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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不白(一) ...


  •   当一个人的心中充满了黑暗,罪恶便在那里滋长起来,有罪的并不是犯罪的人,而是那制造黑暗的人。——雨果

      对于南篁街道的男女老少来说,那或许不过是一个再平淡稀松不过的傍晚。

      落日的余辉洋洋洒洒,金橙哑黄的颜料洒满本是白卷的天空,一大堆渲染上温馨的气氛。
      午后是温煦的,晚间是柔宁的,这段衔接着温煦的午后与柔宁的晚间的时间格调,却总是热闹非凡……鸡犬不宁、六畜不安的。
      大娘要接自己的小孙孙放学,大妈要趁此买菜砍价准备家人晚饭,老人出来赶个热闹,孩童自由自在地在街上撒欢了跑。
      学生们结束了一天的学习,三五成群地走在放学路上,闲谈着学生时代独有的纯真,时不时嬉笑两声;放摊的老人们把摊位上的东西价格调低,没了耐心再耗下去,纵然脸上还有着笑,但心里却已经只管着盘算着回家了;辛劳了一天的大人们,也赶着暮色,悠悠地驱驾回家休憩了。

      王萍难得悠闲的步履也在闻到不知哪家饭菜飘香十八里巷子九条街后,也不自觉地染上了几分急意,脚步也微微拖沓着响起声起来,节奏都有些明显的迷乱。

      “…………再往前一点,”王萍心想:“那还有个巷子胡同,检查玩就了事了………今个得快点回去,小科带了媳妇儿回来呢今天。”
      想着想着,她的脚步半空中凌起一顿,似乎是犹豫了一瞬。但犹豫不过转瞬即逝的念头,她很快又继续前进,还顺带提了提臂上那块用曲别针十分寒酸地别着的红袖章,经年累月的风霜雨雪,红袖章早就被洗的褪色隐隐发白了,底上的黄字也笔画七零八落了,反而彰显一股年代的气息。

      她始终是个党员,工作那么多年,也有责任心与对这份为国而效劳的工作的良心。

      王萍,南篁街道的居委会主任,用赵烽年式的评价,是个“间歇性洛克克流派性人物”。
      庸俗的来讲就是偶尔会像发神经病一样的矫枉过正,民间也叫间歇性强迫症。
      这个毛病,估计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有点,故也不见得多大点事,多奇怪。

      更何况一个居委会大妈。

      作为一个日理万机的居委会大妈,上至街道联谊交际活动,下至猫猫狗狗卫生疫苗问题,从头到脚零零碎碎一堆玩意。一个不算什么,毕竟一个巴掌都拍不响,但一旦林罗起来堆一块,她就怕不是比中国古代的那些帝王将相还要忙碌,每日案牍劳形,像个陀螺似的打转不停。
      王萍每天操心操到心力交瘁,神经总是如一根悬在万仞绝壁之上的钢索,人溜索过去心慌,谁知这钢索也会心惊肉跳,悬空而疲。

      隔壁街道的小吴同志吴莉是个心理医生,也曾经帮她看过几回,劝她好好休息一下。以她现在这个状态,能现在一直好端端的活着就是个奇迹了,再这样子劳累下去,哪保证的了哪天她就万一突然猝死在大街上,直上西天去见祖师爷去了呢?

      “阿姨,休息一下吧。您如果总是高度神经绷紧,本来就身心疲惫,这下子就是更上一层楼。这会导致您情绪紊乱、失眠或者睡眠质量特别差,对心理也是莫大的压力……”

      年轻的小吴医生模样尤为青涩,就像一个还未毕业的大学生,一双玲珑的杏眼总是带着捉急与担忧,细细的柳叶眉向眉心下压,微微皱起,但白净的小脸上却总是挂着安抚的笑容,令人安心。
      要不是吴莉已经有了男朋友,王萍绝对回去撮合自家的儿子和小吴,这么好的姑娘,脾气好,学历高,相貌也不错,一看就是长辈和流辈都会喜欢的类型,街坊邻里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呢!

