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在记忆你》苦茶籽老板娘

1、还挺能装的嘛

　　小城刚入了冬，刺骨的寒便尾随而至，吹得那片早已稀疏的红枫再也支撑不住了。
　　唯有这冬日暖阳还算让人舒适，清晨的余寒逐渐消散。火红的叶似是从这场翩翩起舞中脱颖而出，成为万众瞩目，乘着风儿，到达彼岸。
　　办公室里，交谈声依旧，少年安静地等待着。不想，彼岸窗台上静静躺着的那片叶，渐渐清晰了视线，淡化了少年耳边的乐声，又似是融入了窗外的这场冬。
　　少年久久伫立，直到……
　　“叔文，老师在和你说话呢，你这孩子，快过来和老师打招呼啊。”钱慧灵上前摘下何叔文的耳机，将他从窗前领到老师办公桌前，“刘老师，真不好意思啊，叔文不太爱和人交流，就喜欢一个人呆着。”
　　刘静笑着说道，“不要紧，孩子嘛，出了家门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害羞，适应一段时间就好了。
　　刘静是会英中学高二（3）班班主任，教语文，带过两届学生。虽然年龄算不上大，却是学校特聘的高级教师，教学方式独具一格，深受学生喜爱。
　　“什么孩子，都多大的人了，从小就麻烦，本来以为养大点就不用操心了，结果才知道，小时候是一套，长大了就变成另一套了！”钱慧灵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不会啊，我刚刚一见到叔文就感觉叔文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刘静看了看叔文，又问到：“叔文多大了，看着年龄不大啊！”
　　“虚岁16了。”
　　“看着真还挺小的啊！”
　　“小倒是不小了，就是长的慢，都16了，瘦瘦小小的，要是个女孩子，我肯定开心坏了！”钱慧灵打趣道，“可惜是个男孩子啊！”
　　“妈。”何叔文无奈地打断钱慧灵毫不吝啬的笑声，“我饿了。”
　　“瞧我们光顾着聊了，把叔文晾在一边都快忘了，那叔文妈妈你快带叔文去吃点东西吧，明天早上叔文来我办公室领完书就可以上课了。”
　　“这样也好，那我们就不打扰您了，老师您忙吧！”说着，便带着何叔文走出了办公室。
　　***
　　钱慧灵和何叔文出了校门，找到停车位，上了车便赶往新家。
　　“叔文，我和爸爸现在工作忙，可能一时半会儿还脱不了身，你在这要和奶奶他们好好相处，要是有什么……”
　　“妈。”何叔文看着车窗外道路旁一排排不断快速后退的树影，清了清嗓子，“我知道。”
　　许久，又在后面补了句，“忘不了。”
　　钱慧灵开着车，轻轻回了句：“嗯，好。”
　　也许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在回应儿子的时候双手早已紧紧握住了方向盘。
　　似乎，视线模糊了。
　　***
　　下了车，映入眼帘的，宅门南侧倒座房的墙壁向南延伸，直到进入了拐角，一座四合院。稍许破旧，但还算干净。
　　“哎呦，我的乖孙哎，快过来，快过来，让奶奶好好瞧瞧！”
　　老太太一听说孙子要来这里生活，就提前开始给孙子收拾房间，又整天念叨着怎么还不来，这盼星星盼月亮的，可算把人给盼来了。这会儿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下石阶亲自迎接孙子。
　　“奶奶好。”何叔文走上前去扶住了奶奶。
　　“好好好！”老太太高兴坏了，“哎呦！我瞧着上一次见你的时候还没这么高啊，这突然蹭蹭地就被揪这么高啦！”
　　“妈你这啥眼神啊！同样的年龄，媛媛一个女孩子都比他高。”钱慧灵笑着抗议道。
　　何晓媛是何叔文的堂妹。
