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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白夜行·来生并肩在阳光下散步 ...

  •   《白夜行·来生并肩在阳光下散步》

      “我的天空里没有太阳,总是黑夜,但并不黑暗,因为有东西代替了太阳。虽然没有太阳那么明亮,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凭借着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当成白天。你明白吗?我从来就没有太阳,所以不怕失去。”——唐泽雪穗

      身披洁白的华美礼服,我像女王般万众瞩目。秋水眼眸一扫而过来自周边各种歆羡、妒恨的眼神,我勾起唇角,一一礼貌回击。
      引以为豪地站在家乡熟悉又陌生的土地,凝望自创的“R&Y”闪闪发光的品牌店名。耀眼的闪光灯照映我固有的微笑表情,可心中的真切喜悦仍无法在那张早已带上面具的雪白面容中过多呈现。
      学会隐藏任何发自内心的真实感情,是我最擅长不过且收放自如的能力。
      有时我也思考,这个金玉在外败絮其中的繁华人世,发生何种情况才能让我产生源自内心深处的久违惊慌?
      有吗?
      对……有。
      噩梦在儿时就残酷上演,我若待宰的羊羔被生母出卖。
      废弃昏暗的大厦炼狱中,我深信自己的灵魂早被夺去。只剩下华丽的空壳,并继续用这份残缺破败、污秽不堪的美丽,当作生母赚取生活口粮的工具……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极其厌恶世间所有甜食。
      特别是入口即化的“和音”布丁,亮色外表的香甜诱人,舌尖口感的回味无穷,口腔回荡的齿颊留香……散发着孩子难以抗拒的魅力。
      但那种包装精美的食物,更让我联想起恶魔的令人作呕,更让我觉得自己才是被魔鬼吞噬的布丁。
      不,吞噬且束缚我的,还有被称作贫民窟的“吉田公寓”。
      那里,我的……“家”,没有任何属于家的温度,甚至撕碎我稚嫩的灵魂,夺走我生命的太阳。
      唯有一家不大不小的图书馆,一本同龄人难读懂的《飘》,若书中郝思嘉一样存活,给予我难得宁静的同时也点亮我熄灭良久的星光。
      光,是剪刀在阳光下的明耀闪烁。
      它的主人也是一个和我一样只能在图书馆的书香四溢中,暂得一时怡然的同龄男孩。
      他的眼睛明亮若星辰,就像他的名字,亮司。
      我最喜欢看他剪纸时的专注样子。
      一把闪闪发光的小剪刀,在一个男孩子的巧手中变成海盗船、变成雪花、变成太阳,变成人!变成男孩和女孩牵手散步的图案……
      特别是他剪出一朵恍若“太阳”的雪花时,那一刹,我在他澄澈闪光的眼睛中看到令我怦然心动的太阳。
      “亮君,你像太阳一样温暖。”
      这句真心实意的话,我发自肺腑地说出,却不知那时的我也如阳光下的雪花般莹亮。
      但我知他笑得很开心、很兴奋、很激动,完全不像之前初遇时的阴郁沉默。
      手心里小小翼翼地捧着他剪得如太阳般的纯净雪花,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沐浴在阳光的普照下。
      可恨回家的小径已被天边的血色夕阳包围,我心中一惊,意识到漫长黑夜的即将到来……
      轻快的脚步逐渐放慢,可怖的归途难以逃避。
      像往常一样,当我执着地带着那朵渴望洁净的雪花,一如既往地回到那个永远令人窒息的“家”时,一块置于破旧茶几上包装精美的布丁盒子,一张生母因金钱化上惊喜妆容的卑劣脸颊,让我如至冰窖不寒而栗。
      顷刻间,那朵他送我的如太阳般的雪花,也脆弱无助地跌落在家阴暗的地板上……
      西本雪穗,不怕!
      终于,我暗中呼唤出这个我早已不配拥有的纯洁名字。
      西本雪穗,勇敢!
      我愚不可及地自我安慰,泯灭人性的恶魔不止他一个……
      西本雪穗,淡然!
      我非恶魔,我能出去!而那些肮脏的恶魔,只会躲在废弃的大厦中兴风作浪!
      所以,救我……
      我想逃离这个人间地狱!
      出乎我的意料,更出乎那恶魔的意料,大厦上方那个看似毫不起眼的通风管,居然迎来那缕令我难以置信的光。
