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因式分解吗》六味liuwei

25、初见

　　运动会不过是平淡日子里的一点调味剂，过去之后又要开始日复一日的学习。我都快闷傻了。

　　“明天的语文课童老师来上，大家都去隔壁班哈，童老师下午还有会，没时间给咱们上两节课，就合班上吧！”李老师在晚自习突然进来和我们这样说。噢，今天又周五了，明天该是我们的小灶课了。合班上课倒是新鲜，算是给我们无趣的生活投入些许的变化吧。

　　下课后，我们就开始三三两两地往隔壁班搬椅子，方便明天能多睡一会儿。

　　我其实很期待童老师的语文课，因为他说会给我们讲《世说新语》的故事，虽然是作为作文素材来解读，但不妨碍我这个狂热爱好者美得冒泡。因此，我仔细地挑选了最佳位置，就在隔壁班第三小组第五个位置旁边，班级正中间，最适合看ppt，但又不会被老师的口水喷到。

　　次日早晨，我们带着几分新鲜又有几分尴尬的情绪钻进了隔壁班。由于昨晚盲选了，我在发现自己的同桌是个男生时很有几分局促，毕竟是两人共用一张桌子的那种同桌，比普通同桌还要更亲密。

　　我猫着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大约表情带着几分猥琐，戳了戳趴在桌子上的男孩子，跟他说：“同学你好，我是俞皎，想借用一下你的部分地盘，该上课了，请问能让我放下课本吗？”

　　男孩子不情不愿地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嘟囔道：“你好，我是崔楝，坐吧。”

　　我愣在原地。

　　不是长得平平无奇的那个人吗？

　　男生——或者说是崔楝——又抬手揉了揉眼睛，我才发现他的眉眼很好看，眉毛硬挺浓密，像是小说里的剑眉入鬓，或许没那么夸张，但确实有那种精神；眉骨颇高，进而显得眼窝深邃，如果不是此时眯缝着眼睛，大概会有种凌厉的帅气在吧。

　　“原来这就是数学好的长相。”我喃喃自语，“这确实是数学好的长相。”

　　“嗯？”崔楝轻声疑问道。

　　我的心微微地动了一下。

　　又多了一个喜欢童老师的理由。

　　“同学们，上课了，同学们。”童老师扯着他五十岁的公鸭嗓子喊道。

　　我回过神来，手脚都不自然起来，僵硬地坐下，转头看向ppt，脑子里还有几分混沌，试图看清楚今天的课堂任务，用粉丝的热情给自己醒醒脑。

　　“陈仲举言为士则，行为世范，登车揽辔，有澄清天下之志。”噢，德行第一，是我背得烂熟的一部分，毕竟每次看都会从头开始。

　　我分神听着崔楝在念：“有’成’清天下之志……”

　　忍不住开口纠正道：“是’邓’清，作动词都念’邓’，名词才是’成’，比如’成’清石灰水。”

　　崔楝顿了顿，却紧接着表现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摆了摆手说这不重要。

　　我鬼使神差般地强调这很重要。我们之间逐渐弥漫起一股尴尬的气氛。

　　我感到手足无措了，明明平日里和同学们的关系都很融洽，也从来不做令人尴尬的事情，怎么面对着令我有一丝丝心动的男孩子，却说出了这种让人不快的话。

　　幸好前面的女孩子转过头来笑着说：“真好啊，我又掌握了一个知识点。”

　　紧接着她又对着崔楝说：“崔楝，跟你说了要好好学语文，你怎么不听呢。”语气是些许带着亲密的熟稔，就像我和严格那样。

　　我感激地抬起头：“哎，周肖南！居然是你啊！”之前的尴尬懊恼顿时一扫而空，这可太巧了，我兴致勃勃地和她聊起天来，几乎把崔楝忘到了一边。

　　崔楝看起来很典型，他并不喜欢语文课，一上午都在埋头写写算算，很少听课，更不搭理我。只有在周肖南转过身来的时候会抬头和她说上两句话。

　　童老师在上面讲得唾沫横飞，我听得摇头晃脑，还时不时要插嘴，比如——

　　童老师：“<世说新语>作者是刘义庆。”

　　我便要辩驳：“刘义庆只是负责编纂罢了，到底出了多大力那可说不准，除非他像萧绎在<金楼子>里直接写没有借助他人力量。”

　　童老师：“是中国古代最重要的志人小说。”

　　我马上就要接上：“那<幽明录>就是最重要的志怪小说。”

　　而此时他便立刻回复道：“<聊斋志异>才是最重要的志怪小说。”——他总是听不见我的疑问，却从来不会放过我的错漏。

　　我多少显得有些亢奋了，其实我平日里也很少这样表现，即便是有问题，但如果于应试无碍的话，往往嘀咕两下也就罢了，老师讲的要点记下来也就算完成任务，积极讨论的兴致并不大。

　　源源都发现了我今天的不对劲，问我是吃错药了吗，怎么这么充满激情。我笑了笑并没有回答。

　　喜欢《世说新语》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我真的很开心。但又不止于开心，更像是发现了什么宇宙的奥秘，给整个人注入了无穷尽的生命力。我很希望身边的人能注意到我。

　　虽然一个上午下来，他并没有给我一点眼风。

　　到下课搬椅子回去，我还保持着这种兴奋的状态，大声和源源聊着刚看完的《达洛维夫人》，绞尽脑汁让自己显得很有深度，同时不忘用后脑勺关注端坐着的男孩子。不出意外，我的椅子撞在了门框上，整个人摔了个狗吃屎。

　　脑子里突然飘过喜欢的小作者的一句话：drama queen的人生总是很艰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