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了无尘（云卷云舒续）》沙洲铃

2、第一章

　　怡亲王府，看似无恙，实则内里就如沸腾的砂锅被强行压上了个盖子。
　　下人们免不了私下交谈着昨晚被刺客闹了一宿的事情。没人敢想象竟有人可以在自家主子面前如此从容过招。
　　琳若从厨房出来，一个个见了她，都自动噤声。摇了摇头，她端着刚炖好的鸡汤往书房行去。对于这些奴才们，她在被禁闭的那10年中已然明白，你听之任之，慢慢地也就散了。你要去压制，他们反倒是越传越来劲。更何况，这一次，本就算不得流言。
　　“九门不能关，正常地通行决不能打乱。”
　　“可是，王爷，这每天进出的，人多复杂。。。。。。”
　　“再单纯的怡亲王府他都进来了，就凭你们那两扇破门。。。。。。”允祥怒极而吼，忍不住就把杯子砸在了地上，哐啷，吓得对面的人噤若寒蝉。
　　琳若遥遥就听见了呼喝声，脚下加快了步子。
　　她太清楚允祥的性子了，这么些年，在武学上，除了那个东方墨涵，他何曾服过人。就是那个东方，他有大半还是看在了欣然的面子上，不去计较。可是昨夜，他却没能留下那人。
　　“王爷，可是，这反贼的样貌。。。。。。”忐忑得看向允祥。您这铁帽子亲王有顶帽子顶着，我们可是什么都没有啊！天下这么多反贼，让咱们上哪儿逮去，本就只有这王爷与其对上了眼，这图总该拿张出来吧。
　　这一问，还真把允祥给愣住了。样貌，他还真是很难说上来。月夜下的月牙面具，和那缕白发，是算唯一的特征了吧。而露出的那半张脸，真是没什么特别的，普通到让人记不清。

　　门外，琳若慌得跪了下来：“皇上”
　　雍正摆了手，跨进门，正对着允祥：“朕也很想知道，那人长什么样？”
　　“皇上”允祥一惊，“您怎么来了？”实没料到这个四哥会在这种非常时期出宫。
　　“怎么？都闹成这样了，你还想瞒着朕不成？”凛冽的眼光扫过允祥，和面前早已吓得腿都在发抖的官员。
　　琳若进来，将鸡汤放下，素手便待去斟茶。
　　雍正伸手一拦，嗅了嗅面前的汤香，面色缓了下来。“这，朕可有口福？”
　　琳若被问得一怔，下意识地去看允祥。
　　想都没想，允祥上前净了自己的杯子，倒了口鸡汤在杯中，仰头饮尽。琳若懵了，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允祥一连串的动作，做得如此熟稔，又如此……僵硬……
　　她觉得自己看不下去了，垂着头，抬起来都是那么难。曾经那么意气风发的人，那满心满眼为他而绽放的崇拜在一点点碎裂。
　　雍正紧盯着允祥的动作，待到他将汤碗推至自己面前，方收起眸里一闪即逝的阴沉。伸手拿起汤碗，若无其事地品了口：“恩，好……汤很鲜……好手艺。”
　　琳若慌欲下跪，被雍正拦住。“朕只是夸下弟媳，何来如许多的礼。”
　　“君臣之礼不可废”低着头，琳若不卑不亢地回着。
　　垂下的头颅里是低不下的心。雪白的颈项，看在雍正眼里，如同枯木里生长的玫瑰般刺眼。他暗咬着牙，这些看似顺服的民心，实则颗颗都透着反叛。他只是想要一刻的亲情，可他的十三弟和弟媳却好似已与他隔着层穿越不透的膜了。
　　罢了，罢了……
　　琳若的腿骨开始打颤，这半蹲的姿势是累人的，这诡异的气氛更是磨人心的。她有点懊恼自己那碗鸡汤了，早知，还不如在后院斥责一番下人们，也好过等着这皇帝四哥发话。
　　允祥看在眼里，就待开口，雍正倒是抢了先。
　　“瞧瞧，又是朕的不是了。朕，可不就是耳朵根子犯贱，想听些对着干的话，这可是寻错人了。”似在嘲讽自己，又带着些期盼：“好在，那丫头快回来了。”
　　“那丫头？”琳若和允祥同时脱口道。“欣然？”
　　一阵朗笑，雍正自己都没料到，这个名字出口，在他耳里已不再灼伤。竟是已能用笑，而不再是……不再是恨。
　　“论胆量，除了咱们的廉亲王福晋，这世上还真是不作第二人想了。”轻描淡写地说。如此，她便只是老八的福晋了。
　　“他们真的要回来了？”允祥有些不可置信。只头两年，他打听过他们的行踪，知道一切安好后，他便不再留意。在他心里，那场夺嫡之战，他多少亏欠了欣然，尤其，当他看到了那张圣祖的遗旨。他从不提起他们，他希望这样，他的这个四哥也可以放下他们。
　　“自是真的。他们何曾隐过行踪，既有消息传来，朕想是错不了的。五年了，这大清，他们也该看遍了。”
　　允祥看了眼琳若，后者那绽亮的双眸告诉他，那些个名字从未有人遗忘。是啊，他们怎么会去遮掩什么行踪？张扬本就是保护他们最好的武器。在那样的轰轰烈烈，普天下人津津乐道于他们的洒脱和幸福的时候，谁能动他们？允祥偷眼看了下雍正，暗自好笑。如今他们又这样宣告天下，他们要回来了，而你，依旧动他们不得。那9、10 、14呢，会不会也一起回来。这京城，又要热闹了吗？允祥几乎快要忘记那大快朵颐，大口喝酒的岁月了，终是要回来了，在自己这把骨头还撑得住的时候。想着，他觉得自己都快掉泪了。
　　“所以，在他们回来之前，这反贼必须拿住。”雍正森冷的声音打断了允祥的遐想“不惜任何代价。”
　　“臣…遵旨”
　　“朕已交代毓宗法师，听候你差遣。必要时，朕不惜……”
　　允祥默然。对这密宗的事，他敬而远之。劝不了，他便远远避开。不惜，雍正的不惜，他明白。只若用在昨夜那人身上，确是他不愿的。

　　何以治国？孟子曾说，唯有不嗜杀人的才能统一天下。而秦始皇靠武力的霸统似是颠覆了这一理。可是，秦国毕竟没能长久。
　　如今的四哥，有时让他不寒而栗。他这一道，可是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