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尘烟》聆仙音

7、第七章

　　夜将尽，天辰明。
　　晓春弥漫，乍暖还寒时候。
　　陈耀灵悠然独往。
　　谢衍打坐之间，陈耀灵挑起帘幕，走了进来。
　　星天微黯，冰轮待入幽。
　　有香气弥漫，清淡，隽永。
　　谢衍分不清是花香，还是早晨爽露寒重，师兄行走之间，如入云端，径上浓华拂衣。
　　谢衍叫道：“师兄，多日不见，你去了哪里？”陈耀灵并未作答，端坐案边，拂去晓寒。
　　他二人一同饮茶。
　　陈耀灵笑道：“师弟，就算我昨日不在山间，也知晓你的风采。过不了多久，我想师父定会为你选得如花美眷。”陈耀灵平日对众弟子虽温柔包容有加，却端庄自持。未料今日突然到来，说得这一番话。
　　谢衍无言，愣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脸上发红，心间似有期待，平日里平静的湖面，泛起阵阵涟漪。
　　陈耀灵见他这般，独自大笑不已，对谢衍道：“今日才有了几分大师兄的乐趣，云清师弟已然长大，不似以前那般可爱了。如今也只有你，为了这几句话就心潮起伏不已。”
　　谢衍无法，只能任凭他独自穷乐。心下却想，谢师兄如今这副冷冰冰的样子，说不得有大半是你的功劳。
　　促狭之意稍减，陈耀灵道：“今日，趁着天还未大明，庆典交流会未曾开始，前来看看你。”
　　谢衍问道：“师兄也会上场吗？”陈耀灵答道：“这是自然。”
　　随即静默无言，相对良久，直至天光大亮。
　　坐忘殿前，有一甚大的场地，今日，四大宗门齐聚，共庆缘中宗五百年建派之日。五百年前，烛寒祖师立派于此，至今日，已群英荟萃，引领天下芳华。
　　四宗宗主齐坐上首，灼华，陆韵，王颐，朱诚。
　　四宗弟子在领队师兄师姐们的身后，齐齐行礼。
　　灼华起身说到：“今日大典，感谢各位到来。缘中宗成立五百年，一直奉行中道而行，中者，周流四方，不执取其一。全真虚器，明镜止水。各弟子率性而为，契合圣道，至于今日，承前启后，兴继绝学，澡雪精神。”
　　执法堂堂主元贞和各宗长老坐于两旁，元贞起身道：“今日，将举行四宗交流大会。望各位弟子一展所学，以和为贵，点到即止。”
　　各位弟子答是。
　　光芒耀天，明夷和张萱站立中场。
　　手执长剑，衣袂飘舞。相貌明丽，气质淑绝。
　　明夷轻喝，长剑之上烁光凛凛，光芒四溢，将剑身包裹，直刺向前。张萱站立原地，神色不变，横剑格挡，剑身莹莹，蓝色水波萦绕。
　　明夷的剑尖指在身前不远，但余势已尽，不能向前。她飘身而起，退后步许，随即剑光冲射，发出一道极亮的光芒。张萱似被剑光晃了眼，催动真气，划出一道水幕。在这时刻，明夷连续出剑，密不透风，也不辨方向。
　　张萱一时间只能防守，运起水幕，包围自身。多次极速的剑击，水幕终于被划开，明夷全无防守，只图进攻，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如日轮正盛，无人争锋。
　　张萱自己感觉如同置身于茫茫大漠，天空中烈日烤炙，自己这旅人摇摇欲坠。张萱用尽全力，想要反击，却被紧紧压制，一时不得动弹。
　　云馨宗主朱诚在台上暗急，自家徒儿修为卓绝，却不喜争斗，遇着和自己修为相当之人，往往陷入被动局面。
　　洛音宗陆韵却甚是欢喜，明夷的剑法取法盛日，正需一往无前。今时今日，遍观各宗弟子，除了陈耀灵外，已是立于不败之地。
　　场上，张萱在连续不断的进攻中，已支持不住，心中不由黯然，自己今日注定要败了，不由看向朱诚。
　　眼光回收，却看见熟悉身影。在心中，在梦中，与这身影已战斗百次，千次。
　　自己还不能输，不能输此刻成为她的唯一念头。
　　清水涟漪，似微风拂面。极细极微的水流从张萱的剑尖涌出。这水流柔若湛露，似是无力。
　　迎面而来的明夷却心下凌然，心神贯注，运起真气，更胜从前。
　　场上双剑交接，张萱终于进攻，心如沉渊，渊中只余不输之念。
　　蓝色水波与金色光芒缠绕如一，一时间好似风轻云淡，天地之间再无一丝声响。
　　瞬间，却冰谷碎响，如同坚冰坠入深海，如同雪崩于山，光芒四射，终销去光彩。
　　场中，明夷柱剑而立，嘴角血迹。秀发粘连，喘气不已。张萱半跪，已然坚持不住，强自承立。
　　这场战斗，实大出意料，竟已至如斯境地。
　　台上，朱诚站立而起，大声喊道：“萱儿，不要强撑了，认输吧，没有人会责怪于你。”眼眶发红，至欲上前。
　　张萱看向陈耀灵处，见他神色不变，如同往日，带着几分遗憾，几分气恼，终是认输了。
　　日已落，谢衍住所。
　　陈耀灵和他对面而坐，谢衍回想今日战斗场景，对陈耀灵道：“今日战斗之时，我看见张萱师姐看了师兄两眼，师兄和师姐是有什么事吗？”
　　陈耀灵道：“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张萱张师妹以前和我多次切磋而已。”谢衍道：“那结果如何？”陈耀灵道：“你师兄当然是大获全胜了，现在想想，那真是毫不拖泥带水，赢得利落。”
　　谢衍暗自心想，师兄做得真好，看来，以后要多多请教师兄了。
　　谢衍天性纯良，未历人世，哪里知道什么好歹，只知道是自家师兄赢了，便觉得欢喜不已，哪里会深究体会其中的韵味呢。
　　陈耀灵看他神色，自是知道他的心思，想着日后他自明白，也不去管他。
　　深夜中，张萱伤重，朱诚为她疗伤之后，就离去了。万籁皆寂，张萱却心事纷纭，想着白天的战斗，想着陈耀灵的眼神，到最后，两者交织在一起，已然分不清，今日，与她战斗的，打败她的是明夷，抑或是陈耀灵。
　　更可能是败给了自己。
　　枕上泪痕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