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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宁杭道 ...

  •   萧惜同晏允明学了一年的画,寥寥数笔,山石磊落,松木疏朗。

      晏允明道:“北地风光,我虽未亲见,见此亦知风致。”

      晏宁低低地“嗯”了一声。

      “阿宁,就算是一家人,也各有各的路要走。”晏允明道:“这个道理,三娘和窈娘都明白。”

      “我舍不得长安,也舍不得四叔你。”晏宁含泪摇摇头道:“长安还小呢。”

      晏允明叹了一口气道:“你是不信任四叔,还是不信任阿晚和却娘子。”

      晏宁拼命摇头,他似乎怎么做都不对,想全情意,却负了孝义,想全孝义,又负了情意。

      晏允明道:“我不希望长安长大以后,对你们有愧意。”

      他和长安固然需要晏宁,可这世界是最需要晏宁的人,不是他们。

      他也并不仅仅是为了萧惜,因蒋慎一案,晏宁几乎已经成了顾成宣的眼中钉,留在南靖,业早已仕途无望。

      更何况,晏宁志亦不在此。他自幼就比旁人鲜活,他不愿他被任何事束缚。

      被困在这上元侯府的,又岂止是萧惜一个人。

      他们不应该陪着日薄西山的南靖,挣扎在这一滩泥水中。

      晏宁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他何尝不觉得亏待,整个江北闻风丧胆的一个人,日日里不是蹲在他家厨房中,便是坐在晏允明的书房中。

      最熟悉的人是他家中的厨娘,家中的下人都在感慨道:公子带回来的人,气度不凡,干起粗活来比他们还麻利。

      执剑的手,握的却是纸笔。

      整整一年,他几乎都没有离开过上元侯府半步。

      他想带他来江宁,看一眼江南城镇的喧嚣与繁华,可是除了入城的那一日,他再也未见过白日里的江宁城。

      任谁都能看出,他是为了他才被困顿在这四合的城池中。

      他不属于这里。

      苍鹰应击于长空,而不是折断羽翼,驯养在江南水乡的深宅内院。

      他当然不会说不愿意,可是他的愿意,是他对晏宁的情意。

      他是否真的愿意过这样的生活,挚爱如晏宁,又怎么会不懂。

      萧惜与楚玉出了城,却是韩彬来接他们。

      苏晚不在,楚玉也不再装哑巴道:“禁军分了两队,一队十一月初十从余杭出发,另一队再三日后出发,只是这运送路线与时间,司礼监中不只阿晚一人知晓,想必陈备良等人亦有计较。”

      韩彬引他们向南行道:“我们有四十人装做山贼埋伏在父子岭,此处地处南京畿道与两浙道交界,算是两不管的地界,靠近太湖,只要装了船,行水路,顺利的话,三日内便可抵扬州。”

      萧惜道:“听闻押运队伍中亦有我们的人?”

      他从前与韩彬几次共事,但他为人向来疏离,如今晏启蒋慎俱亡,他竟然还将前玉门关诸军称为“我们”。

      韩彬眼中一热,点点头道:“是,我们军中之人彼此熟悉,不必佩戴信物徒惹人怀疑。”

      诸人到了父子岭,方知韩彬此处选择之妙:靠山,易攻;近水,易遁。

      且恰好未入南京畿道,陈备良鞭长莫及。

      “有了萧小哥和楚小哥就好办多了,想上法子拖他们一拖,最好令他两队人马一并到达父子岭。”韩彬道。

      楚玉道:“这个我擅长。”

      韩彬沉吟道:“还有南京畿道那边……”

      萧惜道:“韩军爷莫不是将陈备良引了来,分他一杯羹,将他也拉成共犯?”

      韩彬笑道:“正是如此,只是我已经落草为寇,军爷不敢当。”

      萧惜也笑,从善如流道:“走一步看十步,也是从前韩大哥教得好。”

      韩彬道:“因势利导是一方面,更重要的还是实力,如果没有萧小哥和楚小哥前来相助,我大概还是会选择同从前一样,抢一点就跑。”

      楚玉咋舌道:“这么大一笔饷银,只抢一点太可惜了些。”

      几人商议已定,楚玉便给了萧惜一包药物道:“放到食物中,足够他们泻上两天了。”

      萧惜收了药便按韩彬的指示向南行。

      江南的冬日不似北地的酷寒,却自有一番萧疏与荒僻。

      北地的冬尚有四季不变的绿意,那深重的松柏绿意终岁不歇,可那绿意又太沉重了,以至于北地的夏日亦苍茫,厚重得透不过气来。

      江南的冬日亦是疏朗的,木叶落尽,枯枝蜿蜒入天际,水多湖亦清。透露出江南冬日特有的娴静来。他步履轻快,并不因这一年来的困顿而愁苦,更不因接下来要面对的交战挂怀。

      武功或许可以天成,而心境却只能自己修行,从前他的心跟不上他的眼,而如今才真正能做到天人合一。

      他不介意被困囿于一方小院,亦不介意江北江南,他心中自有天地辽阔。

      下菰城西,饮马驿。

      押运官银的御林军并未入住官驿,而是在驿外的缓坡上扎了营,萧惜跃到树上,不多时便确认了押运的物资所在。

      他此时才发觉出事情的棘手来:御林军所用之水是从河里取的活水,食物亦由官兵自带的,连驿丞亲自来送的加餐都被领军之人所拒。

      看来这领军之人行事小心谨慎,并非易与。

      楚玉的药派不上用场,萧惜只得小心缀着,军中之人亦不比寻常,他亦不敢靠得太近,不禁有些一筹莫展。

      他们行的是官道,他自是可以故布疑阵,拖慢他们的路线,但也必然会影响其他的寻常百姓与过往行商。

      如此到了晚上,待巡营的只余数人,萧惜方才慢慢靠近。

      巡营的其中一人道:“我去撒个尿。”

