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蔓》Skycg

13、第 13 章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几个人从车上晕乎乎地走下来，住进了公司安排的酒店，每个人都是洗漱之后倒头就睡，只有陈醉例外。
　　那个吻的印记，一直在陈醉的嘴唇上游离，慢慢地，那种感觉融进皮肉里，血液里，朝着他的整个身体蔓延。
　　他用手抚摩着自己的嘴唇，每一次自己偷亲林忍的场景在头脑里闪现的时候，他的心就会急急地自顾自地跳乱节奏，让他整个呼吸都为此停止一瞬。
　　明明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进度，也根本算不得什么亲密的举动，甚至当事人之一还不知道，要是换做跟其他人，陈醉早就把这件事抛到九霄云外去，甚至还觉得有些丢脸。
　　但他亲的那个人是林忍，那么温柔，那么英俊，那么体贴，那么多人的理想型，他这两年心里最牵挂最喜欢的人。
　　一下子就觉得自己这番心跳也是划算的。
　　这个专辑签售会的时间有些微妙，正好在林忍的26岁生日，林忍不怎么喜欢在外面过生日，之前无论多忙都会抽空回家跟母亲一起过，这一次却怎么也协调不过来，只能在外度过。
　　他不是喜欢盛大和热闹的人，跟他走得近的人都知道。但是公司觉得，既然已经是这样的局面，那么在外面跟粉丝一起，办一个生日会，既有话题点，也对宣传有帮助，何乐而不为。
　　于是林忍的生日会就排在了专辑签售会之后。公司对林忍还是很看重的，除了林妈妈因为身体原因不能长途跋涉来到这里以外，邀请了林忍的大批好友，宋文博也会到场，甚至连Eva，公司都有去联系，但Eva的态度并没有那么热情，她只是简单答应了一句，并没有确定说自己到底会到场还是不到场。
　　专辑签售的时候，陈醉还沉醉在昨天自己的小甜蜜中无法自拔。
　　听见林忍的粉丝在签售的时候，喊出专属于他们给林忍加油的口号，他一边签名，一边忍不住跟着他们一起为林忍应援。因为陈醉面前是有麦克风的，他这么着迷地为林忍打call，到后来几乎压过了全场的声音。
　　贺君晗坐在他旁边，先是一脸诧异，然后把手伸到陈醉桌子底下，拔掉了他麦克风的插头。
　　温河看见他这么做，还有些被扫了兴致地打了贺君晗一下，温河常年健身，手劲很大，他以为的轻轻一掌，让贺君晗差点当场吐血。
　　于是这边两个人开始眼神交战起来，或者也不只是眼神，桌子底下，两个人玩起了你踩我一下我踩你一下的过气游戏。
　　这时候的林忍却相当安静认真。他先是听见陈醉忘我的口号，转头开心地笑了一下，往陈醉那里做了个飞吻，得到粉丝的欢呼之后，他继续埋头签名。
　　生日会的筹划是公司安排的，林忍很感激，但确实不喜欢。他总觉得，生日是很私人的事情，用私人的事情来浪费公共的资源，让他良心不安，其次则是，不能在这个重要日子陪着母亲，他的情绪也有点低落。
　　他习惯了平凡地去过一些他的个人生活，而不希望自己随时随地都是那个舞台上的、电视剧里的明星林忍。
　　专辑签售会顺利结束了，就着签售的场馆，林忍的生日会开始了。宋文博惊喜地出现在现场，跟林忍来了一个热情的拥抱。
　　宋文博一边抱着林忍，一边开玩笑道：“比上次抱你长胖了。”留在现场的粉丝发出了会心又颇有深意的欢呼，在宋文博跟林忍那个紧紧贴在一起的拥抱的时候，陈醉就已经非常之不爽了，这一次粉丝的反应，更让他有些火大头大。
　　他扫描着场下举着的灯牌，果不其然，有好几个写的是什么忍博超甜，一生忍博之类的话。他死死盯着那几个灯牌，觉得这些东西就是他必须要消灭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移开了视线，看到挤在最前面的几个粉丝，举着一副灯牌，上面写着忍醉的字样，才心里一松，熊熊怒火被扑灭了不少。
　　生日会安排了好友按次送出礼物的环节。宋文博送了林忍最喜欢的一套漫画，因为是早年的漫画，他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一本一本集齐。两人都是动漫迷，宋文博的礼物无疑是投了林忍所好，又让林忍十分感动。
