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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说一切从简,可实际皇帝出宫怎么也要花上些时日铺排。只是才两日的工夫,原阳城中的谣言愈演愈烈,因谷祁勳登基,而文瑞帝驾崩,先太子失踪,原阳城因饥荒大乱,相国重危,录公武彻反乡,官员贪腐,仿佛不论与谷祁勳有否牵扯,近来储国朝中确实是不安宁。

      他原也不知道这些,却是皇后那日忽然来到他的书房,对他说的:“眼下灾荒的祸端还没有尽去,城中仍有暴徒,为了财物吃食豁出命去。加之百姓又为流言所蒙蔽,若皇上要值此非常时期出宫,臣妾以为不妥,还请皇上三思。”

      “流言?”谷祁勳蹙眉,“什么流言?”

      班嫦璃慌忙跪下,道:“臣妾失言,请皇上恕罪。”

      谷祁勳明知故说:“朕不过就是问问,皇后为何如此失态?莫非问不得么?”

      好多事情,班嫦璃多半是从她父亲班云那儿听说了,是以都门儿清。他讨厌后宫干政,只是皇后许多事情上都自以为聪明,要左右他的决策,这让他大为火光。

      虽说谷祁勳待她从来就未有过好脸,却也极少这样咄咄逼人,班嫦璃一时慌了神,只说:“皇上从前恩准臣妾与家中互通书信,也是前两日臣妾将皇上要出宫的事说了予家父知晓,家父才再三吩咐,让小心的。至于细致原因,家父并未明说,还请皇上恕罪。”

      谷祁勳又问:“那班大人还说了什么?”

      班嫦璃说:“只这些了,还有就是,家父再三叮嘱臣妾不论说什么都不能让皇上出宫。相国的病哪怕再重,若是因而龙体有损,那即便将来相国醒转了,也未必能心安呐。”

      “你起来罢。”

      若要说那流言究竟是什么,谷祁勳心下是再明白不过了。当时他登基就有人反他,毕竟爆出饥荒的时候,正值他监国后不久,而今他重返帝位,仍未有所好转,百姓难免有怨言。加之其余好些细枝末节的琐碎事情一并发生,难免都会被不明真相的百姓,强行扣到他头上。好容易才等到皇帝出宫一趟,自然会有人沉不住气,做这激进的出头鸟。

      班云与文焕向来是一个鼻孔出气,许是文焕装病,才不想让他看见?可连余卫派进相府的人也反复说文焕重病,又经他再三确认,料想不会有错。那么班云这话只怕也不假。

      他将这话对文颀说的时候,文颀失落的神情,想来不会是装的。她是真真切切盼着谷祁勳能往相府走一遭。以致于到后来,使谷祁勳一度以为,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许文焕真是病了,病到无法上朝,不能起身。

      既去不了相府,谷祁勳只得停了这个念想,在书房坐足了两日。翻翻卷轴,将任维悦找来问问话,可问着问着,谷祁勳忽然眼前一亮。

      他一面让孙进祥去喊廷尉正翟宁,一面在桌上翻找着些什么,料想是又记起了什么,又将孙进祥喊了回去:“不,不可去喊翟宁。”

      孙进祥一愣,想起先前谷祁勳清晰划分的“可用”与“不可用”的人选,答:“皇上,这人只怕已经在路上了。”

      谷祁勳眉头紧锁,半晌,道:“这怕什么,让他回去就是了,再将沈通喊来。”顿了一顿,又将退出五步开外的孙进祥喊住,“将翟宁引去偏殿,别叫两人撞上了。”

      中书省大约是整个朝廷最干净的部门了。先前谷祁勳还因赵延年在文焕反自己的那道奏章诏上签字,而疑心其不可用。可经沈通长期接触发觉,赵延年不过是为明哲保身,才听之任之。实际是两边不沾,只顾好手头的,保全家人即可。

      沈通平日便常被谷祁勳召见,于当如何拟定诏书,如何发布进行商讨。是以他也算是谷祁勳身边,能说的上话的一号人物。然而对于其他官员时不时的送礼,或讨好,沈通都不为所动。只因他在谷祁勳作为太子监国之时,便已与他相知。如今明知他身边能用的人不多,自己要愈发谨言慎行了。

