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江余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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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残月入云。
江余化作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蹑手蹑脚潜入一处商铺。
满墙黄金珠玉在黑暗中泛着诱人的光泽，这是前些日子元宵灯会时她和祝真看见骊珠的珠宝店。
江余根据当日的记忆摸去大堂中央，永夜中一切寂静，她只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
东西很好找。深蓝色的丝绸上鸾首低回，骊龙之珠在幽暗中涌动不可思议的光华。
江余静静地端详骊珠许久，在骊珠的光晕中几乎看到了那头在海中自由自在遨游的骊龙，听到了它被斩杀时的悲鸣。
她颤抖着伸手抚摸，意料之中摸到了一片潮湿的氤氲。
海中至宝，骊龙之珠。
“为什么？”江余问那颗珠子，她情不自禁地流着泪道：“到底为什么？”
骊珠再美，究竟只是一个物件。为什么要因此杀死一头年幼的骊龙？为什么……龙珠一旦不在，觉明师傅就也会不要她了？
骊珠光华翻涌，温柔地包裹着江余。
江余哭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从袖中拿出一片坚白之物，赫然是当日她自己拔下的龙鳞。江余取走了骊珠鸾钗，把龙鳞放在丝绸上，完成了一桩她独自准许的买卖。
就在她转身要走的时候，满室烛光大亮，刺耳的铜锣、竹竿的敲击声骤然响起，数人涌进珠宝铺大喊大叫：
“抓贼了！抓住这个小偷！”
江余孤陋寡闻，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加之大悲之后脑子一片空白，一时吓得跌坐在地，只知道抱着鸾钗低头缩成一团，连化回龙形逃走都忘了。
她一只手紧紧攥着骊珠鸾钗，另一只手徒劳地扬起袖子盖在自己脸上，羞愧又张皇失措地道：“我、我没有偷……我付了……付了……”
她的声音低微，早就淹没在众人愤怒的喊叫中，有人上前来拉开她的手臂，她也不知道抵抗，眼前一张张凶恶的面孔狰狞可怕，纷纷叫着：“瞧啊！宝贝都偷到手了！人赃俱获！小偷！贼子！拉你去见官！”
见的自然是人间的官，但江余一听，一时脑子转不过来，以为他们是要送自己去见城隍神春申君，便忍不住惊慌地哀求：“不！不要！春申君他们……师傅……一定会生气的！他们会把我送回海里去的！”
她忍不住扯回自己的胳膊，带倒了一片人，这下子群情激愤，更要严惩她这个小偷。
场面一时混乱至极，诡异的是，喧哗吵闹都止步这珠宝店中，十全街，苏州城，仍然在安静地熟睡。人鬼妖神，对这珠宝店中的闹剧一无所知。
“放开她。”一个人从后堂缓步踱来，渐渐走到烛光之下，见到江余，收了折扇上前：
“姑娘受惊了。”
此人长身玉立，一双桃花眼波流转，内有精光摄人。
众人果真听此人号令，虽然脸上还是愤愤不平，但不再推搡江余了，先前捉住她胳膊的人也都放了手。
江余怯怯抬头看，发现面前这个人还算亲和有礼。
“小生赵恒，未请教姑娘姓名？”
江余隐约感觉到有些荒谬，但具体是哪儿不对，她也无法理清。
“我，”她平复了气息，才慢慢道：“我叫江余。”
“江余。”此人好像对她的名字非常感兴趣，极其满意地重复了两遍，又打开折扇，微笑着问：“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呢？”
江余急切地说：“我、我没有偷！我是……拿东西换的，我放了东西回去，是买的。”
“啊，”赵恒作恍然大悟状，“原来是换的。那么，用什么换的？”
江余指着大堂中央：“龙鳞。”
赵恒施施然走去，拈起那片坚白龙鳞在烛光下细看，龙鳞反射的寒光在赵恒脸上慢慢划过。
江余不太确定地追加道：“正位龙神的鳞片，换这个骊珠……应该够了？”祝真那天所说龙鳞价值连城的话，她是当了真的。
赵恒回头看她，笑道：“何止。如果真是正位龙神，整个铺子送给你都没关系。”
江余问：“你是这铺子的主人？”
赵恒点头，说：“江姑娘深夜来赵某铺子里换东西，有失远迎，万望海涵。”
江余看他彬彬有礼，不由镇定下来，略一想自己的行为，也就红了脸道：“……是我错了。没有征得你同意就换了骊珠，师傅说过这叫’不告而取’……”
不告而取谓之窃。偷东西是不对的，这个江余也明白。
赵恒笑道：“无妨。这桩买卖原是我占了便宜，还纵容家人惊扰姑娘，实在抱歉。”他收了折扇，向众人道：“都下去吧。”
众人不敢违抗赵恒的命令，鱼贯而出，但还是不时有人回头怒目瞪着江余，神色充满鄙夷。
江余感到无地自容，她非常想赶快离开这里。
“谢谢您，赵公子。今后只要您在苏州，我一定保您平安。”江余不伦不类地学着僧人那样双手合十鞠了个躬，匆匆转身拔腿就走。
“等等！”
江余尴尬地回头：“赵公子还有什么事？”
“江姑娘家住何处？夜阑人静，道上多野兽，不如赵某送姑娘回去吧？”
江余连连摇头：“不用、不用了，我住得、住得近，就在城中。”
“何处？”
江余支支吾吾了一会儿，赵恒整好以暇地等着，像是她不说就不放她走的意思。
江余撒谎也不会，敷衍也不会，眼下用法术逃走又怕吓死了这人间凡夫俗子，只好眼睛一闭胡乱道：“我住城隍庙旁边。”这话半真不假，春申君的城隍庙算是她半个家。
赵恒微微笑道：“果真是很近。这样吧，江姑娘，这只钗赵某卖给你了，只是方才多有误会，家人拉扯之下，钗头鸾首有些歪了，凤尾也被拽下了少许。姑娘如果方便，今夜就将珠钗留下，明日待匠人修好，赵某立即上门送给姑娘。”
江余赶紧摆手：“千万不要！其实我不是要这个钗……我只是要这颗骊珠。”
赵恒波澜不惊，仿佛早料到她会这么说，只是坚持道：“赵某卖出的珠钗，焉有残次之理。如果姑娘只是要骊珠，那也可以由匠人好生取下来再给姑娘。凤钗镶嵌的工艺复杂，恐怕寻常方法都会伤了珠子的光泽。”
江余是条没见过世面的下里巴龙，她听不懂这些场面话，只当是赵氏果真仔细至此，自己扯坏了珠钗还要麻烦人家修，要骊珠还要人家取，当然只有更羞愧的，于是不敢再推辞：“那……麻烦赵公子。”
江余把珠钗捧着，珍而重之地还给赵恒，赵恒一点不嫌她小题大做，也珍而重之地接下，仿佛理解江余的心思。
“江姑娘客气了。那我们就约好，明日申时三刻，城隍庙前相见。”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江余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