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蔓》Skycg

36、第 36 章

　　林忍受伤的事情，被随行的工作人员报给了征程。很快地，童桦贺君晗温河都赶到了剧组，看到林忍身上包扎过的痕迹，个个都义愤填膺。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真打要是这么打，那要是演一个会领盒饭的角色，演员也要真去死吗？”一向好脾气的贺君晗怒气冲冲地问道，“打你的是谁？有没有道歉？”
　　“道歉了。”林忍冲着贺君晗微微点头。
　　“真过分，你这伤林妈妈看了得心疼死。”温河坐在林忍床边，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等会就去找剧组交涉。什么玩意儿啊这是，欺负你好说话吗？这个人必须要吃点苦头，哪能这么坏呢？”童桦愤愤地把包挎在肩上，“你好好休息，其它的事情交给我。”
　　没等林忍出言拦阻，童桦气势汹汹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房间，一副要跟人约架的样子。
　　“说真的，这种人，你以后小心着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阴你一把。你是哪里得罪他了？”贺君晗也搬了个凳子在林忍床前坐下来，问道。
　　“就是因为平时相处得还挺不错的，我才觉得他不是故意的。我和他对手戏也多，他一直就是挺温和的样子，不大爱找茬。”
　　“啊？叫我干嘛？”温河本来在认认真真听林忍讲话，突然被叫到名字，身体立刻坐直了，“我可不认识这个人啊。”
　　贺君晗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一下温河的后脑勺：“没叫你名字，形容词的“温和”懂吗？你中文都学到哪里去了？”
　　温河这么一闹，倒让有些严肃而凝重的气氛得到了缓和。surmount演唱会结束之后，私下里虽然常常联系，但都是用手机聊，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这一次也算是久别重聚，于是亲亲热热地聊起了天来。
　　陈醉有一个商业站台活动需要离开，正好贺君晗温河没有安排工作，于是拜托他们照顾林忍，陈醉带着公司的随行助理先离开了。
　　等他走后，贺君晗转头看了一眼门口，让在场的其他工作人员都先找个地方休息，把门关上后，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们俩？”
　　“还不知道。”林忍轻轻叹了口气。
　　温河一听，又是他最喜欢的情感访问环节，瞬间眼神发亮。
　　“我看你们的样子，应该已经差不多了吧？”
　　“还在考虑。我是真的有点没信心。”
　　“陈醉是真心对你好，这我就不用多说了。但有时候也是真的不靠谱，我理解你的犹豫。”
　　“我总觉得跟他，我们的差别太大了。有些不同可以弥补，有些不同是天生的，骨子里的，我真的没有什么信心去消除。”
　　“这天底下，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差异是很难被消除的。因为差异，就容易有误解误会，但这不是不可避免的。好好沟通，不要总是你躲我藏的，就不一定会产生冲突。”
　　“我就怕，到后来我试图改变他，他试图改变我，我们都不是自己了，结局还能美好吗？而且······我都不能保证能有个结局，我怕伤害他，我不想伤害任何人。”
　　“可是，你们现在就是分不开不是吗？既然分不开，你又活在现在，那未来怎么样，谁知道呢？想得再多，选择再谨慎，总是要慢慢面对未知，慢慢地解决问题，干嘛要现在就这么放弃？事在人为嘛。”
　　听完林忍的话，温河若有所思地插了一句嘴。
　　这段充满思想性又通顺、还用了成语的话，让贺君晗林忍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对温河竖起了大拇指。
　　“你可以辞掉你的中文老师了。”贺君晗欣慰地拍拍温河的肩膀，“恭喜你，你出师了。”
　　又想了想，温河的上一句话表现还是相当差，贺君晗补上一句：“还是先别忙着辞，你这个中文水平，忽上忽下跟你唱歌似的，实在不行。”
　　三个人看着彼此，哈哈大笑起来。
　　陈醉的站台活动需要的时间不长，只需要推荐一下商品做个互动，四十几分钟就结束了。他看了看时间，又翻了一下青生发给他的戏份通告单，今天，青生没什么戏。
　　他给青生拨去了一个电话，约他在剧组附近的一个咖啡厅见面。
　　不出所料，那边很快答应下来。
　　陈醉挂了电话，紧紧捏着手机，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稍微平息了一些胸腔里涌动着的怒气。
　　到了约定的地方，青生早已经等在那里。
