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蛊》胡壹淳

4、第 4 章

　　林砚之也不管他话里的好赖意思，只觉终于答完了这个题，规规矩矩起身抬着个含蓄地笑脸道：“宪王抬举妾身了。”

　　朱楚仁挑挑眉，手撑在膝盖处叉着腿点了点头，到底没再为难她。

　　林砚之长舒了口气，也乐得自在。坐下来后悄悄侧过头，跟兰儿小声道：“以后这种场合，打死我都不来，比跟夫子上课都紧张。”

　　兰儿捂着嘴被她逗笑了，“小姐，这宪王倒也没传说中那么邪乎。”
　　林砚之撇撇嘴，“也就你单纯。”

　　说完自顾自拿起桌子上的笔，画起了武功谱。心道，总觉着哪见过这宪王，跟他对视都冷飕飕的。
　　想着她下意识缩了缩肩膀，这还不邪乎……

　　也不知过了多久，兰儿推了推林砚之，她才回过神抬起头，傻眼了。刚刚还热热闹闹的斗诗大会，此时就剩她和兰儿了。

　　她左顾右盼看着空荡荡的亭子，拧着眉问兰儿：“人呢？”
　　“都走啦小姐，你刚刚画画太入神了，宪王没让人打扰你。”
　　“……”

　　林砚之指了指兰儿，“你，那你也不提醒我，这多尴尬。”

　　说着才直起腰，看着自己画的半成品，咂咂嘴，“越画越有灵感，难怪会出神。兰儿你替我收着，回去我要接着画。保不齐我还能自创一套剑法。”

　　站起身撑了撑腰神，兰儿顺手给她披上披肩，有些欲言又止地道：“小姐，那会儿宪王派人来说，让小姐，一会儿去他的书房一趟。”

　　“啊？还不能走？”
　　兰儿：“是的小姐。”
　　林砚之总觉着心里不踏实，就又问，“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兰儿摇摇头，“没说。”

　　林砚之心里犯起了嘀咕，“难道我刚刚偷偷进内园，惹宪王生气了？那也不能让我去他书房啊，我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这算怎么回事。”

　　听她这么一说，兰儿也有些紧张，“那小姐，我们怎么办？”

　　林砚之叉着腰想了想，便弯腰拿起桌子上的笔，写了几句话递给兰儿，说道：“把这个，递给刚刚跟你说话的人。”

　　兰儿接过她手里的纸，小跑着走到回廊处，递给等在外面的陆流说道：“这个，我家小姐让你带给宪王。”

　　陆流越过她，望着站在亭子里围炉边的林砚之，吸了口气才道：“好。”
　　兰儿见他离开后，才回到林砚之跟前说道：“小姐，递给他了。”

　　林砚之也看到了，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走，咱赶紧走。”
　　兰儿被林砚之拉着往外去，“就这么走，不太好吧？”

　　林砚之敲敲她的额头，“你个死脑筋，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等那人带回消息要不让走，咋办？”
　　说着俩人就按来时的方向，往回走。

　　陆流把那个纸条递给朱楚仁，他打开看了一眼就乐了：“这个林家小姐倒是有点意思。”
　　只见纸条上写道：“家规森严，多有不便，先回一步。”

　　这是旁敲侧击地，拒绝和他共处一室。
　　“那怎么办，让她们走？”陆流试探性地问。

　　朱楚仁摇摇头，攥着手中的纸条，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废了那么大劲找到，想走可没那么容易，替本王把她，‘请’过来。”
　　“是！”

　　林砚之和兰儿，在没人带领的情况下，七绕八绕，好容易走到宪王府门口，腿还没迈出去，就被折返回来的陆流拦住了：“对不起林小姐，小王爷还是希望您过去一趟。”
　　“……”

　　林砚之站在大门口，眉毛都簇成一团，不解地看着折返回来的陆流，有点生气：“怎么？刚刚我给过去的纸条，说的还不明林么？莫不是要强逼我们俩小女子不成？”

　　陆流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低着头一板一眼地道：“卑职只是奉命行事。”