　　两人又是一个十分亲密的拥抱，宋文博还假意要亲林忍，打打闹闹一番也就作罢了。陈醉不耐烦地转过了头，眼不见心不烦。
　　贺君晗大概是批发了一箱手表，给林忍了一块跟陈醉那个极为相似的，只是表盘稍大些。陈醉一看，立马知道贺君晗这个没良心的，大概是买了一对表，然后把女款给了自己，男款留给了林忍。他先是想揪着贺君晗的耳朵把他大骂一顿，脑子一转，想到自己跟林忍，还不是情侣，就用上了情侣表，心情突然舒畅。
　　原来以为是猪队友的贺君晗，在做出帮林忍去撩Eva、给林忍看杂志上的美女等一系列想让陈醉找机会给他下毒的行为之后，总算无意地做了一件好事，想到这里，陈醉很快就释怀了与贺君晗的往日仇怨。
　　温河的送礼原则，是他喜欢什么，就送别人什么。所以在明知林忍不怎么会打篮球的情况下，送了他一颗有好几个超级球星签名的篮球，再加上一套他最喜欢的球队的球衣，东西是好东西，虽然一点没对林忍的胃口，但温河自己满意的不得了。
　　终于到了陈醉。陈醉以前的送礼目标，就是把对方感动得头昏脑胀，继而不知所措地跟他意乱情迷，从而一举拿下。
　　所以他之前选择的礼物，对方拜金就买贵的，对方文艺就送画和书，对方太挑剔就直接踹了拉倒。
　　总之，送别人礼物，陈醉不太愿意在这方面花什么精力和时间，因为他本质上特别怕麻烦。这是陈醉秉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则，毫无疑问，又在林忍这里被打破了。
　　他拿出一把吉他来，这是他托了好多关系，找到一家不太出名但是业内都非常认可的小众店铺为林忍制作的，在吉他的背面，很隐秘的小地方，还刻着“c&l”的字样。
　　光是订做，就让十分要面子的陈醉碰了好多次钉子，低了好多次头。拿到吉他以后，他又按照之前参加节目时，林忍描述的梦想吉他的样子，对吉他的外观做了一定的改造。
　　上面的装饰物，都是十分手笨的陈醉，在辛苦工作之余，抽了好多好多时间，一点点粘上去的。
　　为了能够赶在林忍生日给他，陈醉还熬了好几天的夜，才有了这样一把，专属于林忍的吉他，全世界只有他拥有，独一无二。
　　陈醉的礼物一拿出来，其他人的就不够看了。全场都欢呼起来，这样用心，这样认真的礼物，即使是旁观者，看了也觉得十分感动，更不必说收到礼物的林忍了。
　　他接过吉他，顺势就抱住了陈醉，陈醉比他要矮一些，这一抱，整张脸都埋在了林忍的肩膀上，感受着属于林忍的气息把自己整个包裹起来，想着自己的脸不会被拍到，陈醉把头微微偏了一下，悄悄地吻了林忍的肩膀。
　　放开林忍，他看着他那么认真地看那把吉他，小心翼翼地抚摸触碰，然后一丝不苟地装回原封不动的样子，陈醉的眼神，从充满温柔，感性，渐渐地收敛光芒，收敛了荡漾的水波，恢复到成一弯月下的暗色水潭。
　　不够。陈醉心里不停回荡着这两个字，现在的他，已经没有办法满足于跟林忍这种不上不下的状态了，他想要跟他在一起，他想要这样的林忍永远站在他身边。
　　想到这里，陈醉自嘲地笑了：“一个有女朋友的男生，一个从来不把我对他的暧昧举动放在心上的林忍。怎么可能。”
　　陈醉看似清醒地自言自语，时刻警醒，但是他知道，自己心里想的绝对不是这么一回事。
　　他坚信，林忍只是没有做过，没有喜欢过，不代表他不会去做，不会喜欢，为了林忍，他可以牺牲一切。
　　陈醉捏了捏拳头，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又一次走到了林忍的旁边。
　　正到了该唱生日歌的时候，后台推上来一个大蛋糕，插上了26根蜡烛，灯光渐暗，林忍看着蜡烛，仿佛整场最明亮的光都落在了他眼里。这么多人，他的朋友们，他的粉丝们，一起开始给他唱生日歌。
　　林忍，这么多年来，进入演艺圈，一直抱着一种诚惶诚恐的态度，他得到的太不容易，所以非常在意会不会失去。在这种在乎之下，隐藏着林忍不够自信的患得患失的灵魂。
　　爆红之后，他一直害怕自己会被改变，又一直害怕自己不被改变。被改变之后，爱他的人会不会因此没有那么爱他。而不改变，层层叠叠的新人，想要进入圈子的人挤破了脑袋，像一波一波的浪潮，冲击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再一次被冲走，然后继续随波逐流，回到那种遥遥望着未来，发现是一片荒漠，而转头追忆曾经，则是旧时亭台楼阁，破败不堪的状态。