　　陈醉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走过去，坐在他对面。
　　“叫什么喝的？”青生问。
　　“随便。”
　　“你好严肃今天。”青生伸手去握陈醉的手，被他一下子打开。
　　“为什么要故意打伤林忍？”陈醉问话的时候，觉得一股血腥气从喉咙里翻涌上来，渐渐蔓延到整个口腔。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是第一次碰那个鞭子，我以为剧组做了特殊处理的。而且林忍哥要求了真打，我做得太假实在不太好吧？”
　　“你不配叫他林忍哥。”陈醉的眼神里满满的冷意，“你这套说辞就只能骗骗林忍，他身上的伤我看了，不是故意的，但每一鞭都力道很足啊。你以为我会相信？”
　　“所以你找我来，就是要问这个的吗？”青生看着陈醉满口都是林忍，心中的怒火也慢慢升腾起来，“你们经纪人已经来剧组闹过了，我承担林忍所有的医疗费用，等他好了当着全剧组的面向他道歉，怎么，这还不够？”
　　“远远不够。”陈醉捏紧了拳头，“他从来没有招惹过你，你凭什么无缘无故地打他？是不是有人教你的？是不是有人安排你这么做的？”
　　“是啊。”青生把背向后一靠，露出极其轻蔑的表情。
　　“是谁。”陈醉的表情十分凶狠，如果不是在公共场合，青生一定不怀疑陈醉会当场对他动手。
　　“是你。”看到陈醉露出预想中的莫名其妙的表情，青生笑得更是放肆，“你不是看起来那么讨厌他吗？你不是说如果我去演他的角色会比他更好吗？你的意思难道不是，没有他，我就能成为所有人的中心吗？”
　　“本来我挺喜欢林忍哥的。看你这么不喜欢，我也就恨屋及乌了。”
　　“本来我也不打算下重手的，可是你在旁边看着我，我又怎么能不逼真一点呢？”
　　陈醉听了这话，几乎要控制不住一拳打在他脸上的冲动，但想到这是剧组附近，闹开了说不定又会牵扯到林忍，生生把这口恶气压了下去：“看来你很擅长胡说八道啊。”
　　“陈醉，我是不是胡说八道你自己心里应该最是清楚。你要是心疼林忍受伤，想找个替罪羊，我不奉陪。好好想想，你不联系我，你不找我，你不对我这么好，你不把我当成是你和林忍之间游戏的工具，你不三心二意地对我，林忍就不会挨着么多鞭子。”
　　“所以别把什么都推到我头上，可能我的确有错，但做错最多的还是你。他是因为你受伤的，不是因为我。”
　　“你活该，他也活该摊上了你。”青生脸上露出怪异的笑容，站起身来，“我猜我们之间肯定完了，我也不想拖泥带水。最后一句话送给你，陈醉，一切都是因你而起，该向他忏悔道歉的，永远也不该是我。”
　　很快地，青生消失在陈醉面前。
　　陈醉回想着他刚刚说的话，突然发现，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
　　他以为能够用别人让林忍明白，其实他还喜欢他，还不想放弃他，从一开始这就是个错误的选择。
　　说他害了林忍，并没有说错。
　　陈醉沉默地坐在原位，点了一杯咖啡。青生的话，让他心乱如麻。甚至再没有坦坦荡荡去见林忍的勇气。
　　怎么会是这样？陈醉不断地问自己。
　　喝完咖啡，他遥遥望着林忍住下的酒店。低了头，没有上去，开了自己的车，离开了。
　　已经是晚饭时分，陈醉回了家，吃了一点点晚餐之后，他上楼回了房间。
　　他的房间里，藏了些之前家里各种聚会宴请没喝的酒，他坐在地毯上，拿了个高脚杯，一个人闷头喝着。
　　一杯接一杯地往里灌，他很快就喝得有些飘飘然。
　　看着空了的酒瓶，倒在地上，一言不发地坐了一会儿，陈醉站起来，抓起衣服往外边去。
　　陈母和阿姨正在客厅里聊天，看陈醉急匆匆地出门去，还以为是他有什么临时工作，也就没有多过问。
　　戴着帽子眼镜口罩，陈醉坐上了计程车，要求去林忍的酒店。
　　这时候时间已经不算太早，他估计贺君晗温河已经离开了，这时候过去，大概率是他和林忍两个人的单独相处时间。
　　不出所料，他敲开林忍房间门的时候，只看到缠着纱布的林忍一个人。
　　转身关好门。林忍在床上坐下，看着他。
　　他却不敢看林忍。
　　走到他面前的时候，陈醉低着头，说：“对不起。”
　　林忍脸上带着笑，有些疑惑地问：“你干嘛跟我说对不起？”
　　“如果我不跟他有来往，如果我从一开始就不认识他，你说不定不会遭殃。”
　　“没有这回事。”林忍把陈醉拉到身边坐下，“这件事就是个意外。不管它到底是不是意外，在我这里，都会是意外。意外之下，就没有谁是罪魁祸首。我并不想知道究竟是谁的错，我也不在乎。”
　　“如果像你一样往前追啊追啊，那是不是要说，其实我们不该认识，其实我们都不该进娱乐圈，甚至我们都不应该出生？”
　　“所以，放轻松。”林忍轻轻捏了捏陈醉的脖子，简直像是回到他们刚刚开始的那个时候。
　　“林忍，对不起。”陈醉心里最难过的，是他突然发现，自己和青生在某些方面如此相似。他也有强烈的占有欲，他也有想要毁掉自己和对方然后一起沉沦的想法，他也希望通过彼此折磨的方式来确定林忍的喜欢。
　　而且他从心底里知道，这样的他将永远存在。
　　这样地病态地爱着林忍的他，是他身体里极其重要的一部分，他没有办法清除。也就是说，他会一边心疼他，一边折磨他，而他自己，也将在这样的撕扯中痛苦万分，逃也逃不出去。