      “小亮……”
      还是如他的名字,他很不合适宜地出现在这种阳光不该触及的地方。
      稚嫩的脸颊流着痛彻心扉的眼泪,咬牙后他用那把剪出很多美好图案的剪刀,把他那个名为……“爸爸”的恶魔……亲自手刃!
      接着,他瘫坐在地上,绝望地哭了。
      我在他剧烈颤抖的巧手中,望着那把沾着恶魔之血的剪刀,感到一阵强烈的快意,对他笑着流泪:“亮君,从今天开始,我们是彼此不相识的陌生人。”
      他一愣,随后用力点头。
      我们拥有与生俱来的可贵默契,能通过极度短暂的眼神交流就明白今后我们人生的轨迹——
      从此,我们将在白天的夜晚中艰难行走。
      从此,我们失去了头顶天空的太阳。
      从此,我们是彼此唯一的太阳。
      从此,我们是毫无瓜葛的陌生人。
      因为要掩盖污浊的一切,因为要埋葬不堪的真相,因为要保住我们只有11岁的人生。
      所以谎言和掩饰是必要的,铲除通往我们光明之路的所有绊脚石,人也好,物也罢,也是必要的。
      呐,是吧,亮君?
      熬过案件时效期,我们就能正大光明地牵手,散步于太阳的温暖怀抱中。
      到时候谁会怀疑当年两个只有11岁的孩子?不……谁会怀疑我们曾有这样不配拥有“父母”之名的父母?
      呐,是吧,亮君?
      可这条荆棘之路并不好走,必要时还得踩着别人的血。
      摒弃我所剩无几的真实和良知,在煤气布满的阴暗房间内,我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房间的逆光角度,使大人们无法看清我得知生母“意外”死去时,嘴角牵起一抹欣慰的弧度。
      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任人欺侮的西本雪穗。
      从今往后,还会有一个在我计划之内的优秀养母让我冠以“唐泽”姓氏,并抹杀过去成为一步步爬入上流社会的唐泽雪穗。
      于是我手段毒辣,阴险扭曲……
      我伪装,我掩饰,我微笑,唯一的真心就是用一个亲手绣着“RK”,即象征亮君名字的简易布袋作为赠与他的礼物,在校园一处树影斑驳的僻静之处,对他笑着说:“亮君,请让那位不可一世的藤村都子同学,对我俯首称臣。”
      他蹙起眉头,出于本能良心的犹豫,远胜过我歹毒的心肠。
      “明明说好了要一起走在阳光下哦。”我笑得人畜无害,根本无法让常人猜到我的险恶计划。
      我明白,这话是他的毒药。
      从他喟然颔首离去的那一刻起,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卑鄙。
      我是在利用亮君,利用我生命中唯一的太阳?
      不,我摇头否决。
      我笃定所有的一切只是为了清障,为了掩盖,仅此而已。
      但人类的贪欲本性何其可怕。
      一次轻而易举的得手,让我们更加蔑视法律和伦理。
      一次次周密计划,一次次精心设计,两度豪门婚姻,以及掩埋在养母花园下的血腥秘密……凡此种种,让我们步入罪恶的深渊。
      “雪穗,我累了。”
      这是他的真心话,他此后被我指示的所作所为,早已与他当年恶魔般的变态父亲无异。
      那我呢?
      身为川岛江利子最信赖的好友,背地里却指示亮君毁她一生的我呢?
      身为筱冢美佳的继母,背地里教唆亮君毁她一生的我呢?
      呵,不曾想到,时隔多年后,我也沦为像自己生母那样的下作女人。
      不,我比她还要狠辣卑劣……
      这世间最大的讽刺莫过于,你活成自己最痛恨的人。
      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十几年的案件时效期,早已无法冲淡我们联手犯下的桩桩罪孽。
      但箭在弦上,骑虎难下。我常微笑着安慰他,希望他不要轻易放弃。
      可他也渐渐意识到,最后变为我驶向成功彼岸的绊脚石会是亮君自己。
      关于我的一切,他知道得太多了;关于他的一切,我也知道得太多了。一旦有一人落网,我们苦苦维系多年的秘密会给我们致命一击。
      拗不过心魔,在明知警方已监视我的情况下,我依旧在家乡开了第二家“R&Y”分店。
      他还是习惯在暗处守护我,以一身“圣诞老人”的亲切装扮,为参加开业仪式的孩子免费赠送他儿时曾亲手剪过的图案样式。
