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庆余年]》曹林夕

3、暖阳（归篇）

　　沈婉儿住进言府已一月有余。

　　她回想起初进京都那天，坐在使团的车轿中，听着窗外车水马龙，心里好奇，终究忍不住掀开轿帘。

　　如今虽是寒冬，但京都街市上仍旧热闹非凡，接近年下，沿街到处都是玩杂耍的杂戏班子，卖年货的货郎也开始走街串巷，车马行至处，无不年味十足。

　　沈婉儿不由得看痴了，这样的景象，她曾在一个人的口中听说过。那人现在距离她不过数十米之远，但两人的心只怕早已隔了十万八千里。像从前那般坐在一起，听他讲各国风貌的情形，怕这辈子不会再有。

　　她叹了口气，正欲拉上轿帘，只见“静澄侯府”四个黑漆漆的大字突然映在眼前，车轿随即停了。门帘被打开，常服侍她的小侍女倩文立在轿前，欲扶她起身。静澄伯，便是言冰云的父亲言若海，她是知道的，可为何要将她送到言府，她却不知。

　　“小姐，该下轿了。”倩文轻声提醒，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决意不再去想，既已来到南庆，去留与否总是由不得她的。

　　她在倩文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向言府侧门，久坐之后的眩晕感还未消失，但她能看见前面被众人簇拥着的，不是言冰云又是何人？她突然就感到一股莫名的心酸，倒也不期盼他能回过头来看自己一眼，只是整整三个月了，她竟未见过他一面。说来也奇，竟是连梦中，也未曾有他的身影出没。

　　“沈姑娘，该吃饭了。”倩文的声音令她从恍惚中醒来，倩文本是范府的丫鬟，跟着范闲的使团去了北齐，回京的一路上都是她服侍沈婉儿，因此也就跟着到了言府。她不再似从前般唤沈婉儿“沈小姐”，而是改口称“沈姑娘”，这也是言冰云的意思。毕竟沈婉儿进府时是以丫鬟的身份，虽然不至于真的让她为奴为婢，但从此小姐的身份也须得弃了。

　　沈婉儿随口扒拉了几口饭菜，便再也吃不下了。当日马车上范闲虽为了恫吓言冰云，言过其实了些，但沈婉儿的身体确实娇弱，这一个月在言府将养，虽恢复了许多，伤口也几乎愈合，但却总是隐隐作咳，面色也一直未见红润。

　　倩文一路服侍，同沈婉儿也产生了些情分，如今看她如此虚弱，也着实心疼，但每每劝说，沈婉儿总也听不进去，她只好默默收了碗筷，把这屋子留给沈婉儿一人。

　　倩文一走，这世界仿佛又只剩她一人。自从进了言府，沈婉儿就再没出过这个房门，没有人禁止她出去，但她自己却总是懒懒的，她知道自己怕什么，可是那个让她畏惧的源泉，始终没有出现。

　　“一百四十二……”她默默数着，除去那次背影外，她已有一百四十二天未见过言冰云，而这一百四十二天里，她除了发呆便是吃饭睡觉，了无趣味。

　　今日的阳光甚好，冬日里一抹暖阳最能唤醒人心里蠢蠢欲动的渴望，她伸了个懒腰，望向窗外，或许，是该出去走走了。

　　久闭的房门被推开，一道刺眼的阳光射进沈婉儿的眼里，她抬手挡住，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走出。

　　映入她眼帘的是一个精巧的院落，到处寂静无声，安静得连心跳声都能听见，想来是言冰云刻意安排过，她不禁苦笑一声。

　　昨日刮了一天的风，落叶被吹得满地都是，但此刻院子里却没人打扫，沈婉儿看了一眼角落里放着的扫帚，便决意自己打扫。

　　她是个北齐人，当初沈重犯下的可是灭九族的重罪，若北齐皇室知道她还活着，必定会全国通缉追拿，说来她到底算是个逃犯，怎好意思在言府养尊处优。她每日穿着丫鬟的服装，那倒不如真的做个小丫鬟，也不至于每天无所事事，胡思乱想，也算是报答了言冰云的相护之恩。

　　倩文一进院子就看到扫地的沈婉儿，吓得赶紧冲上去欲夺走她手上的扫帚，可她却牢牢抓住不放，只冲着倩文微微一笑，丹唇微启，笑道，“我今日，欢喜得很。”

　　倩文被她的笑容所感染，不由得松开双手，默默退出了门外。

　　“言公子。”倩文一出门就正撞上了斜倚门边的言冰云，只见言冰云冲她做了个噤言的手势，聪慧如她，便不说话，兀自走开了。

　　言冰云从门缝里望去，所幸倩文声音不大，院中人并未听见，他长吁一口气，自嘲般笑了笑，竟不知自己何时变得如此胆小。

　　此刻，院外人眼含笑意，院中人笑靥如花。这寒冬，快要结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