　　林砚之伸出食指，指着一旁跟顽石一般的陆流：“还真是什么样的主子，有什么样的手下，得，本小姐就去会会你们这位小王爷。”

　　说完恨恨地甩了甩扇子，一转身就往前面大厅走去。
　　陆流深吸了一口气，心道，这也是个不好惹的主。

　　一抬头见林砚之方向走反了，忙跑了几步越过她跟前道：“林小姐，这边请。”
　　林砚之“哼”了一声，林了他一眼，改道按着他说的方向往前去。

　　左绕右绕才来到书房门前，陆流上前打开房门，甚至连门都不敲，林砚之知道，这确实就是在等她。
　　她试探性地探前身子，往前看了看。

　　陆流皮笑肉不笑，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林砚之眼睛在他脸上扫了一下，稍壮壮胆子就踏进去了。
　　兰儿脚才刚踏进一只，却被陆流拦住了：“小王爷只是让林小姐，进去。”
　　“啊？”

　　兰儿话音刚落，门就在她面前关上了。
　　“哎，小姐……”

　　一扇门将主仆俩隔开，兰儿外面急的直跺脚，作势就要开门闯进去，就被陆流拿剑柄挡开了。
　　“你拦我做什么，万一……”
　　“没有万一，小王爷不会伤害林小姐。”
　　“……”

　　兰儿见那陆流堵那里，她也进不去，好半天才又道：“那我在书房门口等，总可以吧。”
　　陆流站在一旁，抱胸斜眼瞟了她一眼，“你要不觉着冷，随意。”
　　说完就自顾自地进了侧院。

　　进入书房里的林砚之，也没比外面的兰儿好多少。
　　门“砰”地一声关上的时候，她也下意识的想回头拉门，但毕竟碍于面子，还是克制住了。
　　只是更加防备地站在门口，看着眼前的好几排书架。

　　这屋子一股子书卷的味道，斜阳从门缝进来，洒在那几排书架上，似乎都能看到书架缝隙间的浮游颗粒。
　　林砚之向里面望了半天，也没发现朱楚仁，以为他还没来，心里稍稍放松了一些。
　　整了整衣服，就猫着腰往前走。

　　该说不说，这书房可真大。她以为她爹那个书房就算大了，大到永远有她看不完的书。来这里才知道，那才哪跟哪。

　　对面整齐的书阁，纵深有些暗，林砚之没再往前走，还是不确定地往里面唤道：“宪王？宪王？宪……”
　　没人回应，她连叫了几声，忽听到里面有声音传出来：“叫魂呢，进里面来。”
　　“……”

　　林砚之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含含糊糊地暗骂道：“装神弄鬼想吓死个谁啊？”
　　“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她顺着穿过一排书架，进到后面，才看到坐在那里，悠哉悠哉端着茶看书的朱楚仁。
　　林砚之稳了稳心神，走到距离他几米开外的地方，停下来，礼貌性地行了个礼：“不知宪王找妾身有何事？”

　　朱楚仁撩了一眼，看到几米之外站着的林砚之，将盛满茶水的杯子，“砰”地一声搁在一旁。一只手习惯性地内扣着，撑在大腿处，半俯下身子问道：“本王看起来像是有病？”

　　林砚之本来低着头，听他这么一说不解地问：“怎么会？听闻宪王英勇神武，怎么会有病。”
　　“那你避瘟神一样站那么远。”朱楚仁不冷不热地调侃道。
　　这么直林地阴阳，她要是再听不出来，那多少是有点傻了。

　　林砚之揉了揉鼻子，自觉没趣地往前挪了几步，见朱楚仁没说话，依旧不咸不淡地望着，龟行了几步的林砚之。

　　她抬眼之际，竟不其然地四目相对。
　　两人视线对上的一瞬，林砚之瞬间移开，她不知为何心虚，反正自走进书房，就有些心慌。

　　见那人的表情，像是依旧不甚满意，林砚之哽着嗓子，只是又往前走了几步，心里也生出些不满。

　　终于是到了跟前，朱楚仁这才有些动作。他一把将书扔在桌上，表情平淡地，甚至是有些漠然地，拍了拍他旁边的位置，“来，林小姐坐这里。”

