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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SP.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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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滴-滴-滴-
小绿慢慢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眼前,她只看到一片白色-荧光白,隐约感觉有人在她耳边说了什么试图让她宽慰的话,她只含糊地点了点头。那片白色在向她推近,她还没意识到自己该躲开就被吸进了一个冰冷的隧道,不受控制地打一个寒战,寒意从胸口往四肢压去。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突然很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死了。蒙胧中看到手术台上躺著的看起来渐渐陌生的自己,还有那些肤色各异却一样裹得严实的医务人员操著怪腔怪调说著她本来不懂的语言围在手术台两边,忙作一团。那场景越来越远,仿佛云雾一样半透明的物质阻挡其间。
她不是没想过死亡的样子,但没有一次不是以哭著钻进被子里告终的。好平静。她不知道原来真的像做梦一样。她不禁撑开十指放到面前反复打量著。
“小绿,小绿。”那声音好温柔,她不记得自己曾经听过。“快过来。” 她回头,转入了另一个世界。
嫩绿的草场自她脚下往远处延伸,叶片上沾著露水晶亮地迎著温和的太阳,整个画面好像一张水粉画,浅浅的流动的色彩。呼吸,原来还可以呼吸,再没有冷冷的气流涌进身体,取而代之的,只是令人愉悦的感觉,莫可名状。不禁闭上眼睛,体会阳光轻柔洒下的温暖重新充实了自己。
“小绿,小绿......”
她睁开眼睛,搜寻著草场,想找到声音的来源,脚步从来不曾那么轻快,她可以感觉到柔嫩的小草抚过自己的脚踝,没有痛也不觉得疲累。
“快过来啊。来这里。”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换上了华丽的洋装,雪白的长裙,裙摆长长地拖在后面,梦幻得好像公主。来不及想明白,眼前出现了一棵大树,树干在光照下奇异的仿佛是灰白色又好像镀了层粉红,半球型的树冠,枝桠繁茂,只是那些叶子,若有似无的,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了。树下的草地上,有一家人在野餐的样子,里面的妈妈在朝她招手。妈妈旁边跪坐著的是爸爸,他一手拉住顽皮的儿子,一边朝小绿看过来,露出了慈爱的微笑。满头花白的阿嬷,戴著眼镜认真地打著毛线背对著她。还有穿著军装的爷爷。小绿完全不认得那些面孔,却在和乐融融的画面里找到了他们和自己的联系。
“小绿,乖,过来啊。爸爸妈妈要带我们的宝贝去公园哦,去坐旋转木马,搭摩天轮。来。”
这些亲昵的话语,温柔的声音,小绿太容易被吸引了过去。还有一个人,一直侧对著小绿。小绿看不清楚那张脸,其他人似乎也看不见,但她还是确信那是某个她曾熟悉的人,只是一直找不到那个名字。那个人默默地站在那个画面里,在笑,不说话,眼神里闪著一种光让小绿很想冲上去看个清楚透彻。但不知道是什么力量突然抓住了她,在她什么痛苦也体会不到的时候拉扯了一下她的心脏,她感觉沉了一下。那边的家人还在召唤著自己,小绿又想起步。
有人轻轻地搭住了她的肩膀,那重量柔和地落下来,仿佛意料之中,没有惊到任何人,那触觉,比此时满腔满腹的快乐更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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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子听小绿讲著手术台上的奇妙经历,心被揪著,不是被剧情(那很可能只是麻醉中的一场幻觉),而是想到那时她无助的样子,生命都悬在了别人手里。其实小绿讲的时候仿佛主题是自己被外星人绑架了,或者“各位看官,今天我就来讲讲XXXXX”。不过经过竹子的脑袋,那些口语化的内容被编译成了一段镜头,由于天性使然,还往里面多加了些美感。
“就是她,让我停了下来,然后我就回来啦。”小绿拉著竹子的手,倒退著一跳一跳。“如果可以,我要拉著她的手跟她说一万次‘谢谢’‘谢谢’......”
“说一千次吧。”竹子一面拨开头顶凌乱的枝桠,本有些阴森的山林里,小绿不知是害怕还是无畏地面对自己倒退而行,倒是让她觉得心里明快了很多。
“恩?”小绿孩子气的表情,比打一个问号在脑袋上更形象。
“谢我一千次就够了。”
“为什么......哦~谁说是你拦住我的?!”
“你铺陈那么久,难道不是......”
“呵呵。想错喽。她啊,我想是个天使。”
“天使?”竹子差点露出不信的样子。
“恩,我猜啊,她一定就是个天使。”
“喔~~”竹子点头。竹子按住蹦蹦跳跳的小绿,示意父母的坟就在眼前了。小绿转身,肃静,抱歉著“打扰了”。
颜色黯淡的招魂幡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扬了起来跟她们打著招呼。巧合得像人为的一样。 “山风,都吹得没有头绪的。”竹子怕小绿会害怕。
后者却只觉玄妙,“哈喽,伯父,伯母。”小绿招招手。“诶,已经有人来过了啊。”
“恩,是外公。”竹子捡起坟前一块新添的石头,黑底白线写著一个父亲的思念。
“石碑上怎么什么都没有?”
