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蔓》Skycg

49、第 49 章

　　陈醉看着林忍，跟所有他见过的林忍完全不一样。
　　以前的他，是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和想法，但了解他的人，还是能够从角落缝隙里找到他情感涌动的证据。
　　他的愤怒，他的悲伤，他的快乐，这些都是难以隐藏的，他也藏不住的。
　　可是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当真是一团死气，半分生动感都没有，简直就是一段枯萎已久的朽木。
　　他朝着他们走近，就像个被输入了程序的机械人，完全没有半点人气。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冷冽的气息。这种冷，是从他心里向外生发的，所以更是冰人。
　　完全不是那个阳光又温柔的林忍，而是生人勿近的危险的林忍。
　　所以不止是陈醉，贺君晗温河看到他走进来，也情不自禁地放轻了呼吸。
　　“开始。”也没有过多的废话，林忍站到了他应该的站位上，示意在等他的所有人，他准备好了。
　　整个房间里的人都感到巨大的压迫，于是他说了这句话之后，大家自然按照他说的话行动起来。
　　训练开始。
　　陈醉憋了一肚子的气，在这样的林忍面前，竟然一点都发不出来。
　　他乖乖地跟着队友一起，开始了演唱会的训练。
　　因为进度的关系，他们联系到了很晚才结束，第二天就要去演唱会举办地进行彩排，又得早起。
　　童桦跟他们交代了一下第二天的行程安排，就放他们各自回去休息了。
　　surmount四个人还是没有说话。可怕的沉默像慢慢涨上来的潮水，仿佛随时都会让人窒息。
　　即使是这样，也没人开口打破沉默，因为也不知道如何去打破这沉默。
　　各自回了房间，大家的心情看起来都不怎么好。
　　林忍坐在床沿，终于，他一个人了。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他眼中滴落，砸在地上。
　　他和陈醉的这次绯闻，原本不算什么大事，作为公众人物，被辱骂，被攻击，他也算是习以为常。
　　可是没想到，这一次，竟然有一些极端的人，因为不能接受他的这一次同性绯闻，千方百计找到了他之前住的老房子，在外面刷了很多不堪入目的话。
　　还有人塞了一些不入流小报的报纸杂志，在他家的信箱里，林妈妈每天都会去取，所以不出意外地，她看见了。
　　还不是那种比较客观的报道，标题直接打的是：“□□成性？拥吻队友纯情男秒变双插头！”林妈妈看到封面上几个加大加粗的红字，眼前一黑，往里面翻的时候，才发现封面内容根本就不算什么。
　　里面写的东西才是真的令人瞠目结舌。
　　煞有介事地写到林忍能红，是因为向傅凡献身，之后才得到力捧，又讲说林忍在征程本来就是被包养的金丝雀，每天要陪多少的富翁富婆，才能成为surmount人气王。
　　还写他和陈醉，是林忍看陈醉家境殷实，故意引诱，要玩弄陈醉，但两个人半斤八两，不过是传说中的队友兼炮友关系，这次陈醉爆料，是因为睡出了感情，林忍想跳槽，又有了另外的金主，陈醉不让，所以两人闹崩。
　　林妈妈戴着老花镜，把这篇报道看完，合上书时，手止不住地抖。
　　林忍一向保护家人，尤其林妈妈心脏不好，他从来不给林妈妈看什么□□，再加上他是报喜不报忧的性格，征程之前也对艺人丑闻的处理很到位，基本上不会传到艺人家里去，所以林妈妈一直以为儿子在娱乐圈，除了辛苦了些，其他的都还不错。
　　所以这篇口吻肯定，看起来有理有据的报道，让林妈妈很是震撼。
　　林忍不太告诉她具体的工作上的事情，所以她虽然坚信儿子不是这种人，但却害怕儿子被环境胁迫而不得不做这些事情。