      谷祁勳见了他,问道:“沈大人,可还记得先前那几个请辞官员的名单?方才朕一面听任维悦狡辩,一边查度支官员名单,竟无意叫朕发觉了,先前请辞的几个官员,有三个是出自度支的。”

      沈通回忆了下,点头:“回禀皇上,微臣记得,除此三人以外,还有两个是田曹的,两个是门下省的,还有。。。。”沈通说着说着,隐隐已发觉有异常,“还有御史中丞郭大人与其他手下四人,以及地方官员共六名。”

      当时这些人都是打乱着交了辞呈的,中间也隔了些时候,是以谷祁勳并未发觉有异常,如今细细想来,怎么都有错漏之处:“莫非沈大人也察出了不妥?”

      沈通答:“回皇上话,施原施大人若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笔款项据为己有,这几位请辞官员所在的部门,是必经之处。微臣不才,斗胆猜测这两者之间,必脱不了干系。”

      谷祁勳一面忍不住赞同地点头,一面又说:“不错,度支,田曹,门下,地方官,还有最要紧的,就是朕的监察部门,竟也会有所渗漏。”提及此处,谷祁勳嘴角忍不住上扬,那是一抹难以察觉的冷笑,“这就是朕找你来的原因。”

      沈通忙身子前倾:“恭请皇上示下。”

      谷祁勳的旨意很简短,这可能是他登基以来最短的一封诏书了:“传朕旨意,将此一干人等,尽数赐死。”

      沈通一愣,下意识扑到了地上:“皇上三思啊!”沈通尚不等谷祁勳做出反应,先放快语速将该说的话都说完,“此几位官员或与施大人贪墨一案有关,可若未经查实便大举屠杀,只怕有损皇上仁义之名啊,恳请皇上慎行呐。”

      谷祁勳不以为然,忿忿道:“这几人即使留了他们性命,又能问出些什么来?他们既肯义无反顾地辞官,必是被捏住了把柄,又如何肯将实情和盘托出?何须多费这唇舌。仁义而已,若施原这案子再拖下去,朝野上下只当是朕无能,人人都要去贪那一笔,届时储国都乱了,要仁义又有什么用?”

      “可既是如此,杀了这几人,于案情本身亦无补啊!”

      沈通此话,倒让谷祁勳稍适冷静了片刻。确实,方才自打发觉这两件事的关联性以来,心中便有一团怒火蠢蠢欲动。究竟施原背后的是什么人,能有这么大能耐,将发觉这件事情的官员全部压住,不仅让他们知情不举,还逼着全部弃官而走。朝中除了文焕,他实在想不出来还有旁人有这样的能耐。他太想知道了。

      “微臣斗胆,若照时间推测来说,头一个请辞回乡的,是御史中丞郭大人的手下。郭大人乃是由先帝任命,以纠察百僚,肃正纲纪。必定是有所发现,其手下才会被迫辞官。”说着,小心翼翼地看着谷祁勳。

      只可惜了,郭仁义手下,头两个被放走了,还有三个被问斩,如今只剩郭仁义一人了,所以沈通才会是这个眼神:“孙进祥,去将郭仁义押来,朕有话要问。”

      待孙进祥出去,谷祁勳道:“你且起来罢。”沈通缓缓站起,想是在思考,谷祁勳最见不得人这样闪烁其词,尤其是在他猜不透,又心烦的时候,便忍不住出声催促,“有话就说,不必总瞻前顾后的。”

      沈通还是犹豫着,才说:“请恕微臣直言,只怕郭仁义身上,难问出些什么来。”

      若换了从前,谷祁勳一定发飙了。什么贡献没有,还只会泼冷水,这样的官员要来何用?可如今,他也渐渐学会了冷静。

      沈通这话是没错的,那幕后之人只迫使这批官员辞官离开原阳,十有八九,他们也只是将此事撕开了一个口子而已,未及往深了探。即使问了,也不过就是再听一遍始末而已,还远不足以解开谜团。

      果不其然,郭仁义见了谷祁勳,为力证自身亲白,将自己与部下发觉到了都说了,却来来去去不过就是他今年查出有人贪了一笔巨大的款项,并目睹几个手下从旁稍适协助罢了,却连是谁贪污,还是这两日听说了施原的事才联系上的。至于那幕后之人,不过是借旁人之口要挟于人罢了,更是无从得知。

      正当谷祁勳听得不耐烦了,要赶人之际,只听沈通忽然问道:“皇上,不知可否容微臣问一句郭大人?”谷祁勳点头应允,沈通转向郭仁义问道,“郭大人,先前尔等不论如何拷问,都不曾丝毫吐露半句,何以如今待到施原案大白于天下了才松口,将前因后果道出呢,这不是马后炮又是什么?”