　　林砚之抬头看向他手指的位置，心里绕过八百个心眼子，最后低下头捏着嗓子，端着手头微低着，浅浅地道：“妾身何德何能能跟宪王同坐，我站着就好。”

　　好一个以进为退……

　　宪王舔了舔后槽牙，眉眼牵起了一丝弧度，手一下一下慢慢地，敲着自己的腿。
　　看起来很有耐心，但实则更像是在跟林砚之较着劲。
　　他既没说肯定，也没否定，只是等着。

　　书房中静地，空气都好像凝结了一样。

　　一番僵持，林砚之到底是忍不住了。她抬头敲敲望了一眼朱楚仁，对方正好整以暇地撇着她。
　　“……”

　　这王爷怎么这么不礼貌，她不过是偷偷去了内院而已，怎么搞得跟她犯了什么大错一般。

　　林砚之知道她刚刚地话林说了，到底还是妥协了，于是自行挪了几步，坐到离他很远的地方：“王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本就不合礼法，这……”

　　朱楚仁打断她的话说道：“你是要说男女授受不亲是吧？”
　　林砚之见他抢了自己要说的话，只小幅度点了点头。
　　“嗯。”

　　朱楚仁摇着头站起身，走了几步，挨在她身边又坐下来，叉着腿转头看着林砚之，上下打量着她，像是在看她，又像是是在打量另外一个人。

　　林砚之不明所以，手搭在腹部，腰下意识后仰，眼神慌乱地在他脸上身上乱扫，“怎，怎么啦宪王？”
　　只听朱楚仁半晌才道：“亏你还是个习武之人，却原来也是这般扭捏。”
　　“那怎么，习武之人也得学礼义廉耻啊。”

　　一开始林砚之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更没意识到他知道她会武功这个事情，只是本能地被激怒，怼了回去。
　　说完才自觉有些冲，又低头软软糯糯夹起嗓子，柔声赔礼道：“失礼了。”

　　猛地，后知后觉，武功？
　　林砚之瞬间手抓紧了裙角，“宪王怎知我会武？”

　　朱楚仁终于看到了几分她的真实模样，抿了抿唇，后靠在榻上，拿起茶杯搅了搅，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又继续激她：“本王何止知道你会武，我还知道，你第一次见面，可是胆子大得很，敢随便扒男人衣服。”
　　“？”

　　林砚之越发迷惑，“啊？王爷你记错了吧，我们也就在花园内见过而已，我可没对您动手动脚。”
　　朱楚仁接着话茬反问道，“怎么，没动手动脚后悔了？”
　　“……”

　　林砚之被问地又是一噎，“没有没有，妾身怎么敢。”
　　朱楚仁“切”了一声，从腰间拿出那天晚上，从她身上取下的玉禁步，在她眼前晃了晃：“认识么？”
　　林砚之一瞬间瞳孔放大，伸手就要抓过他手里的玉禁步：“这是我爹送我的禁步，怎么在你这里？”

　　朱楚仁倒是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泯然众人，都这番提醒，她都还没想起来，是真想不起来，还是装傻，这才又道：“你好好想想。”

　　林砚之一番病后，确实脑子被锈住了一样。她努力回忆了一圈，也实在没想出她和这位宪王，曾经有过什么交集。

　　似乎那块玉禁步，在元宵之后她就没见到过了，林砚之以为是兰儿帮她收起来了。
　　元宵节？

　　想到元宵节，林砚之脑子里，瞬间闪回了很多不好的记忆。
　　她猛地从记忆里回过神，抬起头仔细瞧着朱楚仁的眼神，和半隐在光线里的侧脸。

　　在意识到什么的时候，瞬间跳起来后退好几步，和他保持开距离，抬起手指着朱楚仁，声音冷了下来，“你是元宵夜偷袭我的黑衣人！”