　　“你懂什么，这叫厚积薄发！”老太太气得想翻白眼，“再说了，文文长不过媛媛是谁的功劳还用我提醒吗！你倒是会长，170！可怜了我们文文还没妈高！”
　　钱慧灵表示无奈，“不是，妈，这可怨不得我啊！我……”
　　“别狡辩了，我算是看出来了，生文文的时候你铁定没有用心，这长高个儿的基因都舍不得给，小气！文文，我们走，让你妈好好反省反省！”老太太气愤地拉着何叔文进去了，留下刘姨和钱慧灵在原地无奈地相视一笑。
　　何家有位老太太不好惹啊！
　　***
　　何叔文被老太太领进门后便对这外表破旧的四合院有了新的看法。
　　虽然比不上有钱人家的高大上，也嗅不到土豪的气息，不过还算大，有着属于自己的风格。像是姑苏四合院的风格，但是又有所改造，与现代建筑风格相融合的同时，更展现了中国古建筑的魅力。
　　简单，整洁，自然，更符合老人家的审美。
　　“文文你跟我来，我带你上楼看看你的房间，以后就得住这了，看看满不满意，要是缺什么东西就跟奶奶说啊！”老太太就算拄着拐杖也依旧改不了她风风火火的性格。
　　“奶奶您慢点儿，不用这么赶，我不急，晚点儿去看也没事。”何叔文搀扶着奶奶进了垂花门，下了几级低矮石阶就到了庭院。
　　一只小白狗跑了出来。
　　“哎呦，岁岁也出来接文文啦！”老太太见岁岁出来便停下了步子。
　　岁岁一看到老太太就开心地摇着尾巴，围着老太太转了半圈，停在了何叔文跟前。岁岁用它炯炯有神的小黑眼睛警惕地盯着何叔文，随后又上前一小步，用鼻子嗅了嗅。停了一会儿，突然发了疯似的满院子撒野奔跑了起来，直到消失在二门。
　　“真可爱。”何叔文静静地欣赏完了岁岁的个狗表演秀。
　　“可爱什么！每天跟个小疯子似的，都被这一院子的人宠坏了！”老太太嘴上不饶狗，可早已笑得合不拢嘴了。
　　何叔文也被老太太地笑感染了，微微笑了起来。
　　“去年到镇上买年货遇上的。”老太太边走边讲，“当时好像是买菜的时候经过那个烂菜筐子时，我就隐隐约约听见了什么声响，我这耳朵也不好使，就让你三姑和媛媛也听听。哎，往这儿走，你住西边，这边没什么人住，以后学习也没人打扰，能静下心来考大学，你以后去了东边北边就知道那边有多闹人！”老太太指了指西边的房。
　　“我刚刚说到哪儿了？”
　　“让三姑和媛媛听声。”何叔文笑着说。
　　“哎对！你猜怎么着？哎呦！那烂菜筐子一扒开就见着几只那么小点儿的狗，生下来还没几天的大小，都依偎在一起窝在烂菜叶子上！”老太太气得停下来剁了剁拐杖，“谁家刚生下来顶小点儿的狗就这样仍在烂菜筐里，更别说那天气，唉，我现在回过头来都不敢再去想，这冰天雪地的……”老太太说到这眼里泪光闪烁。
　　“这是奶奶受上天眷顾啊”何叔文望着老太太，“岁岁等待生的希望，奶奶就感知到了岁岁的呼唤，这得是多幸运才能碰的上。”
　　少年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眼神里满是真挚，“但奶奶就是岁岁的福和运，不是吗。”何叔文轻声说道。
　　老太太终是绷不住，笑着流下了泪。老太太放开握着何叔文的手向上抬起，何叔文微微低下了头，老太太抚摸着何叔文明媚毫无杂质的笑脸，又轻轻拍了拍何叔文的头，“那奶奶也想是文文的福，文文的运，让文文快点健康长大……”
　　何叔文笑着抹去了老太太脸上的泪水，“奶奶一直都是啊，我一直记着呢，不敢忘记。”
　　“记着就好啊，文文可不能忘了奶奶的好啊！”
　　老太太在何叔文的搀扶下进了屋。
　　***
　　晚霞渐浓，映照天边飘着的云彩，染上了悠悠的余韵，衬得小院子也别有一番滋味。
　　少年躺在摇椅上，收音机里悠扬的歌声跟着椅子有节奏地轻晃着，斜阳余晖如曼纱从天而降，散落在少年身上。
　　舒适，放松，真他妈安逸！
