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处不胜寒》花眼看流星

5、见明

　　附近的人才招聘市场规模还挺大，每天都有各种招聘会。买张五块钱的门票，就可以在所有摊位投简历。但是郝漫去了两天，越来越感到失望。
　　来招聘的公司以关外偏远的工厂为主，几千块钱包吃包住，还有不少小公司招业务人员，这些都不是她喜欢的。有天郝漫正欲离开，一个中年发福面容和善的女人拦住了她，“你好，小姑娘，我看你这两天都在这转，应该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吧。这是我的名片，要不要到我这里做做试试？”
　　郝漫接过名片扫了一眼，上面赫然印着几个烫金大字，孜孜货代公司。她不好意思把名片退回去，“我不会这个呀，我不懂货代。”
　　“没关系，货代业务很好做的。你这么年轻漂亮，一学就会的。这样吧，你明天有事吗，要是没什么事，你就到公司来看看好吧，离这里不远的。我这名片上电话地址写得很清楚，小姑娘，我们公司规模挺大的咧，给我们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呀。”这个中年女人说话悦耳和气，还带有一点湖南乡音。郝漫觉得很亲近。
　　第二天，她按着名片上的地址找过去了。这家公司位于华强北，是华南最大的电子产品集散地，华强北的人流可比笋岗大多了，摩肩接踵熙熙攘攘。
　　她东张西望，终于在一排密密麻麻的商铺中，找到了名片上写的大楼，前台的美女让她到会议室等着，说面试的人都在那里。郝漫拿出名片，表明是这位女士要她来的。前台美眉嘴巴一撇，“没错，你去吧，流程都是这样的。”
　　郝漫有点尴尬，只好惴惴走去会议室。里面近二十个人，大家看起来差不多年纪，朝气蓬勃又略有羞涩。一会儿后，进来了一个身着套装、面庞饱满的女人，她的眉毛修得细细的，更显得脸大。郝漫定睛一看，这就是递给她名片的女人。
　　这女人自称是业务部副总经理，年薪过百万。然后她打开投影机，激情饱满地讲PPT。内容是关于公司的历史，行业的重要性，业务员这份工作是多么伟大，员工的收入是多么高等等，讲了差不多半个小时。郝漫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样子，竟然津津有味的听完了。宣讲中间有两个小伙子表示抗议，说他们是来面试的，言下之意，不是来听你念经的。这女人不慌不忙回应，“认真听讲也是面试的一部分，而且面试当中会考到我讲的内容。”小伙子不做声了。
　　接下来的面试流程让郝漫大开眼界。所有人上台抽签，按抽签的顺序依次上台自我介绍，要求讲足三分钟。郝漫面露惊愕之色。
　　她抽的是9号，心思恍惚间，已经到3号开讲了。她的眼神轻飘飘地从3号脸上掠过。
　　这是黝黑瘦削的一张脸，始终紧锁着眉头。T恤的领口松了，皱皱巴巴的，跟他讲的一样干巴。
　　郝漫坐不住了，深感无趣，她站起来拎起皮包要走。还没有走到会议室门口，就被人挡住了。“小姐，你要去哪里啊？”问话的是个面试的人员。“哦，我想上个卫生间。”那人面无表情打量了她一眼，指指卫生间的方向。郝漫注意到卫生间和前台大门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她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实话实说。其实就是不想面试了，想走呗。
　　她慢悠悠地晃进卫生间，一边洗手一边想着出了卫生间是直接就走，还是去打个招呼再走呢。突然外面一个男声响起，“你好，请问你是9号吗？”郝漫一时没有反应过来，“8号已经讲完了，轮到你了。”郝漫飞快对镜整理了下衣着，出了卫生间。
　　面前站着的这个男人，就是那位面试人员。郝漫对这种紧跟面试者的行为十分反感，“不好意思，我可能不是贵公司要找的人才，我先走了，抱歉。”她抬步要走，这男人挡住她。
　　“你起码得交200块听课费吧。”“什么？”郝漫没听懂他的意思。“我们公司内部资料都给你讲了，还花费这么多人力物力组织活动，200块钱很便宜了，交完走人，我不拦你。”“如果我不交呢？”“那你就别想走。”那人一脸冰冷。郝漫明白自己遇到麻烦了。
　　说不害怕是假的，她长这么大，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她的心在扑腾扑腾。
　　“我只有100块钱，你要就拿去，不要，我就打110解决。隔壁屋里这么多人，你未必能占多少便宜。”郝漫强装镇定看着对方的眼睛，逼着自己坚硬。
　　出了大楼，眼前还是华强北始终不断熙熙攘攘的人流，可这些繁华热闹全与郝漫无关。她欲哭无泪，再想到糟心的居住环境，她整个人都颓了。
　　手机铃声响起，妈妈打来电话。郝漫立刻强颜欢笑，仿佛刚才那闹心的一幕完全不存在。挂掉电话后，她叹了一口气。要想不灰溜溜地回去，只能全力拼搏了。
　　晚上，她泡在网吧里做简历，大面积网投。此后她白天不断在渔城各个区之间奔波面试，晚上继续细细筛选公司，总结面试经验。七月的渔城，酷暑难耐，辛苦自知。
　　功夫不负有心人，半个月后，郝漫终于拿到一家五百强外资企业offer。这是一家家居用品公司，郝漫在市场部做助理，月薪八千。来深这么久，这是唯一的一个好消息了。
