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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第161章 ...

  •   然而梦里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温柔惬意,那股自从见到里德尔便萦绕不散的焦躁,在漆黑一片的视野中更加清晰起来。就像是缠绕我咽喉的毒蛇,窒息一般的痛苦中,却不能逃离分毫。我挣扎着,难受地发出不明的呓语,却在黑暗里越坠越深,最终陷入伯耳塞福涅的花园一般空旷冰冷、时空错乱的虚无中。
      我害怕地颤抖着,那扇禁锢我意识的大门后,渐渐有魔药的味道穿过狭小的缝隙一缕缕钻进了鼻孔,苦涩的气息让我忍不住皱起眉头,终于清醒过来。自从离开弥诺陶斯的迷宫之后,我便没有做过梦了,更何况是这样朦胧抽象的感觉。我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和修普诺斯这个混蛋好好谈一谈。

      窗外天色阴沉,暴风雪从昨晚开始便没有半刻停歇,现在连森林都快要被彻底堆砌在雪花里了。太阳像是蒙在纱布中一样,隐约从厚重的天空中央勉强透出一点光芒。
      我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瞬间惊醒过来——梅林的胡子,尽管朦朦胧胧并不清晰,但我非常确定它是挂在头顶正中央的位置的。那意味着现在已经是中午了,我已经错过了今天的游|行。然而里德尔是知道今天的事情的,既然他没有用魔掌指着我的脸喊我起床,那就是并不在乎我有没有按时完成这项工作。
      这么一想,我又放松地躺回了松软的床上,在灰蒙蒙的天光里就着药水味道半合上眼睛。没过多久朦胧的睡意又一次涌了上来。这一次却不再有方才坠入虚无的恐慌,而是熟悉的浪波一般温柔涌来的疲乏。
      我于是顺从睡眠的召唤,闭上了眼睛。撒旦会知道这几个月以来,每天看着那些臭哄哄的巫师们喝酒吹牛到午夜,我有多么缺乏睡眠的。这种惬意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太久,就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一只褐色的猫头鹰啄开虚掩的窗户,将带着油墨味道的报纸毫不客气地砸在了我的脸上。
      我不满地大喊一声,将那个打算在室内暖和一会儿的没礼貌的家伙轰出了山庄。但也彻底睡意全无了。我抖掉报纸上残留的雪花,认出来那是被撕下来的《预言家日报》的第六版。报纸右下角的位置被用蓝绿色的墨水醒目地勾画了出来,上面是修普诺斯轻快的笔迹:“这不是你昨晚的舞伴嘛。”
      我看着那个调侃的句子,恶心地吐了吐舌头。
      被圈起来的地方印着《特拉弗斯继承人平安夜偷窃被抓,是家族的没落还是心灵的扭曲?》。我皱着眉头接着看了下去,文章报道了伊诺克·特拉弗斯昨晚在丽痕书店偷窃被值班店员当场抓获的事情。在他被送往魔法部后,还从身上搜出来了价值二十多金加隆的蹦跳嬉闹魔法笑话商店的产品。最后一段则是对伊诺克本人简明扼要的介绍,和预言家日报报社无比顺畅、毫不留情的开除声明。
      我的大脑空白了一会儿,才慢慢处理完这些匪夷所思的信息。看起来特拉弗斯昨晚向里德尔交代完事情后,是去偷东西了。
      我并不觉得偷盗是多么不正确的一件事情,任何凭本事获取财富的方式无论是不是合乎人类的道德——哪怕是杀人放火罪大恶极,都是会被魔鬼认可的。事实上我对于人类自以为神圣的私有权怀有深深的疑虑。我是说,财富和地位总是谁更有能力谁就会从别人那里抢来的,简简单单的一句法律条文可剥夺不了更强大的个体变相掠夺的能力,至少在暗影之地是这样的。
      但特拉弗斯昨晚刚刚获得了戈尔家族的好感。他还说了那么一大堆该死的良知和正义,几个小时之后却因为盗窃被抓捕了。戈尔那个老狐狸会怎么看呐。
      我揉了揉疼痛的额角,拿着那半张报纸不情不愿地去了书房。

      里德尔听到动静,从羊皮纸和袅袅的烟雾中抬起头打量了我一眼,目光在我手中的报纸上微微停顿了一会儿。
      “今天在魔法部的游|行还算顺利?”
      我尴尬地站在原地,忍不住扯了扯身上皱巴巴的袍子,让它看上去不那么像是刚从被窝里钻出来的模样。
      里德尔嗤笑了一声,冰冷的气音比起窗外的雪花还要令人不寒而栗,“我以为把伊诺克交给你会是周全的决定,比如,你会想到为他准备昨天宴会礼服长袍的钱......”