　　“李冬早！我是一天没看住你，你就闲得皮痒了是吧！”李家奶奶扯着大嗓门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你看我今天不好好治治你！”李家奶奶上前来就要揪住李冬早的耳朵。
　　说时迟那时快，李冬早准确麻溜地翻了个身，从摇椅上滚了下来，又迅速站起身来逃到门口，转过身来睡眼惺忪地说道：“奶奶，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整天打打杀杀的，比爷爷还爷们儿啊！怎么，还是说你想谋爷爷的权，篡爷爷的位是吗！”说完，一溜烟儿跑走了。
　　李家奶奶被自家孙子气得不行，“小兔崽子！你给我滚过来！你看我不打死你个死没良心的！”
　　李奶奶急得向院子四处看了看，拿着撑衣杆就冲了出去。
　　李冬早跑到门口往后看，见奶奶还在后面追着，也不急，笑着拍了拍身后的灰土，“奶奶您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着实叫孙子自叹不如啊！不过奶奶您知道吗？”
　　李冬早三两下蹦下了石阶，转过身来大喊道：“奶奶，我爱你啊！尤其是爱死了你现在这副爱我追我，却怎么也得不到我的可爱模样！”喊完又朝奶奶比了个大爱心。
　　“爱我？！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你配不配！”李奶奶也跟着下来了石阶，“你今天要是有本事就别跑，就站在那里，看我不打烂你的嘴！”李奶奶挥起撑衣杆，眼看着就要落在李冬早身上。
　　结果李冬早一个漂亮的闪身，躲过了。
　　李冬早遗憾地摇了摇头：“唉，奶奶，我这刚夸完了你，又向你表达了我对你满得不能再满的爱意，结果你倒好，又让可爱的孙子失望了，怎么办嘛！”李冬早故作可爱地嘟了嘟嘴，一副欠揍的模样。
　　李奶奶气喘吁吁，一手叉腰，一手支着撑衣杆：“行，奶奶让你失望了是吧！好，奶奶治不了你，你爷爷又不在，那我就只能打电话给你舅了！你进局子里好好爱我吧！”
　　李冬早的舅舅是小城的人民警察。
　　可那又怎样，舅舅天天在警局办案，外甥时常进警局反省，小城人民早已习惯。
　　“唉，奶奶，你能不能成熟点……”
　　话音未落，何老太太拄着拐杖过来了，“禾娣怎么了这是，用生这么大气？”
　　“还能怎么了！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哪个小兔崽子干的好事！”李奶奶恨铁不成钢，气得不行。
　　“哎呦，大老远就听到了你这大嗓门，就这院子，就隔了这么一堵破墙，想听不见都难啊！”何奶奶笑了起来。
　　“怎么，听见了你这就要来帮着这小兔崽子损我是吗！”李奶奶眼见着撸起了袖子，似是要准备大干一场的样子。
　　“哈哈，怎么，要打架啊，我这老胳膊儿老腿儿的肯定不行啊！瞧，今儿个我这不就把我孙子带出来当保镖了吗！”说着把何叔文往身侧带了带。
　　“哼，再厉害的保镖也禁不住那小兔崽子折腾！能把你耍得团团转悠！”李奶奶朝李冬早看了一眼，随后向何老太太走去。
　　“奶奶好。”何叔文见李奶奶过来了，礼貌地问候了一句。
　　“哎好！看着你就好！哪儿都好了！”李奶奶笑着握住了何叔文的手，又朝不远处李冬早瞟了一眼，“是某人永远比不了，更给不了的好！”李冬早以标准的八颗牙齿式的微笑回应了奶奶。
　　何叔文笑了笑，不经意间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少年。那少年，也正毫不避讳地打量着何叔文。
　　李冬早眯起挑衅般危险的眼眸嚣张地盯着何叔文。何叔文见状也只是朝着李冬早笑了笑便收回了目光，乖巧地低下了头，认真听着。
　　这小东西，还挺他妈能装的嘛！李冬早笑着收回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