      另一人嫌弃道:“快去快回。”

      萧惜隐约觉得此人眼熟。

      那人向林子里走了几步,那后面的人便道:“莫要走太远。”

      那人应了一声,便顺势一只手支在旁边树上,另一只手解开了裈袴。

      待到他退回营盘,萧惜方才上前,手指划过他刚刚撑过的地方——那里细细刻了两个字:非饷。

      后面还刻有一个特殊的钤记,萧惜认得,是韩彬特有的标记。

      萧惜也是后来才知晓,那是玉门关驻军的钤记,亦是当年晏家军的钤记。

      也正是那支军队在萧阳大败了他的父母,他却已经不再为此介怀——他的母亲早已选定了自己将行的路,她对此败早有预料。

      这世路万千,总有人行,他相信勿尘可汗和清和公主再世,也并不介意他与晏宁之间的关系,他的父母留给他的不是束缚和责任,而是他可振开的羽翼。

      萧惜将那几个字抹了,隐回树上,见那人遥遥向他这边望了望,似是抬眼向他打了个招呼一般。

      萧惜亦是回想起来,那是他在玉门关演武场时,向他讨教过枪法的兵士。

      他不禁微微笑起来。

      山高水长,竟是他处又相逢。

      既然不是饷银,萧惜便回了父子岭,向韩彬报了此事,韩彬笑道:“分兵之计,陈备良一直在南京畿道守着,这遭东西注定要被劫,禁军大概是想碰一碰运气,都押在了后面这批。我们静观其变便是了。”

      三日后,第二趟官银抵达父子岭南的观音山,萧惜又去查探了一番,确认是官银无误。

      “既如此,这里交给我们。”韩彬看看天色道:“看看时辰,那陈备良也快到了,他劫了遭空镖,急急赶过来,不会带多少兵,还请萧小哥和楚小哥替我们拦上一拦。”

      萧惜应道:“是。”

      蒋慎、韩彬皆是难得的将才,只可惜生逢大靖,竟然都未得其用。萧惜得他指点良多,也甘愿为其驱使。

      萧惜带楚玉沿宁杭道向北行,楚玉道:“我年纪小,武功又不好,萧大哥要多担待。”

      萧惜瞥了他一眼道:“苏晚不在,别装了。”

      楚玉道:“……真的。”

      陈备良轻装简骑,竟然也带了数百亲兵,萧惜一望远处烟尘便知,带楚玉急急刹住。

      萧惜道:“有没有药物可以拖上一拖?”

      楚玉点点头道:“有。”

      从怀里掏出七八个小瓶子来,叹道:“可惜要走水路,不然我能带更多。”

      ……还讲你不是装的。

      陈备良在南京畿道扣了一趟空镖,知晓御林军定会将此事传报后续押运的队伍,带了两百亲兵急急向两浙道行来。

      想截这道饷银的,除了南京畿道和淮南道,还有与南京畿道同出徽宁道的江南西道。

      陈备良一马当先,后面马匹突然嘶鸣,他蓦然转身,一道烟瘴腾空而起,将他与亲兵分隔开来。

      他一眼认出这瘴气有毒,提起内力大喝道:“闭气!”

      这一喝却是传不至他身后诸军的耳中,他们被控在迷阵之中,似是前行,却非前行。

      萧惜道:“走罢。”

      楚玉看得目瞪口呆道:“就这样?”

      萧惜道:“嗯。”

      楚玉三步并两步,跳过来道:“教我!”

      萧惜想了一晌,摇摇头道:“也是因了你的迷药,若是清醒之人,怕是困不住多久。”

      他仗着轻功过人,在官道上布下一个小小的阵法,那南京畿道官兵与马匹中了楚玉洒下的迷药,清醒之前,怕是难以破阵了。

      待他们返回父子岭,山下却恰恰鏖战正酣,却不是他们的人,韩彬带人依旧施施然埋伏在山上,轻声道:“待他们打得差不多分出胜负来,我们再上去抢饷银。”

      又向太湖中间遥遥一指道:“喏,那是我们的船,搬的时候莫弄错了。”

      萧惜目力好,看到那湖上大船问道:“江南西道的?”

      韩彬叹了一口气,点点头道:“是,还是晏将军的老相识,走水路来的。”

      他们在山上看着他们打了几个时辰,楚玉不能置信道:“就这样?”

      这与楚玉期待的大战完全不同。

      韩彬道:“他们也知道都是自己人,抢到了银子事小,若是死伤太多,难保官家不追究。”

      楚玉一脸索然道:“那要打到什么时候啊。”

      江南冬日多雨,不多时便又淅淅沥沥地落下来,两队人马打得有惊无险,却也始终未停手。

      韩彬笑道:“走,我们去凿他们的船。”

      这下楚玉又打起了精神,摩拳擦掌道:“小船哪里装得下,我们去抢那艘大船!”

      萧惜道:“我带你,从上面过去。”

      楚玉眼睛一亮。

  • 作者有话要说: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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