      王萍点了点头谢过了总是免费给她量血压、给街道人们提供免费体检服务的小两口子,习惯性挠了挠下巴,开始认真考虑这件事情。

      吴莉和她的男朋友骆其诚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说话本来更具了说服力,更何况是如此诚恳的劝告。老一辈的人对国家高级知识分子大多都有着莫名的敬仰,王萍就是此类。

      骆其诚笑眯眯的地按着吴莉的单子给她开了点药,拿塑料袋装好递给她,而后笑着送走了她。

      夕阳之下,青年的笑,格外温情而静好。

      王萍一边思量,一边心不在焉地悠哉悠哉着在街上巡游,这条南邻巷子,哪怕是在这段总是鸡飞狗跳的时间段也总是格外的宁静省心,如世外桃源般不被外区的喧嚣所扰,也正是此让她放心游荡。
      据说是因为以前这里埋葬过一位德高望重之人,人们为了不扰这份禅宁,使这位高人魂安,所以这里的房舍也格外平宁,小巷也拾掇的格外干净,全然一副岁月静好模样。

      就是巷子有点窄,路有点弯弯绕绕,拐口了最后一个大弯儿,进去就是个死胡同,得原路返回才走的出去。

      “嗯……不错……哎呦!哪个没良心,缺德遭报应!”

      这臻美的画卷突然被破坏了,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而颗忍不住让王萍破口大骂的老鼠屎,正在小巷尽头大拐口处,王萍一个转弯,就差点整个人顺溜的滚摔下去。

      那是一个下水道口,本来应该有一个井盖的。井盖一丢,露出一个狰狞的窟窿,黑魆魆的宛如藏之深渊入其中,突兀的在青石板小街上张牙舞爪。

      王萍骂骂咧咧地拍了拍腿上的土,刚才她触目所见,就直接给吓的狠狠一愣,使劲踉跄了一下,险些摔下去,不由得破口大骂:“这谁干的缺德事情!要是老娘逮到了,非得给抽筋剥皮!”

      王萍自认倒霉,这弯绕的里头本就是即将拆迁的老屋一代桥段上,早就没什么人住了,甚至有些怪阴森的。
      她气运丹田一阵,很快降下自己的怒火,拍拍屁股打算走了,气也平舒了不少,眼神却仍旧怨愤的瞪着那个黑洞,一边心理安慰自己这是最后一天了,忍忍——

      “啊!————”

      尖锐锋利的叫声终于如刺耳的警笛锋利而迅疾地割破了这份薄纸般的宁静,小巷的居民也终于被惊动,纷纷打开了窗子,叫骂到:“吵什么?安静!———”

      王萍却已经完全吓软瘫了,身上刚刚那彷若扈三娘再世的气场荡然无存,她如死不瞑目一般急剧瞪大了双眼,眼珠子似乎都要给凸出来,拼命想要向外跑去,却跌在地上怎么也站不起来,连身子都转不过来,拼尽了最后的力气,声嘶力竭地哭喊:“救命啊!死、死、死人、啦!———”

      *
      晨间七点一刻。
      “滴滴哒—滴滴哒—滴滴哒——”
      闹钟的鸣响昭告着新一日的开始,实则早有人已经起床辛勤的劳作了,在晨曦尤藏厚厚的云层之下时,太阳只得见缝插针地露点光辉,早市却已经开始了一天的蓬勃发展。

      卖肉的无疑是最早的,有经验的老人会在四五更天就爬起来,赶去早市。这样的肉才是最好最为新鲜的,两三点的早市各种吆喝都已经起伏交错,只不过比白日到底是冷清了不少。

      到了这个时间点,卖豆浆油条、烧卖花卷的小餐车已经在街上穿行,豆腐佬被闷在一口大铁罐里,灌汤煎包煎饺已经热火朝天,鸡蛋灌饼、饭团裹也已经排起队。

      “滴滴哒———”

      祈大大少爷起床气很重,更何况是在昨夜熬了快一宿没睡之后,睡眠明显不足,导致了他更加烦躁。
      脸埋在两个枕头里,眼皮连条缝的懒的施舍,伸手就向床头柜上揣去。
      左右挥舞几下就摸索到了这扰人清梦的罪魁祸首,想也没想地抓住就往地上砸——鬼知道会给扔到哪里去,反正房间就这么丁点儿大地方,总能够找到的。

      祁危人如其名,是个奇人,房间里地板上铺了厚厚软软的一大层垫子。
      从房间门口连廊部分一直蔓延开来整个房间,故而这闹钟摔下去,也没什么大问题,甚至砸下去的声音都没多少。

      “滴滴哒—滴滴哒—滴滴哒——”

      祁危:“………艹。”

      起床气容易使人脑抽,犯起迷糊,间歇性失忆的祁危大少爷总算是想起来了——
      从前用的哪个铁锈红色的老式闹钟,头顶上两个傻帽一样的振铃,用了二十多年终于光荣结束了使命,这尽职尽责的就像是居委会大妈为一点鸡皮蒜毛小事啰哩啰嗦。
      虽然是每天早上“铃铃铃铃铃铃——”聒噪个不停,但也只要往地上一砸就老实了,屁点声音都漏不出来。