      我终于意识到了问题出在哪里。
      礼服长袍并不是一笔小数目,特拉弗斯可是会为了一百金加隆,不顾古老家族们最看重的面子上的荣誉的。我记得我们上次在三把扫帚的时候,就连酒钱都是里德尔出的。
      我撇撇嘴,尽管知道是自己没有考虑周全,但还是一点都不愿意认错。
      魔鬼们大都是没有什么关于金钱的概念的,金子对于我们而言是亮闪闪的装饰品,也是获得想要的东西的手段。我觉得自己在理财这一方面已经处于魔鬼的顶级水平了(把宝石镶嵌在魔杖上这样方便携带、避免被偷的奇思妙想当然算是理财)。尽管如此,自从离开霍格沃滋以后我就没有为这些琐事浪费过精力了——里德尔压根就没有考虑过我在人类世界生存也许需要金子什么的。我怎么会知道有人能够因为买了礼服长袍,穷困到偷盗的地步。最糟糕的是竟然还会被当场抓获,真是太丢人了。
      “他害怕完不成你的交代,所以不全是我的责任。”我小声嘟囔着,“而且谁会去偷笑话店和书店?”
      我觉得特拉弗斯大概是有什么专属于书呆子的癖好,这可不是我能管得了的。
      然而里德尔并没有打算回答我的疑问,他轻柔地喃喃着,慢慢走进了一些,“他和你们不太一样,我亲爱的奥尔菲顿......他会投靠我是因为恐惧,因为别无选择......伊诺克没有丝毫忠诚可言。而恐惧如果有了依傍,便会变成嫌恶,嫌恶会带来自诩正义的背叛。”
      里德尔伸手在我的发顶上轻轻抚摸着,将杂乱的发丝轻柔地理顺,又慢慢挪到了我的脸颊上,将我抱在了怀里,“他们还不能知道我的存在......不是现在......我并不想惩罚你,那会让我非常痛苦......”
      我猜测着可能发生的事情,试图理解他说的那些话。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刚想要嘲笑他这种没有心的人要用什么感受痛苦。但在我的皮肤感觉到彻骨寒冷的同时,熟悉的钻心剜骨的疼痛从每一根骨髓深处蔓延而上,随着血液的流动迅速填满整个身体,最后由毛孔利刃一般刺出。
      我用力绷紧了肌肉不让自己颤抖或是尖叫出声。

      我知道对于里德尔这样的滴水不漏人来说这样的失误是不应该存在的,戈尔也许会因此厌恶特拉弗斯,那么他的谋划便会付之一炬。我知道他是一个多么意志力强大的不愿任何事情有丝毫偏离自己规划的人。他站着的是一条随时都会被反噬的修建在地狱之上的危桥,他的羽翼还不够丰满,所以不能允许一丝一毫的失误。
      但我已经太久没有得到过所谓的“惩罚”了,我都快要忘掉当初凭借着自己的意志一次次违背他的意愿的女孩是谁了。我曾经还会捍卫自己想要保护的人,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我从里德尔冰冷坚硬的胸口艰难地抬起头,钩动僵硬的手指有些不太确定自己是想要盘算一遍被钻心剜骨的事情,还是想要计算一下究竟还有哪些东西,值得我付出这么痛苦的代价。但新的一轮碾压骨头的疼痛跳动着在我的脑袋里炸开,等到终于捱过开始那段最锋利尖锐的刺痛之后,我已经不记得自己刚刚要做什么了。
      我觉得为了一件事情里差强人意的部分受罚,总要好过为了坚持意愿,最终发现自己不够强大不配捍卫它,要好得多。但胸口仍旧忍不住感到痛苦。里德尔虚伪诱哄的话让我在这种屈辱的境地中竟然可耻地生出酸涩柔软的期冀,像是沿着他带来的深灰的烟雾浸染到胸腔的,又像是从灵魂深处悲叹着挣脱枷锁被释放了出来。最终在久久无法摆脱的难以忍受的疼痛中变成焚尽一切的愤怒。
      我不知道这种愚蠢的小事有什么值得他对我动怒,甚至虚与委蛇的。他什么都能摆平的不是吗?我可不相信他真的会将自己的野心押在特拉弗斯那个蠢货身上。
      我的胸腔里像是装填着火焰凝结而成的石块,焦躁愤恨地下坠着,却始终够不到能够解脱的地面。就像早上已经快要被抛到脑后的梦境。他的言辞令人作呕,那些即使是在给我恶咒的时候,还要骗取我的忠诚的手段——肮脏地做作地给出并不存在的可能的手段,就仿佛我现在遭受的一切折磨真的会有一个浪漫的意义似的。
      “你会......你会注意到这些......是因为......也经历过吗?”我听到自己的声音,狂躁扭曲从他的胸口闷闷地飘了出来,像个真的站在废墟上诅咒一切的魔鬼。
      里德尔的胸腔微微震动着,也许是在嘲笑我的幼稚。但我的听觉已经彻底融化在了炽热煎熬的痛苦里,只有岩浆翻搅般的嗡嗡声,乱糟糟宛如刺进大脑的千百把匕首,搅乱我的思维。我只能感觉到骤然加剧的痛苦,像是要撕裂四肢,在全身上下立时炸开。
      我不受控制地闷哼一声。翻涌而上的耻辱连同逐渐麻木的痛觉一起变成了熊熊燃烧的怒火,“偷盗金币......买来不合衬的昂贵袍子,学法语......试图融入那个高高在上的的圈子?装作自己也和周围的人一样高贵的模样......但那些泥沼里与生俱来的污渍......却擦不掉呢!”