“不知道该写什么。外公说,那就不要用这些形式的东西绑住他们。”
“你的家人都好浪漫。” 竹子笑笑。
“你会记得他们的样子吗?” 先是摇头,再点了点头。
小绿捡起每一块石头来回翻看著,足够开一次艺术展了。
竹子走去了不远处废弃的小屋,脚步停留在门口,也许再往前又沉入黑暗,回头,曾经的结束又有了新的开始。好想说,我不怕了。可是依然害怕。阿青蜷缩在角落里眼神呆滞地看著前方,刺青机嗡嗡地在竹子的手臂上一针一针地描出了彼岸花的形象。
眼泪能做什么?当你只能背对阳光去掩饰悲伤。
竹子在阿青曾经的位置蹲下,迷惑的,惶恐的,看著同样的方向,窗户没了任何遮挡,一个剪影正好重合了视线。
当竹子意识到自己在哭却没想命令自己停下,小绿已经安静地在她身边,没有试图安慰,只是默默地看著她。
“从离开的那一天起,我就没想过会重新走进这里。”
任凭眼泪淌下,再没有人告诫她不许哭。小绿了解的眼神,和竹子相对笑了。
“再待一下下就好哦,外公有东西留给你,出去看。”
厚厚的白色信封上并没有写名字,竹子知道那是什么,相片,在日本时候的,一些她都记不清了,小绿凑在边上,惊讶地看著照片里玩偶样的小女孩,忍不住发出些看到可爱动物时候的声音。
“是你还是你妈妈小时候?”
竹子神秘地眨眼睛。
“哈。”
“我不知道,再看到这些照片有些奇怪,外公和我们一起拍过的大概是唯一的照片,那时还没有阿青。” “等等,我想看清楚你妈妈,她好...”
竹子往后翻几乎都是妈妈的照片。“好漂亮。”
“恩......简直像是偶像剧的主角。你很像她,知道吗?"
竹子摇头,"我更像我爸。"
"不,"小绿阻止竹子再说下去,"你。们。很。像。很。像。因为......"
竹子看著她。
"你是她的女儿。她留给你的一切都让你们好像。"小绿说话的样子,让竹子想起了那句形容词,比当年的她们都更天真也更懂事。竹子笑得牵小绿起来,"回家了。"跟爸妈道别,走在前面。
小绿跟墓碑挥挥手。"她真的很漂亮。"她小声说,像是此时会有人在云上或者就在这里温柔地笑著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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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过去,你不属于那里。" 从没听过的声音在她背后,拦住了她,小绿回头,陌生的脸孔,亦真亦幻的,那是天使吗?说著她本该听不懂的语言的天使。
"回去吧,回到你们的世界,有人在等你。这里你看到的,都不是真的。"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那你又真的认识他们吗?你想要一群陌生人做你理想中的家人吗?小绿。"
"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因为我在别人的梦里见到过你。"
"那个人......""
你想不起来对不对。只有忘了,你才能让自己离开。如果是那么重要的,为什么不能再用力地回去,找到她,她们。继续相信吧。 ”
"要相信什么? ”
"你会知道的。"天使笑得好温柔,好美丽,让她都不想眨眼。
周围的一切开始像烟雾消散,半透明的,摇晃著,小绿开始离那个天使越来越远,她困惑,周围开始嘈杂。
"去吧。代我,看著她的笑。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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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拿大.温哥华.
短暂的阳光,骆舒俊难得趁周末看望休养中的母亲,继父在加班,妹妹到了你不可能留她在家的年纪。
骆舒俊站在料理台边上,也帮不上什么,习惯性地掏出烟盒,抽出一支叼在嘴里,楞了一下,终于如母亲期待的没有点烟。
“怎么,女朋友终于受不了你抽烟了?”
“不。不是她。”
“你还怕承认吗?!”
“妈,你觉得内疚吗?有后悔吗?”
“什么?”
“丢下了小绿。她还那么小。”
“我以为你明白......”
“我以为我可以明白,但是,那天你们从手术室里出来,所有人都立刻冲向你,我看到她麻醉渐渐退了,皱著眉头,很痛的样子。她身边没有一个人。我以为,她不会答应把肝给你,可她答应了,不为什么。我走到她床边,她还没醒,但我看到她的眼泪。我问我自己,她是我的家人,还是你们是。我这辈子没觉得心里那么不舒服过。我想我有多疼VIcky啊,所有人有多疼Vicky......可是我原来根本不是个好哥哥。......你也不是个好妈妈。”
"你觉得我该做什么?"
"NOTHING。又或者,别再瞒著Vicky了;做饭的时候多准备一份......"
“我一直都有准备她那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