      但是。

      新来的小伙伴是只白色方块外形的电子闹钟,初生牛犊不怕虎,人家不怕摔,搁地上依旧响个不停,仿佛能够和你死磕到世界末日。

      更何况人家现在电量充足,再不足也能够自力更生的用太阳能。
      “滴滴哒———“
      祁危嘟囔这无声张嘴问候了这新来的闹钟小伙计家祖宗十八代,然后极其不情愿地从蜗居的被窝壳子里将自己拔了出来。

      号称亚洲三大神术之首的p图技术,能够令人宛若脱胎换骨,重获新生。
      祁危每天早上起床之后的打理就不亚于此般丑小鸭蜕变成白天鹅,进去是一滩烂泥连墙都扶不上,出来就是气宇轩昂的人模狗样。

      很显然赵烽年这货就没有这个本事。
      这两朵“我就是我,人间不一样的烟火”的史上无敌大奇葩,神能够将同样的制服都穿出不一样画风清奇的气质与感觉,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做有的区别就是与生俱来的,老子天生就是那朵不一样的炮仗。

      “……把你的脸给我洗洗!你上面的泥垢那只粉红猪都可以在里面跳着玩了!”

      祁大少爷间歇性洁癖强迫症,平常时候不拘小节大大咧咧地沾染一身黑臭的不明物都能够允许你和他勾肩搭背,一但精神病一发,指不定会拿个消毒水往人身上狂喷一通,让你香飘十里。

      赵烽年:“……这么脏怪我?!要不是……还有你让我怎么洗?老子正在开车!哪来的第三只手,您当我三头六臂刀枪风火轮小王子哪吒呢?”
      好基友就是拿来相爱相杀的,一天不吵愣的慌,赵烽年一边开车一边继续和祁危打嘴炮两不误:“还有薇薇大小姐,劳烦您不要在我的大奔上饮食好吗?本市是文明先进城市,讲文明!”

      火腿培根被煎的焦脆鲜香,醇厚细腻的香味夹着生菜上沙拉酱汁的浓郁,里面还结结实实的裹了两个荷包蛋煎,一口下去满满的都嚼劲,外面鸡蛋灌饼的壳子也劳实,薄而有劲————赵烽年闻着味道就能够脑补出一台色泽饱满诱人的早餐图,葱花爆香,麻酱花生相辅凉面,滑溜溜的钻进鼻腔里,让微杂苦涩多以麻酥,糊糊的赖在鼻中,久之不去。

      但话脱口而出后,赵烽年的左眼皮就飞快翻跳了几下,作为一个难能可贵的和祁危这老骚|逼一起穿着同一条裤|裆长大的好基友,多年以来几乎养成了神乎其神的第六感———
      果不其然。
      薇薇大小姐十分鄙夷地瞥了一眼代驾司机,眼皮一翻,兰花指轻轻翘起,十分淑女而少女情怀的娇嗔道:

      “亲爱的,请说重点。”

      赵烽年:“………”艹,老骚|逼。

      论骚气,是在下输了,真的是一败涂地,心甘口服。

      瀛川市公安局,昨日下午四点四十四,借到了一通报警电话。

      “地点南篁街道南邻巷217号门口的井盖,报案者王萍,居委会大妈……嗯,这点,真够不吉利的。我想想,死者名骆其诚,儿科医生……”

      赵烽年熟练地将方向盘打了个转,许是年久,方向盘上裹着的皮套掉了几根毛下来,落在了他的掌心,车继续在路上四平八稳的行驶着,赵烽年却微微愣住了一会,思路一瞬走神。

      因为刚刚,方向盘又打滑了。
      “该考虑考虑买个新皮套子了……”赵烽年思索道,说起来这辆大奔还是他七八年前买的,那时候他和祁危这个又骚又浪一言难尽的家伙也不过是刚刚入职的愣头青,刚刚熬了三年,却还差不多只能干些打杂的活。

      时光易老,匆匆走过,不候人。

      赵烽年习惯性将手指往上一扣微微一掰,顺势将自己的思维带回了:“唉……也是可怜,父母双亡,难得有另一半了,结果好死不死选了个这个职业,儿科医生最难做了……唉……小姑娘现在估计还在局子里……”