　　而且，林忍跟陈醉，的确很是亲密。
　　有时候两个人亲昵的小动作，林妈妈从来没有看到林忍跟其他朋友有过，她不是不疑惑，只是从来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也因为这件事，让林妈妈对这本杂志上写的东西，更加看重。
　　越想越多，林妈妈的情绪也就越激动，她给林忍拨去电话，又没人接听，也就更担心。
　　于是收拾收拾，她急匆匆地出门去林忍公司。没走几步，她就觉得心脏一阵绞痛，捂着胸口蹲下来，在身上找药，却发现走得太急根本忘了带。
　　如果没有一位过路的好心女孩，那么林妈妈很可能凶多吉少。还好这个女孩子发现林妈妈的异样，立刻拨了急救电话，救护车来得及时，把林妈妈送进了抢救室。
　　林忍接到电话的时候，还在跟公司沟通离开的问题，听到林妈妈身体抱恙，他心急火燎地丢下一切去了医院。
　　林妈妈被抢救过来了，但身体十分虚弱，医生告诉林忍，林妈妈的状况不太好，除了心脏上的问题，其他的检查也没有那么乐观，最好住院做个全身检查后，根据她的病，看看怎么处理。
　　林妈妈情况不好，自然不能跟人混住，林忍费尽力气给她要了个单人病房，再请了个特护。
　　跟医生交流过，林忍决定在住院期间给林妈妈最好的。
　　理所当然，这一切的花销都不小。
　　对于处在解约期，刚刚被爆出丑闻的，又还背着舅舅的一些的债务，对于林忍来说，真的不算是一件能轻松解决的事。
　　他只能先完成巡回演唱，多接商演，多接代言，把这段时间熬过去，然后必须拿下新公司的签约费。
　　他的处境其实相当艰难，征程高层因为留不住他，已经开始有不太管他的趋势，在分成上也大有向下压的势头。毕竟自己捧红的人，要去别的公司效力，说祝福他，也只有朝夕相处的童桦能做到，哪里有人会心平气和地送自己的摇钱树给别人呢？
　　新公司本来的政策还不错，但因为对艺人形象的重视，对林忍爆出绯闻的事情颇有微词，也萌生出降低林忍待遇的想法。
　　他夹在中间，实在苦不堪言。
　　所以即使自己的母亲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也没办法守在身边，只能隔着远远看一眼还处在隔离治疗阶段的林妈妈，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回公司。
　　还要瞒住陈醉，把这一切。
　　因为不想让他知道，也就不得不面对他的误解和纠缠。
　　重压之下，林忍只觉得生活抽去了他全部的灵魂和精神，让他只配挣扎在现实和物质之上。
　　所以，回到公司的林忍，除了工作，除了完成任务，什么都不想管。
　　他也很想崩溃，很想什么都不顾，很想什么都不要，就守在他母亲身边。但他不能。很多人可以这么做，他不能。
　　只能乖乖地回到自己应该回到的地方，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这就是他，他林忍只能这样。不需要别人来心疼，不需要别人来帮忙，比起亏欠别人，他更能接受亏欠自己。
　　林忍沉默地发泄过情绪后，进卫生间开始洗漱，准备睡觉。
　　他这段时间以来，没有睡好过一次。难以入睡又轻易能醒，今天又发生了林妈妈的事情，他是更不可能会睡个好觉了。
　　调好闹钟把手机放在一边，林忍双手枕着头，在黑暗里保持着不想保持的清醒。
　　这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拿过一看，陈醉。
　　林忍不能说不怪陈醉，最近这场风波毫无疑问是他的一大功劳，但每次见面的时候，想到他和他在征程的日子即将要结束，就不再想在伤疤上再添点伤疤，只希望能够以最平和的方式度过他们所剩不多的，即使两个人闹了矛盾也会被绑在一起的时光。
　　陈醉却不这么想。