      那是红色的麋鹿图案,栩栩如生,精致美丽,是我们的希望,是我们姗姗来迟的日出……
      只听“怦”的一声,像物体坠落的声音沉闷更冰冷。
      我只感觉自己早就麻木不仁的心被狠狠地、重重地、深深地刺痛。
      倏然抬头——
      夜的深沉笼罩我们店面的流光溢彩,丝毫不占下风。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让我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儿时那个能吞噬太阳的废弃大厦……
      接下来,我果然看到意料之中的可怕事情。
      就和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围观者一样,我站在落在地面的他身旁,面无表情地注目他失去生命迹象的身体。
      他面朝地看不清神情,身下溢出大片大片的殷红血迹,暗示那把改变他一生的剪刀直直地插在他心脏。
      这便是亮君的选择,为躲避警方的穷追不舍,为将秘密带进坟墓,为保护被包装得完美无缺的我,他选择最干脆利落的死亡。
      红,比他当年情急弑父时还要鲜艳……
      红,比他身着的圣诞老人红装还要亮眼……
      红,比无法用肉眼直视的太阳还要刺眼,凌厉地刺痛我的双目,却不能流出一滴因痛感产生的眼泪。
      这不就是我人生的座右铭?铲除一切阻碍我前行的绊脚石,也包括……亮君吗?
      我知道他是自愿的,自愿用最难看的死亡方式,震碎他这块“绊脚石”,只为用他血肉模糊的身躯,给我铸就一条阳光照耀且毫无把柄的“光明大路”。
      为此,我绝不能浪费他用一辈子和生命为我换来的一切,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此刻他最希望我做什么……
      还是那位笹垣润三警官,尽管他两鬓斑白,但对当年的案子耿耿于怀。
      他像幽灵一样多年来紧抓不放,脚步踏遍四方寻觅,用双手书写我和亮君的各自经历,竟从中发现我与亮君如“枪虾和虾虎鱼”般互利共赢的“共生关系”……
      呵,好厉害的警官!现在您想与我比试比试?
      我接受迎战不为所动,如没有生命的木偶,尽力克制内心防线的溃不成军。
      他直勾勾地凝视我的眼睛,指着地上这具冰凉的……尸体:“这人……是谁?”
      认识吗?
      表面上我们不该认识。
      毕竟19年前我们就约定好了,而且内心深处若时光能倒流,我也宁愿自己从未认识他。
      我从不认识那位被我毁掉一生的亮君,这样我们就不会犯下最初情非得已的命案,不得已走在白天的黑夜……
      我俯身望着我生命中唯一的太阳残忍地离去,连带着我的声音也失去常人该有的温度:“我不知道。雇用临时工都由店长全权负责。”
      好冷!
      冰冷的话脱口而出,我喉咙都被心中彻骨的寒冷冻住。
      下一秒转身离去不多留,我沿扶梯上楼一步都不曾回头。
      因为,亮君,我能听见你死后的声音:“快走……”
      走?
      到底是他走了?还是我走了?
      走,该是死的意思。
      很多年前我被恶魔夺走灵魂,成为行尸走肉。而今亲眼目睹他牺牲,我才恍然大悟自己也神形俱灭。
      那么此时,我的背影就如白色的幽灵。
      因为,再也不会有微弱的阳光从我余生的通风管里窥入,去拯救我、去照亮我。
      我生命最后的惊慌和光亮,随他灵魂的翩然逝去,飞到距离太阳最近的地方,撇下我永久深陷于黑暗的泥沼,沦为孤独扭曲的恶魔。

      呐,亮君:
      我是——
      儿时被生母西本文代出卖的西本雪穗,是被唐泽礼子收养的唐泽雪穗,是高宫诚的第一任妻子高宫雪穗,是筱冢康晴的续弦筱冢雪穗。
      可为什么我不能成为与你并肩,在阳光下悠闲散步的……“桐原雪穗”?
      那么,桐原亮司,我的亮君:
      那个儿时就定下的简单约定,待来生再续。
      来生一起并肩在阳光下散步,可好?

      姒月喵
      2019年1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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