      祁危已经干完了他的色泽鲜香画面感贼强的早饭,从车的夹兜里摸了包餐巾纸擦嘴,含糊不清的问:“……他的情侣?”
      “唔。”
      开车之人其实是不能三心两意的,但赵烽年大概也就剩下这点优点,专心致志地开车,另外就像报菜名一样顺溜的把案件线索、信息全部流失账一遍过去。
      这个时候如果问什么杂七杂八的问题,他耳朵会自动过滤掉,基本上是都不会答应也都不会停下,马不停蹄地照本宣科说下去,没有听到?那是你的事情,不关我事啊。

      “嗯,资料自己看吧……”

      “……死者骆其诚,时年二十九,男……职业是儿科医生,有一个已经打算结婚的女友吴莉,心理医生。都是医生啊。人小姑娘现在还在局子里,从原来的突然傻掉了一样到哭的稀里哗啦……挺可惜的,好好一对天羡鸳鸯,唉。”

      祁危从后面探过来,一只手搭在了驾驶位的靠肩上,一只手撑着腰,老神在在的,漫不经心地听赵烽年这货日复一日的絮絮叨叨,然后开始每日必来的气大年。
      “好了三十同志,我知道您单身多年但是人家这小姑娘怎么说也是将婚丧侣,旧情总会念念不忘些时候,你就算现在想要乘虚而入也没地方给你见缝插针,咱们就别对小姑娘念兹在兹了啊。”

      赵烽年的怒吼声平地炸响:“……滚!你个憨逼挡住劳资后视镜了!”

      汽车斜错飘移拐过弯,气如河豚的微胖体位赵副队,平底开起了卡丁车,还好今天运气不错,开头就是绿灯,于是一路畅通下来都是绿灯。再加上路也不是很堵,甚至有几分空荡,抄着小路赶了快平时一倍的速度来到了市局。

      赵烽年目不转睛地倒着车位,眼睛一斜睨,老规矩的呢喃了最后一句赵烽年式的总结句:“……依我看,这个犯人,真是个典型的巴洛克流派的人物。”

      赵烽年早年曾经因为被路边一个算命先生摸骨说手相不错,命带福气,八字运旺,天生是个靠这双“福手”吃饭的人。
      其慈母被算命先生满嘴天花乱坠的彩虹屁冲昏了头脑………于是就送了大年小同志去学画画。

      算命先生倒可以说是一语成的,但大年同志却的确天生不是学这个东西料。
      同是学习两三年时间,人家画个夕阳不说意境深远至少也是有模有样,唯独他还滞留在小学生造句的“蛋黄一样圆圆的夕阳”,突兀的在素描纸上占据一席之地。

      无可奈何,年母只好放弃了她的这个不切实际的梦想。
      年三十同志明显是属于头脑型的人,画画那几年,他的实践成绩不怎样,但理论倒好的出奇。
      三年的学画时间,最后给他补习了一堆杂七杂八的西方文化艺术哲学,类不精通却各懂皮毛。

      窗外车水马龙的场景已经缓缓流停,祁危将脑袋往头上靠垫一靠,方便赵烽年停车,一边从善如流地套上只表,尽量把自己打扮的人模狗样一点,顺带心有余悸地注视了一会他的黑色的公文包————那里面还端端正正放着一罐决定他今后命运之路茶。
      祁门红茶。
      薇薇大小姐总是毛手毛脚,丝毫没有一点名门大小姐的知书达理,临走前还不小心打翻了张局的那包子宝贝心肝一样的的茶叶,那罐茶叶对张局的意义绝对不亚于科比在警局人民心里的地位。
      保不准张局现在还在惦记着他这只小兔崽子,想要把他抽筋剥皮灌入水银做成标本,然后打包送到法医室,永远留在公安局,每个新入职的警员都看得见这个被杀鸡儆猴的前辈……为人民服务。

      道歉是必须的,偷鸡摸狗的补救也是必须的……

      “祁危!你发什么愣?下车!”赵烽年停好车就车门一开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开了,结果走了几步发现祁危这大小姐还傻傻地抱着个公文包坐在车里。

      兄弟这种东西,有的时候真的是智商掉线,傻到拦也拦不住。
      祁危连忙应声“哦哦哦哦哦”的下来了,难得一见的没有回怼他,反而有点做贼心虚。
      刚才车上的“劳资就是天下第一骚王”的王八之气荡然无存。

      “唉,对,还有一件事情。”赵烽年与祁危齐肩跨入警局大门的时候猝不及防又突然补来了一句:“你的那个什么……上学的时候暗恋过的学长……林居安是吧?”
      祁危右眼一跳。
      “被调到咱们瀛川来了,就前天。”
      祁危:“………”
      祁危虎躯一震,瞳孔地震,差点直接撞上公安局干净雪亮的大门,成为当届瀛川市局警队第一个因公殉职的……支队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不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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