　　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他永远将一边忏悔一边犯罪，一边惭愧一边坚持，一边痛楚万分，一边异常欣慰。
　　林忍确实不应该碰上他这样的人。他或许能碰上更好的人。
　　但是他的选项里没有释然、放手，让他高飞，他还是希望做他的牢笼。
　　他身体里的天使和恶魔在争斗，永恒不息。
　　把头靠在林忍肩上，陈醉颓唐地闭上了眼：“林忍，我尽我可能，不伤害你，我用生命起誓。”
　　“我知道了。”林忍把手放在陈醉的膝盖上，隔着衣物，抚摸那块伤疤。
　　两个人相依偎了很久之后，陈醉起身去洗漱。
　　他脱去上衣，低腰的裤子向下滑动了一些，林忍看到一些黑色的痕迹。
　　“这是什么东西？”他指尖碰上陈醉那一片没有完全显露的印记，那块肌肉收缩了一下，陈醉的心也怦怦跳了起来。
　　“纹身。”
　　“你去纹身了？这段时间？”林忍移开目光，他向来不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听说纹在这里会很痛的，你不是怕痛吗，竟然还敢去纹。”
　　“因为是真的很值得纪念的人和事。”陈醉望向林忍，眼睛里涌动着复杂而柔和的情感。
　　“你想不想看？”陈醉多带了些气音，轻盈和诱惑混合感，既天真纯净，又莫名有些意义不明的暧昧味道。
　　“想。”林忍看着陈醉，毫不犹豫地说。
　　跟着陈醉下拉裤子的动作，那个纹身和大片的肌肤出现在林忍面前。
　　这是个相当精致的纹身，有数字，也有文字。数字是花体，林忍凑近辨认，热气喷在陈醉的小腹上，让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是林忍跟他说一切停止的那天。
　　不止他记忆深刻，林忍也是。那是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的日子。
　　下面的文字就很好认出来了，“林忍”这两个字，明晃晃地刻在他皮肤上。
　　“你······”林忍震惊之下，伸手去触碰那两个字，陈醉向后一缩，肌肉皮肤紧紧地绷了起来。
　　“如果以后·······”
　　“我不害怕如果和以后。”
　　听到他说这话，林忍轻轻皱起了眉头。
　　“不必用这种方式······就算洗掉也会留疤。”
　　“干嘛要洗掉呢？我不会洗掉。”
　　“一生很长，我们都没有办法预料未来的走向。”
　　“但是我这一生，只想要记住一个人，不管会发生什么事情。记住他，这个选择，我永远不会后悔。”
　　“他没有你想得那么好。”
　　“我也没有你想得这么好。”陈醉伸手，柔柔地卷着林忍垂下的头发，手指不经意地划过他的脸颊。
　　“陈醉，我······”林忍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能再次凑近，把嘴唇贴在陈醉身体上自己的名字处。
　　他为自己设下的层层叠叠的防线在这一刻垮塌殆尽，他清楚地感觉到，某种情绪在他的心里蔓延，沿着他的筋脉血肉，传遍他的身体，每一个角落。
　　他已经无法抵抗，他已经无法自拔。
　　拼命想往回收的感情，就像滔天洪水来临时，脆弱的一道堤坝，越堵，所承受的压力也就越大，破口和缝隙也就越多，最后便是全盘崩溃，任由着自己被吞没。
　　“林忍，趁着我们还年轻，趁着还有机会。我不会再逼你，一辈子，就这样跟你耗下去我也不后悔，因为我发现，真正能让我后悔得捶胸顿足的事情，是我明明还可以跟你一起，却选择不跟你一起。”
　　“所以······”
　　林忍从床上站起来，把陈醉的头按在自己的颈窝处，他都能感受到，自己的手放在他的头发上时，有多么颤抖。
　　兜兜转转，他和陈醉又回到了原点。中间发生了这样多的事情，又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时间好像都静止。
　　这样纠结的感情，林忍觉得，这一辈子他只可能会有这么一次。
　　他们手持着武器，跟对方角逐争斗，遍体鳞伤的时候，又忍不住互相亲吻安抚，等他们好起来，说不定又会互相伤害。
　　一次，又一次。
　　这样的惊心动魄，这样的温情脉脉。
　　他说不出口的苦衷太多，他心底的犹豫软弱，他无法控制的四处流溢的爱意，他拼命维持的冷静旁观，他的利弊权衡，他的奋不顾身。
　　林忍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跟眼前这个人纠缠上一辈子，但是，现在，他没有办法失去他，没有办法推开他。
　　即使他已经反复告诫自己，什么是最优选项，什么是最劣选项。
　　但这就是爱的神奇力量，就算是两个人都在躲闪逃避，向着相反的方向奔逃而去，最终却发现，原来早就被困在了同一个圆里。
　　无论怎样都会重新相遇。
　　陈醉的手指划过林忍身上的纱布，没有被纱布包裹的皮肤，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