　　他觉得，自己配不上被别人爱。
　　但此刻，那么多人，带着那么诚挚的祝福，有些人是第一次见面，有些人一直待在身边，无论如何，他们真心爱他，希望他好，这种充满场馆的温暖也充满了林忍的心脏。
　　原来有人觉得他值得，原来有人愿意毫无保留地爱他。林忍一边许愿，一边流泪，烛光映在他的脸上，仿佛有两颗金色的流星划过，在脸颊上留下冲击过的浅浅的两道印痕。陈醉在一旁，看着林忍的眼泪，心里略略一紧，喉头也略略一紧。
　　Eva没有出现在生日会上，公司这边也觉得很奇怪，再次联系Eva时，她只回复这是她和林忍的私事，不希望公司这边介入。
　　但很显然，Eva的私事并没有像她所说的那样，需要这样大的保护力度。就在林忍结束生日会之后，她的绯闻照片，就被刷上了热榜。
　　林忍在跟母亲通话，还没有看到Eva被拍到，陈醉、贺君晗、温河却是都已经刷到了。
　　贺君晗给他们俩发了消息，想问问要不要重新找个时间让林忍知道，毕竟这是他26岁的生日。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
　　温河本来也没打算在晚上告诉林忍，他忙着跟女友联络，根本连回复贺君晗的心思都没有；陈醉则是一看到新闻，拔腿就往林忍房间里去，贺君晗说些什么他完全不在意，这是天大的好机会，林忍马上又要恢复单身了，他怎么可能放过。
　　陈醉敲门的时候，林忍刚刚跟母亲打完电话。在林妈妈面前，他不是什么幽默风趣的帅哥明星，也不是签约征程的男团成员，他不再属于大家，而是回归到普通生活的、充满烟火气的人。
　　他自动缩小成一个孩子，在妈妈面前撒娇，跟妈妈讲自己的辛苦，分享演出的趣事，诉说生活的烦恼。林忍很喜欢这样的自己，不戴面具，不必时刻提醒自己注意形象，不必总是笑容满面。这一次生日，没有和母亲一起，他是真的遗憾而难过，想到林妈妈一个人在家，就觉得心里难受。
　　通完电话，他的情绪已经化成眼泪，蜿蜒在他的脸上，听见敲门，他用纸巾擦干了泪水，开了门。
　　陈醉站在门口，看着他。
　　林忍的眼睛因为刚哭过还有些肿胀发红，也因为刚哭过，显出一种眼泪汪汪的无辜感来。陈醉本来想立刻举起手机告诉他关于Eva的消息，看到这样的林忍，竟然有些不知道从何开口。
　　“你哭了？”陈醉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这个，他自己都想揍死自己。
　　“有点丢脸，跟我妈通完电话，忍不住。”林忍转头进屋，“进来吧。”
　　刚刚冲完凉的林忍，穿着一件紧身的背心，套着大运动裤，背对着陈醉。陈醉看着他的背影，肩膀宽厚，肌肉线条起起伏伏，腰部紧窄，标准的黄金倒三角。常年塑形，林忍的臀部上翘，在宽松的裤子里也看得出轮廓。陈醉呼吸一滞，用力咽了一下口水。
　　于是当即决定他非把Eva的事情说出来不可，林忍简直是人间尤物，他绝对不能就这么拱手让人。
　　“林忍，有一件事。可能会让你很难过。但我不想瞒你，任何的事情我都不想瞒你。”
　　陈醉很少有这样认真的神态，说话的时候，既坚定，又从眼睛里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欲言又止，林忍坐在床上，抬头看着他：“你说吧。”
　　新闻页面出现在林忍的面前，Eva穿着紧身的红色连衣裙，肤白胜雪，曲线柔美，面带微笑。光看着她的脸庞，会觉得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纯洁的人，但结合着她性感的身体，又觉得她全身都围裹着欲望的味道。
　　这是林忍的Eva，她美丽得惊人。
　　这样一个充满魅力的女人，应该有一个跟她匹配的男人，新闻图片很明显给出了最清楚的答案。
　　Eva被人紧紧搂着，那个男人戴着口罩，看不清样貌，身形甚至跟林忍有些相似，但谁都知道，这个男人不可能是林忍。
　　继续往下滑动，Eva亲密地挽着那个人的手臂，他已经把口罩摘下来，偏过头，跟Eva热情地接吻。这是一个最近出道刚有点名气的新人，前面还用“小林忍”的称号炒作了一番，搏了些眼球。
