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鸟》林重山深

1、微雪

　　已是未时，天上还在飘着细碎的小雪。路面的青石板快被遮盖得看不见去向，似乎是走到了偏院，半天不见佣人的身影，路旁照明的灯笼也破破烂烂，许久没有换过了。
　　卫家老夫人大寿，他与长辈们一同前来贺喜，准备回程却走散了，半个时辰也不见派人来寻，索性闲逛起来。兜兜转转又绕到了一处小院，院里的荷塘已经结冰了，干枯的荷叶覆盖着一层白雪，几颗杏树也挂满白霜。整个院子都冷冷清清的，不像是有人居住。
　　“你是谁？”
　　齐未明这才发现院子里还有个人。是个看起来略显瘦弱的姑娘，裹着单薄的斗篷，肩上头上都堆起了一层薄雪，不知道在雪地里呆了多久。神情麻木，像这片已经结冰的荷塘，毫无生气。
　　她身上衣服虽然破旧，看布料也不像是佣人。一想到自己在齐府的尴尬地位，实在不好意思自报姓名：“齐府庶出，不足挂齿。”
　　没有回应，她的双眸像一汪没有波澜的死水，盯得人头皮发麻。已入寒冬，她穿得单薄，披着的斗篷也很破旧，应该和自己一样是不被重视的庶出吧。齐未明的视线又移到了她腰间的细剑上，卫家乃书香门第，祖上文人辈出，女眷更是书卷里泡出来的温润儒雅，佩剑实属罕见。
　　“齐家人，你会剑术吗？”
　　齐未明一怔。
　　“你会剑术吗？”她又重复了一遍。
　　“在下不会。”说完便露出尴尬的笑容，齐府往上祖祖辈辈都是习武之人，女子也不例外，老爷子更是开国功臣，偏偏他体弱得拿不动长枪，兄弟姐妹们在演武场操练，他只能在一旁翻书阅卷。
　　“请回吧。”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被推出了门外，她并没有用力，就那么轻飘飘的一推，关上了冷冰冰的脱漆的木门。

　　又往回绕了半个时辰，才见到府里忙碌的佣人，回齐府之后如所料之中没有一个人过问他去了哪里，父辈喜气洋洋的在讨论着什么。这场家宴只剩下残羹剩饭，他也没了胃口和心思，早早回房躺下了，其他几个表兄纷纷前来贺喜，这才得知卫家寻了个年龄相仿的小姐与他定亲。
　　连自己的婚事都不知道，哪怕是作为两家联姻的工具。

　　“我说你这个少爷当得可真没出息，在齐府跟个透明人似的！你家传信儿的小厮想了老半天才想起来齐府有你这么个少爷。”李珩抓了一把盐酥花生扔进嘴里，两条腿吊儿郎当地搭在桌上，就差把脚趾塞进齐未明的鼻孔。
　　“柔柔弱弱的，又这么喜欢看书，你怎么不生在卫家呢？那他们准得把你当个宝捧起来！”李珩越说越激动，巴不得现在就拖着齐未明去练武场比划比划，这么多年就没见齐未明掰手腕赢过谁，连隔壁酒馆的老板娘力气都比他大。
　　李珩是个纨绔子弟，吃喝嫖赌样样不落，李家也算是家大业大，供他在外面吃喝玩乐根本不是个事。他俩是几年前在练武场结识的——整个齐府同辈，李珩就打得过他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李珩立马就拉着他要结拜。一来二往俩人就成了形影不离的好兄弟。
　　李珩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神神秘秘地示意齐未明靠过来：“我跟你说，前两天我路过你们家练武场，就东墙那棵歪脖子树，有个姑娘躲在上面偷看！嘿嘿，不知道对哪位公子哥芳心暗许。”齐未明忍不住打断李珩那街头八卦大妈一样的说辞：“瞎说，哪儿有姑娘爬树偷看的，演武场南墙就是雕窗，哪天不是被挤得水泄不通，别是你色相蒙眼男女不分。”说完突然想起了卫家偏院遇到的那个姑娘，腰间佩剑，气质也不像是读书人，兀自接了句：“说不定是卫家的。”
　　“哎呀，哎呀呀。”李珩的娘亲就出身卫家，卫家那些大小姐什么样，他能不知道？李珩忍不住围着齐未明转了两圈：“卫家的姑娘会翻墙，那我看齐公子都会用双刀了！不错不错，咱俩什么时候去找酒馆老板娘把面子掰回来？她上次说赢了不算我们酒钱。”齐未明拿起桌上的茶点就往李珩嘴里塞。
　　忍不住又想起了那个站在雪地里的姑娘，从没听说过卫家有这么一个人。包括订婚到现在也没见过的未婚妻，不免对卫家充满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