      这是明知故问,谷祁勳听的出来,沈通这是在给郭仁义下套。他很放心沈通的办事能力,便好整以暇地坐在一边,并不插话。

      郭仁义想了想,审慎地答:“罪臣有罪。”

      沈通追问:“什么罪?”

      郭仁义说:“罪臣身为朝廷命官,却因为人所胁迫,惧于得罪权贵,而知情不举。罪臣官至御史中丞,本应是朝中最持正不阿之人,却犯了最不该犯的忌讳。罪臣自知不能在朝中立足,是以辞官,求皇上允准。”

      沈通反问:“哦?”

      郭仁义迟疑了下,不待沈通再问,却被谷祁勳截下了话头,“郭大人说的好轻松。”他听到这儿,总算忍不住开口了,“这可是欺君的罪,岂是单单辞官就能了的?”

      沈通附和:“若是大人事发当日便请辞,将实情道出,使皇上早些知道朝中有人贪污,先发制人,未必会闹到今天这样的局面。至此,朝廷自当网开一面。可事到如今,大人怕又涉及了欺君这一条,轻易是走不脱的。皇上纵仁德,可若为郭大人开了这一先例,其后便会有不计其数的人要来以身试法,便会乱了朝纲,这是万万不能的事。”

      郭仁义脸色渐渐已垮,只道:“罪臣死罪,不敢奢求圣上从轻发落。”

      这是沈通预想中的,是以他不慌不忙,上前对谷祁勳说道:“启禀皇上,郭大人在朝中为官二十载,秉公无私,为此得罪的官员亦不在少数。若是如此便处置了有功之臣,朝中难免会有非议。可若毫不追究,又说不过去。微臣以为,或可将功折罪,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谷祁勳“哦”了一声,饶有兴致地问:“怎么个折罪法?”

      沈通答:“微臣料想,即使郭大人为官多年,刀枪不入,终究也有弱点。正如施大人一般,不知是被什么人踩到了什么痛处,才死咬着迟迟不肯将那赃银的所在,禀告圣上。微臣斗胆,想替郭大人求一个情。”沈通见谷祁勳点头,才说,“若郭大人肯将其把柄道出,求皇上念其为我朝多年的贡献,宽恕其一条性命。”

      若能从郭仁义的把柄,推算出施原的,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所以谷祁勳答应的爽快:“可以。”

      郭仁义听了,磕了两个响头,说:“罪臣该死,家中犬子病重,一直不敢宣扬,静养在府上。若能觅得良药,救犬子一命,罪臣死不足惜。”闻言,谷祁勳叹了口气,一双明眸中好容易亮起来的颜色,顿时又暗了下去。

      挥挥手,他示意沈通跟郭仁义全部退下。

      而此时的宫外,原阳主城区中。

      储国新帝登基后,所谓风调雨顺,时和年丰的景象并未出现。城中仍是一片狼藉,城门口乌泱泱地躺了一群难民。四处可见无家可归的百姓,亦有年幼的孩子,怯生生地躺在父母的怀中,睁着大眼睛死盯着过路的行人。他们不哭不闹,只蜷缩着手脚,顶着比寻常人大一倍的脑袋,似乎正尝试着告诉路人,他们已有许久不曾进食了。

      烈日当头,正午时分,一支庞大的车队徐徐驶入原阳城,单看马匹,便知其主人非富即贵。仿佛是看到灯油的老鼠,难民一个个都好似见了生机,如狼似虎地往上猛扑。一面哭嚎着,一面奋力地往前爬。至中的马车中忽然有人高喊:“停车。”难民们见状,纷纷向声音的所在望去。

      那车夫闻言,探头进去与那车厢中人聊了两句,随即高声道:“我家大人,是邱国使节殷昭殷大人,其心慈悲,不忍见百姓受苦,愿于每日午时,于吉祥客栈门外施粥,扶危济困!”在一众难民的欢呼深重,头一辆马车的车夫一鞭子甩在马屁股上,带领大队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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