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的星河》琼枝玉树

1、第 1 章

　　1/
　　在朱允炆的记忆里，印象最深的只有两个男人。
　　第一个便是大名鼎鼎的开国皇帝，明太祖朱元璋，立他为皇太孙，这是他人生的第一个转折点。
　　第二个便是大名鼎鼎的篡位皇叔，明成祖朱棣，夺了他的皇位，这是他人生的第二个转折点。
　　天上，洒满了密密麻麻的玉石，闪着光点，不时几只飞鸟掠过，划出一片涟漪。
　　浩瀚无垠的夜空下，朱允炆端着汉白玉质地的酒杯送到口中，静静地。绯红宫灯将点点光辉洒下，在他高挺的鼻下投出一片阴影。骨节分明的指头轻轻敲在案头，眉头紧锁，耳边全是大臣们或高昂，或急切，或沉痛的说着——他的皇叔要造反。他的皇叔疯了。
　　这些，他全都不信。
　　2/
　　他十五岁时，他父亲殁了。那天晚上，他为父亲守灵的那天晚上，他哭得不能自已的时候，那双手，宽大，厚实，稳稳地抚在他的背上。泪水依旧夺眶而出，只是心中不再是决堤的大洪水，不知何时，心中建起了坚固的边墙。
　　一双红肿，含水涟涟的眼对上一双微红，微藏戾气的眼。
　　“微臣，燕王朱棣，参见殿下。”那人低下头，半跪于地，敛了浑身散发出的危险气息。
　　“皇叔，我父皇，他没了。”
　　半晌，只余一声叹息。
　　“殿下，僭越了。”
　　说着，迎面而来的是坚实而温暖的胸膛。
　　“我父常说，很多事情，哭解决不了问题，但这只是一个人长大的必由之路。”
　　朱允炆将手环在朱棣的腰上，手紧缩成拳，朱棣的紫色缎面亲王服留下几股褶皱。
　　他的皇叔，是他心中的城墙。
　　3/
　　洪武三十一年，他即位了。
　　在响彻天际的“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中”，在黑压压一片的文武大臣中，只有那个着一袭绛纱袍，眉眼间俱如星子，绚灿了他的眸。放在龙椅上的手，汗湿一片。他的皇爷爷，只教了他如何治理这片江山，却从未教他要如何与他们周旋。那些个与他皇爷爷斗了半辈子的大臣，眼中藏着皆是吃人的狡诈。
　　他怕。
　　盯着那身红衣亲王服，出神。
　　“报，女真来袭。”
　　他四处张望，大臣们面面相觑，拿不出一个方案。
　　那些开国功臣，全都被他的皇祖父一个一个铲平了。也无人再愿意当这亡命徒，抛了他的妻儿父母，还有这晌午才起，迎着余晖归家的闲适生活。
　　他们欺他。
　　欺他温文尔雅。
　　欺他不似他皇祖父那般，杀伐果断。
　　嘴唇哆嗦着。他感觉，他身下的龙椅，在晃动。
　　“臣，愿请使。”
　　是他，要护他的万里江山。
　　剑气凌眉，一双眼中，是夺人神魄的绝代风华。
　　“封燕王为天佑将军，领杖前往榆木川。”
　　“臣，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个男人撩起铉紫朝服，跪于地上，在头抵在地上，磕在他的心头。
　　他的皇叔，是他河山的屏障。
　　4/
　　他不信，他的皇叔要造反。
　　他只是，释了他们的兵权。
　　建文四年。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皇上，走啊！”四十二位锦衣卫半跪在地上，请求朱允炆快逃。
　　朱允炆阖目，沉吟半刻，笑了。
　　“我要等着我的好皇叔，我要看看他要奈我何？”
　　一座一座城池的攻陷，如一个个利箭插入朱允炆的心中。
　　那个说着要护他河山的男人，终是死在了那场女真战役中。
　　入目，是一个提剑，浑身血腥气的男人，他如来自地狱的罗刹，披散的乌发后是尸骸成山。
　　“跪下。！”
　　那好看的男子，忍不住笑了，笑得依旧如春风桃花。只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皇上，臣等救驾来迟。”
　　他也是不跪，径直朝朱允炆走来，把剑踢到一边。
　　他将乱发拢在耳后，理了理铠甲，俨然一副如初恋男子见情人的模样。
　　看得朱允炆失了神，也好，死前，再看他一眼。
　　只一刹，温润的唇交叠了上来，还是那双厚实，温暖的手，捂住了他的脸。
　　他睁开眼，是一双，充满情欲的眼。
　　“皇上，臣愿用这江河换你。”
　　后记：
　　朱允炆小时候，做过一个梦。闪闪烁烁的星星，都从天河里溅出，飞旋流转，银河垂地，洒落在汴京城，牵着他的是一双温暖，厚实，却陌生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