      我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开合着,用最恶毒的言语诅咒着这个高高在上衣冠楚楚地看着我狼狈模样的人。但连自己都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说这些。我明明知道有些事情是不可以出口的,却仍旧不受控制地垫着脚尖靠近他的耳朵,“这就是你渴望权利的原因?步步为营、小心谋划的缘由?想要将整个世界都踩在脚下的动机?真......真卑贱啊,人类!”
      里德尔就像是没有感情一般,仍旧精准地控制着魔力,在我终于快要崩溃地快要失声尖叫的时候收回了咒语。
      他将苍白的手掌放到我的脸上,一点一点擦掉我额头上的汗水,冰冷的指尖像是带有魔力,瞬间令皮肤上残余的痛苦拂去了。我看着里德尔缓缓凑近,惊恐地想要后退,但全身的肌肉力竭,没有一丝力气。
      “我从不融入任何人,”里德尔在我耳边说道,刺骨的声音像是刚刚剜削我血肉的无形利刃,“他们会靠近我,哪怕知道面对的是死亡……即使是神祇也不能避开。这对于你才是最大的折磨不是吗?”
      他说着在我的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冰冷湿润的触感瞬间令我的心脏疼痛地颤抖起来,就像他说的,比起钻心剜骨还要难受。而更痛苦的是他离开后,空无一物的虚无,就像是灵魂也被抽离身体,被离开我嘴唇的吻带走了。
      里德尔看着我的反应,眼睛里红光清晰地闪过,松开扶着我的手臂转身离开了书房。
      没有了外力的支撑,我已经麻木的肌肉还来不及反应,便全身酸软地重重栽倒在地上。但额头上的骤然而来的痛楚已经算不得什么了,它甚至比不上很多年前我从霍格沃滋塔楼上跳下去的时候来得难以忍受。我有些控制不住地想到如果能摔死的话,那样一跃而下的死亡会是非常华丽自由的终结。但我不能。我顽强的生命里只有一次又一次试图躲避却无处可逃的伤害。
      那些蜷缩在心中的伤害,已经很久没有释放到皮肉之上了。我太了解这个朝夕共处的人类,所以将每一件事情都殚精竭虑地做到完美。甚至已经不记得很久以前当我们刚刚开始相处的时候战战兢兢的心情,认为像他一样的毫无错漏是一种本能了。但事实上,我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
      在我和具有智慧的生命开始相处的时候,里德尔便已经存在于我的命运之中。我已经不记得没有他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了。
      也许会是托纳提指给我看的样子:为了给一座破房子起名,在凄风苦雨中笑着说毫无意义的废话,却能无知无觉地消磨一整个下午的时间。但托纳提也不自由,他也没能体会一下不用勾心斗角、不用胆战心惊的生活。
      修普诺斯说着错误和感性才会带来童话一般的爱情,但无论是过去繁荣昌盛的光明之地,还是众神凋敝的现在,他也没能享受过童话一般的爱情。所以,那些东西说不定一点都不美好,它的美丽只是迷惑世人的表象。为了生计发愁、争吵,甚至大打出手,最终反目成仇,才是那些徒有其表的生活的本质呢。
      我趴在冰冷的地板上,盯着虚掩的门缝,出神地看了一会儿被里德尔的袍子搅动后,在冷灰色的天光中上下浮动的尘埃。然后擦掉眼角的泪水和嘴唇上残余的触感,操控者酸痛的肌肉慢慢爬起来,等着魔鬼强大的身体自行修复。
      我觉得自己大概需要给莱斯特兰奇写一封信。圣诞节过后还有新年,托纳提也许会需要那二百六十个金加隆的,我不能再拖着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69章 第1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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