　　林忍要是一直沉默地对待他，冷漠地离开他，他就拉着林忍一辈子万劫不复。
　　回到卧室想起林忍白天的种种异常，陈醉实在不能入睡，所以一定要找当事人讨要个说法出来。
　　“林忍，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接我电话，所以我直接给你发消息。你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突然要走，为什么突然变成今天训练时候的样子？我给你一次向我坦白解释的机会，如果你不要或者不说，那就算做所有人的仇人，做你的仇人，我也要让你一辈子都摆脱不了我，一辈子都只能也只会有我一个。”
　　林忍看了短信，不打算回复。
　　很快陈醉的消息又来了：“我就住在你隔壁，你知道，我随时可以过来。
　　我已经搞到了你房间的钥匙，如果不想见我，不想又闹出我们深夜共居一室的新闻，你就尽快回复我。”
　　“就算有这样的新闻，我也不怕了。”
　　“什么意思？”
　　“真的做了才会害怕，没有做过的事，我没必要担心。”
　　“行啊，意思是跟我一刀两断了，关系纯洁不怕人猜了是吧？那之前的事也不怕？拿不到签约费也不怕？你知道，只要我想，随时可以毁了你。”
　　“如果你愿意，我也没办法。”
　　“我说了，给你机会向我解释，你现在这个态度，就是不想要这个机会了？”
　　“陈醉。我厌倦了你的这些把戏。你可以继续闹，那么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
　　“正合我意，本来也不想跟你做朋友。”
　　林忍叹了口气，把手机重新扔到床头，缩进被窝里。
　　陈醉正坐在房间里的书桌前，桌上摆着药和一杯水。他先盯着手机，没有看见回复，就用力把手机砸到桌上，开始一粒一粒地吃药。
　　他去复查了，医生建议他能够住院就住院，但是他自己很是抗拒。
　　一方面是因为工作，更重要的一方面是，他和林忍的事情，还没结束。
　　他的确有林忍房间的钥匙，可是，他说得那样勇敢，其实却没有站在那样一个林忍面前跟他对质的勇气。
　　他虽然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却不是不怕痛的。
　　谁能一直头破血流呢？
　　林忍和陈醉，隔着一面墙壁，失眠到晨光熹微，才稍稍睡着了一下下。
　　surmount抵达巡回演唱的第一站，节奏紧密地开始了彩排。这可以说是他们最认真的一次，因为除了必要交流，四个人一句多的话都没说。
　　尤其林忍陈醉，几乎一句话都没说。
　　因为陪着彩排的都是知道内情的人，所以，也就由着他们这样。彩排结束之后，几个人返回了酒店，依旧一路无话。
　　这种尴尬诡异的场景一直持续到他们巡回的首场演唱会。
　　上了台的林忍，跟在台下的他比起来，简直是脱胎换骨。不仅没有抗拒和队友的互动，还主动搂了陈醉，两个人一起合唱了陈醉那首《承认》，粉丝给他送花，他也非常自然地挑了一朵，开玩笑地别在陈醉耳后，四个人在台上，又恢复到了以往那种其乐融融的状态。
　　被林忍搂住时，陈醉吓了一跳，但看到林忍笑得灿烂的样子，他也没有过多推拒，而到了合唱《承认》的时候，林忍深情的眼神几乎要把陈醉的整个灵魂都吸进他深黑的瞳仁里，让他真的在那一瞬间以为，林忍突然想通了，要向他示好了。所以之后林忍跟他的互动，他也尽力配合，想着，平时最犟的林忍都已经这样了，自己也必须要给点面子。
　　贺君晗温河看两个别别扭扭的队友突然关系修复了，心情也是大好，也因此十分卖力，演唱会的气氛热烈，粉丝和表演者都全情投入。
　　不知不觉，第一场演唱会就接近尾声了，按照惯例，surmount要讲一段话来感谢观众，以往都是让林忍来说，这一次，林忍却把话筒递给了贺君晗。因为贺君晗走的是综艺节目主持的路线，比起几个队友来说，人气实在有些落后，也常常被嘲笑说是征程三代一，林忍把说这段话的机会让给贺君晗，背后支持的意思非常明显。