　　“出了这么多事，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妞妞生气了。
　　“都过去了，不提了。我现在开始新生活，你要为我高兴呀。”郝漫安慰着她。
　　“漫漫，要不你来帝都吧，帝都的机会比渔城更多，而且咱们在一起有个照应。”妞妞言辞恳切。
　　“你知道我不适应北方气候的，读大学的时候，你看我生病还看得少呀。好啦，别担心了，我现在开心得很，以后吃穿不愁了，哈哈。”
　　她嘻嘻哈哈打完电话进屋，看到床底下的凉鞋，连着跑了这么多天，沾满了灰尘，遂随手拿起来擦拭。矮个女孩跟她东拉西扯，说着说着就蹲在郝漫旁边，甜甜地问：“姐，我和老乡明天想去爬梧桐山，就是睡你下铺的这个，她没有合适的运动鞋穿，你可不可以把你那双粉色的运动鞋借给她穿啊。”郝漫着实惊讶，“你怎么知道我有粉色运动鞋？”“你来的时候就穿的是啊，我觉得蛮好看的。”郝漫没拒绝过人，但她有轻微的洁癖，况且陌生人的这种要求她很难接受。
　　“你放心，她会很爱惜的。”矮个女孩充满期盼。
　　郝漫低头继续擦鞋，头都没抬，“我脚偏小，估计尺码上不太合适。”
　　“合适的合适的，她试过的。”话刚出口，她意识到了不对。
　　郝漫心里厌恶，她这次直接拒绝“不好意思，我有洁癖，你再找找别人吧。”
　　擦完鞋，她就立刻穿着出来找房子，为搬家做准备。事先她已经提前预约了三家看房的，她一分钟都不想耽误。
　　新公司在福田区车公庙，办公集中之地，也是个热闹的所在。周边高楼林立，食肆繁多，还有各种精致店铺。午休及晚饭时间，人群呼啦一下从写字楼里涌出来，散流到各个小店，而上班高峰期时，又从地铁站蜂拥到各个写字间，下班高峰期又蜂拥而至地铁站。郝漫很喜欢这种热闹喧哗，她感到生机勃勃，万物生长。想到以后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她浑身充满了力量。
　　第一家房东是个中年男人，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T恤，脚上拖拉着人字拖，一口蹩脚的广普。郝漫进去看了不到一分钟，逃也似的出来。出租的卧室小得可怜，放一张1.2米的床就只剩转身的空间了。另一个卧室说是已经租给了刚毕业的大学生。罢了罢了。
　　第二家是一个老太太，涂脂抹粉，打扮得时髦洋气。外面艳阳高照，室内空调低温，她披着件印花流苏长丝巾。
　　她放租的是最小的一个卧室。最大的那个卧室，她和老伴在住，次卧做成了书房兼茶室。“我儿子去美国啦，几年回来一次。家里人少，冷清得很，招个小姑娘来住住，热闹热闹。我可不是为了钱啊。”老太太说起话来，娇滴滴的。郝漫想起了电影里，民国老东都翘着兰花指的太太们。
　　“我跟你说啊小姑娘，我这里条件真是顶好的。你看看那窗帘，我上个月才换的。地板是实木地板，光脚踩上去不怕冰的。你们小姑娘不懂保养，经常脱鞋走来走去，很伤身的，这个实木地板，不管你怎么光脚走，都不会冷的。还有。。”
　　郝漫听她叽叽喳喳说了半天，微笑着嗯嗯，趁得空了，赶紧小心翼翼地问“阿姨，您房租是多少钱啊？”
　　“房租收你便宜，每个月2500块。”郝漫惊得咧开了嘴，老太太看出来了。“小姑娘，我这里是豪宅区，非常安全的，而且给你的这个价钱，是包物业费维修费卫生处理费的，你再单独交个水电就行了。”
　　郝漫心里暗想，你当我傻啊，我就租个小卧室，我还给你交七七八八的费用啊。她眼珠一转，以特真诚的神态打听，“阿姨，我租这么点地方，物业费怎么算呀？如果您不包的话。”
　　“很好算的呀，卧室面积乘以物业收费。然后公共区域算你一半好了，我来交另一半。”这位阿姨精明得赶超王熙凤，郝漫准备拜谢走人。
　　“阿姨，谢谢您，不过您这我住不起。”
　　“那算了。不过你早说呀，白来一趟浪费我们两个的时间。”郝漫一时语塞，明明是你自己不肯说价钱，非要面谈的啊。
　　快到第三个房子的时候，她跟一个女孩同时进电梯，又同时走到房子门口。两人不禁打量起对方，女孩莞尔一笑。这女孩穿着一套阿迪达斯的运动装，简单将微卷长发束个马尾，皮肤略黑，丹凤眼，樱桃小口，面容清秀精致，笑起来有小梨涡，只是鼻子不挺，略有点点塌。这时门开了，一个眯眯眼的圆脸女孩探出头来。
　　“我们看房的。”两人异口同声，接着又一起笑了。“只有一个卧室，只能住一个人。”眯眯眼女孩把她们当成一起的。“我们不是一起的，只是刚好碰上了。”
　　出租的卧室还算可以，有一张单人床和一个双开门衣柜。特别是有个大窗户，明亮的光线照射进来，人的心情都明亮了。
　　郝漫对梨涡女孩招招手，“你要下定吗？否则我下手咯。”梨涡女孩莞尔一笑，“我还想看看其他的，你下定吧。”
　　眯眯眼立刻答话，“先付一半的月租当定金，不好意思，我先声明哦，如果不租了，定金是不退的哦。”郝漫做个ok的手势。
　　两个女孩一起离开，郝漫边走边说，“我还约了一家，现在看来没有必要去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呀？”“当然要啊，谢谢你呀，是在这附近吗？”“是的，不过不是这个小区。对了，我叫郝漫，你去的时候，就说是郝小姐约看的房子。”“好啊，我叫简柔。谢谢你，要不我们交换下手机号吧，万一看房的时候有什么事，我可以联系你。”郝漫爽快地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