王宇安唇呡成一条线，忽的把车停下来转过身去按住那人后脑勺，狠狠往前一带，吻上了唇。
　　季绪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几秒后，他感觉呼吸略有困难，才微微推开他喘了口气。
　　王宇安放在他脑后的手隐隐有些颤抖。
　　“怎么了？”季绪问道。
　　“……季绪。”
　　“嗯。”
　　“你要走了，我就一个人了。”
　　“……还记不记得《流浪地球》里刘培强说的：我会化作天上的星星看着你。
　　“So do I.”
　　王宇安打着火，突然反应过来。
　　“妈的季绪，你占我便宜呢。”
　　季绪爆发出一阵大笑，拍了拍他的肩：“乖儿子，咱上路，啊。”
　　王宇安眉心舒展开来，一踩油门，车子开动。
　　向着海的那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