　　接过话筒之后，贺君晗露出招牌的笑容来，聚光灯打在他身上，大屏幕上的他实在好看得紧：“大家好！我们是surmount！一直以来啊，我都是surmount的官方发言人，以及我这几个帅哥队友的随行经纪人，以及他们的保镖，所以常听到有人说我是被三代一那个，究竟是谁这么说！说得也太准确了吧！
　　那今天我就代表我这几个队友发言啦。首先，跟大家确定一件事，林忍是好林忍，陈醉是好陈醉，温河是好温河，surmount是好surmount，没有任何疑问，大家放心粉！”
　　演唱会现场笑成一片。
　　“我们最近面临了很多质疑，很多攻击，有时候看到了，心里真的不太舒服，但是站在这个舞台上的那一刻起，我就发现，原来你们的欢呼尖叫掌声，就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没有你们的支持，我们什么都不是，正因为你们，才成就了surmount，成就了我们四个。在未来，我们将永远怀着感恩的心前行，也希望善良美好的大家，不管在哪里，都能前程似锦，不负愿望！”
　　台下掌声雷动，林忍和陈醉并肩站在一起，一起给贺君晗鼓掌。陈醉觉得，好像突然穿越回他们的第一场演唱会的时候，可却已经不是第一场演唱会的时候了。
　　贺君晗后面的话，分明是说给他这两个即将离开的队友听的。大家马上就要各奔东西了，相聚在一起的机会，真是少之又少了。
　　跟台下的欢乐场景不一样，几个人鞠躬感谢观众时，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甚至有那么一些伤感。
　　表演结束，四个人下台，陈醉习惯性地跟在林忍背后，却没想到林忍立刻加快了步伐，跟他拉开了一大段的距离。
　　又不是台上那个样子了。
　　陈醉看着他的背影，非常难过。
　　林忍总是这样，一边给个巴掌，一边给块糖吃，一边给他希望，一边又亲手扼杀这希望。
　　让他因为他给的少得可怜的甜蜜而沉醉，然后又毫不留情地给他重重一击。
　　如果真的能够恨他，那该多好。陈醉忍不住想。
　　第一场巡回演唱结束之后，征程依照惯例，给四个人安排了各自的通告，分开行动，因为温河林忍要出走，所以他们排的通告不太多，陈醉贺君晗的资源反而更好些。
　　不过林忍因为人气高，加上急需进账，跟新公司的误会也在陈醉发了澄清之后得到了修复，所以通告数量还是可观的。
　　几个人都忙碌起来，很难有时间碰头见面。
　　陈醉甚至已经一个月没有联系过林忍。
　　这一个月以来的每天晚上，他都攥着手机，编辑要发给林忍的短信，但是草稿箱里存了一百多条，他一条都没发出去。
　　没有发出去的消息就像他每天难以完成的睡眠一样，让他抓心挠肝难受得要命。
　　但他却不想告诉别人。
　　如果对林忍敞开心扉的结果是，现在这样，那他再跟其他任何人讲，也不过是重蹈覆辙。
　　回想以前他做的事，真是蠢到家了。
　　可是他控制不住地一边骂自己蠢，一边坚持着要和林忍纠缠到底。
　　他现下必须加紧工作，既然林忍爱钱，那用钱把他留下来，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虽然痛恨他的背叛，他的决绝，但能有机会让他走不了，那他陈醉就绝不放过。
　　在这一个多月里，陈醉的短剧已经拍摄完毕，也上线了。
　　因为这部电视剧，他收获了一大波粉丝，也收获了影视圈的认可，他和林忍的交锋，指日可待。
　　陈醉不知道，现在他对林忍做的事越残忍，当他发现真相之后，他的惭愧和内疚也就越会让他受尽折磨。
　　既然他不知道，那么也就会坚持这样做下去。
　　后果没有摆在眼前的时候，谁去在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