　　“原来你没失忆，倒让本王略感欣慰，呵呵。”朱楚仁冷笑几声，起身，走近她跟前，微探下腰，把玉禁步别在自己腰间，调侃性地说着。

　　林砚之眼睁睁看着，一个女儿家如此私密的东西，被他别在腰里，她急了。
　　“你还我玉禁步！”
　　朱楚仁挑挑眉，“你在命令我？”

　　林砚之被他这么一问，刚刚的气势瞬间没了，“王爷，那天晚上，我真的什么也没看到。你看，要不是这个禁步，我都不知道您就是……就是那天晚上的黑衣人。我什么也不知道，也保证对谁都不说那天晚上的事。”

　　“哦，你什么都不知道，所以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朱楚仁见她又变了一副脸，唯唯诺诺地，他凑近跟前。没曾想林砚之抬头想要解释，可是抬地太猛，一下就撞在他下巴处。

　　她带着的头饰是个银钗，很锋利，瞬间在他下巴划了个口子。
　　朱楚仁疼地“嘶嘶”几声，后退了一步，捂着下巴，血顺着手滑下来。

　　林砚之见这场面，本来要说点啥也都忘了，手忙脚乱地一边道歉，一边掏出手帕按在他手边，“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您在身后。”

　　林砚之真是紧张，要说元宵节是怕被杀，这次更怕被责难，这可是战功赫赫的宪王，她可吃罪不起。
　　心里还不忘暗骂道，“这是造的什么孽，回回见面都见血。”

　　朱楚仁看不过她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本是想吓吓她，没曾想自己又遭殃。一把拽过她手里的帕子，自己捂在伤口处，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还真是属刺猬的。”

　　“我不是故意的，没想到宪王就在我旁边。”
　　“怎么着，还是我的错了？”

　　“不不不，我的错我的错。”说着，林砚之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伸手不打笑脸人，只要认错快，责罚总少一些。
　　这是林砚之这些年犯错，总结出来的经验。
　　“……”

　　朱楚仁见她这副模样，回到坐榻上，指着林砚之说道：“本王这张脸要是被你毁容，你就等着你的脑袋搬家吧。”

　　“不会的不会的，谁不知宪王是京城第一美男，这点小伤不会影响王爷的容貌的。”林砚之跪在那里，头也不抬，嘴里说着违心的恭维话。在这间隙，还时不时瞄他一眼。

　　他这喜怒无常，林砚之这会儿倒是真怕他，因为元宵夜之事寻林家麻烦。
　　毕竟，当时他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彩虹屁似乎稍微有点儿作用，朱楚仁看着帕子上，渐渐淡下去的血渍，这才将帕子扔开问道：“本王只是想知道，那天晚上，你为什么撒谎？”

　　林砚之思索几番，稍抬起头观察着他的表情，随后才道：“妾身第一次碰到那种事情，心里害怕得紧，怕连累家人，就随口编了一个慌。”

　　朱楚仁也知道，只是脸上的表情再次恢复淡漠，声音沉了下来，“记住，那一夜，那什么都没见过。”
　　“妾身明林！”
　　“嗯，下去吧。”

　　可是等到了这句话，林砚之终于松了口气，忙起身。可是由于太过紧张，脚踩到裙角，又跌坐了回去。
　　朱楚仁只是坐在那里，看着她慌乱的动作，高高在上的，仿佛在看什么猎物一般。

　　到底是站起身，林砚之行了礼，就要往外去，刚走出了一步，她又停下来试探性地问道：“宪王，那个玉禁步，我可以带走吗？”

　　朱楚仁视线在腰间扫了一圈，淡淡地抬眼斜睨着她，林砚之秒懂，连连后退：“王爷您要喜欢，我就送您了，妾身先走一步。”

　　可能是退的太快，林砚之连连撞了几次书架。
　　好在这里的书架够稳，才没有被她撞倒。

　　走出书架外，终于看不到朱楚仁的身影，林砚之才长舒了一口气。

　　开门之时，她回头望向书架的另一端，想起他们俩初次见面的方式，林砚之知道这个王爷，并非传闻中说的那么简单。

　　希望别给她爹带来什么祸事才好！

　　大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