　　林忍捏着手机的手慢慢收紧，到最后已经触动了关机的按键，但他还在用力。他已经低下头去，陈醉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能感受到林忍身上似乎长出了拒人千里之外的充满攻击性的棱角。
　　终于，林忍把手机往床上用力一扔，站了起来。
　　他的手机正在床头充着电，他拔掉充电器，开始拨打Eva的电话。跟之前的难以联系上不一样，Eva很快接了起来。
　　“我需要你解释。”
　　“解释什么？”
　　“新闻。”
　　“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我想听你说。”
　　这样的情况下，林忍竟然克制住了自己的暴怒，他问Eva的时候，语气冷静而温和。陈醉为林忍强大的自控力所震惊，不禁就想到，到底怎样的事情，才能让林忍无法控制自己，明白酣畅地把情绪表达和发泄出来。
　　“我刚刚跟他开始约会，当时喝了酒。”
　　“Eva。如果你真的有了其他喜欢的人，觉得他们比我更合适，那你首先应该跟我交流。我不是强行要留住你的那种男人。可你这种行为，就是背叛。”
　　“我很喜欢你林忍。但是，你有考虑过我吗？你工作忙，我想来看你，你怕影响工作，工作比我重要。你喜欢画画，所以我就要陪着你去画室坐一个下午，我觉得很闷，你注意不到。我想要理解你，你哪怕有一刻要理解我吗？”
　　“Eva，你知道，我对我的工作态度认真这并没有错。”
　　“你没错，只是我们不适合。你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浪漫有激情，我也没你想象中那么贤惠温婉居家，所以我出去玩了，跟其他人在一起了。”
　　“所以，你真的爱上别人了？”
　　“他比你更像我理想中的林忍。”
　　“那你的意思是要分手吗？”
　　“我早就这么想，林忍，你很好，只是真的太畏手畏脚了，你做什么都害怕失去，但哪有人做事情不付出代价呢？分手，你也跟我说的这么冷静。你让我从哪里感觉到你爱我？”
　　“我爱你。Eva。我爱你。这一点我从来没有改变过，现在的状况是你不爱我了。我再问一遍，最后一遍，你真的更喜欢他，要跟他在一起？”
　　“对，我决定了。”Eva说到最后，已经带上了哭腔，情绪失控，林忍深吸一口气：“那祝你幸福。”然后终于把手机扔在地上。因为铺着厚厚的地毯，手机经历了几个弹跳，落到了陈醉的脚边。
　　陈醉轻轻把手机捡起来，从蹲下到站起的过程中，他匆匆扫了一眼林忍的面孔，他的眼睛已经是通红，英挺的眉毛间陷入一道深深的峡谷。陈醉向林忍走了几步，站到他面前。
　　“对不起。”陈醉说。
　　林忍听了他的话，抬起头来，按道理说，一个极其愤怒且情绪失控的人，很容易迁怒他人，但林忍不是这样的人。而一般人看到这种情形，躲都躲避不及，怕引火烧身，但陈醉也不是这样的人。陈醉在一旁听林忍打电话的时候，听他说每一个字，都能感觉到他的心痛和心碎，原本是乐于促成这一切的陈醉，到现在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反而心情十分低落。林忍看着低垂眼眸的陈醉，深深叹了口气，说：
　　“怪谁也怪不到你头上啊。傻瓜。”
　　林忍的嗓音低沉，略带点沙哑，声线语气却温柔，传到陈醉的耳朵里，还多了些缱绻的味道。
　　陈醉又一次半蹲下来，向上抱住了林忍：“我知道你不舒服，你伤心，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不用克制，不用伪装，做你自己就好，让你自己开心最重要。”
　　陈醉说话的时候，贴着林忍的耳朵，热气和话语一起灌进他的心里，他伸手，紧紧地回抱陈醉。这时候，陈醉终于感受到，有温热的液体滴到他光裸的颈窝处，可惜这热一接触到他身上，就变冷了。
　　林忍哭了，沉默地，陈醉保持着这个姿势，也沉默着。房间里一片静谧，陈醉的被林忍扔在床上的手机，一直在亮，是陈醉新认识的男友。
　　陈醉完全忘记了，今晚约好了跟他一起打游戏，他只想陪着林忍，在这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房间里。
　　他的手机的光，渐渐地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