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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七金旧话·第十四回 ...

  •   勾玉在进房间的一瞬,就觉得好强的真气。
      他转头看,虞药坐在墙头,周身绕着银光,垂着头。

      勾玉松了口气:“吓我一跳。你有事改天说吧,我今天有点事。”
      虞药抬起头:“红纱住你这里的吧。”
      勾玉转过身推门:“是啊,怎么了?”
      “他死了。”

      勾玉的手停了,紧跟着就感到虞药光一样迅速地来到到他身后。
      “为什么?”

      勾玉张了张口像是要回答,但最终没出声。

      虞药伸手帮他推开了门:“要进去说吗,师兄?”
      勾玉迈步走进去。

      “我带红纱上来之后,因为北海十三团住在我的地方,你怕不方便就让红纱住到了你这里,为什么他身上有那么多伤?”

      勾玉猛地转头:“他受了很多伤吗?”

      虞药盯着他。
      勾玉避开了一眼的眼睛,干吞了一下:“能不能……改天说。”
      虞药没有动。

      勾玉的手抖了一下,又摁住:“你知道,最近要选仙督会席位了吧。”
      虞药皱起眉:“什么东西?”

      勾玉舔了下嘴唇:“我最近……不,我一直都在忙游说的事。游说你明白吗?”
      虞药没答。
      勾玉继续:“盟友,其他三界应当也有我们的盟友,才会有增加席位,或者扩充仙督会的提议,然后通过表决,我们七金的地位才能更加巩固,否则我们只有五票,你明白吗?”
      虞药眉头越皱越紧。
      勾玉道:“这一次大会,就会有人提议了增加席位了,这不能由我们来提,必须由他们的人提议,你明白吗?”

      虞药失去了耐心:“你到底想说什么?”
      “在我们的盟友中,东湖的葆兰公子,”勾玉道,“是个非常关键,非常有重量的人物。”
      虞药看着他。
      勾玉声音渐渐小了:“然后这位公子,对红纱很有兴趣。”

      虞药眼睛一瞪,一把抓住勾玉的衣领:“你做这种勾当,你疯了?”
      勾玉低下头。

      说着便有人敲门,又传来男人的声音:“我说你,下手注意一点,不要碰到他的脸,你想惹七金老仙吗?”
      那边有人应道:“是是,公子说的是。”

      公子翻了个白眼,一推门,便看到怒目瞪来的七金老仙。

      虞药手一伸,银龙剑呼啸而来落在手中,他往前一迈步,葆兰跌坐在了地上。

      勾玉扑过来拦住虞药:“师弟!师弟你冷静一点!”说着转头叫葆兰快跑。

      葆兰看了看这个情况,站起了身,哼了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我受邀来这里喝酒,有什么可跑的。”
      虞药的银龙剑跃出,从葆兰耳朵边擦过,削掉了他半只耳。
      葆兰捂住耳朵,转身撒腿就跑。

      勾玉仍旧死死地拦住虞药,他根本拦不住,只是虞药怕伤他,没有敢硬挣。

      那葆兰似乎已经跑远,勾玉挡在虞药的面前,双手抱住虞药的腰,不让他前进一步。
      虞药停了,不再挣扎,拉住勾玉站起来,伸手给了他一拳。

      勾玉被砸得撞在了墙上,血流不止。
      虞药还要走,勾玉颤巍巍站起来冲他喊:“你现在去有什么用?”
      虞药转头看他。
      勾玉道:“天宫有天宫的规矩,他的错会有人来审来判!你不能恃武行凶。”

      虞药走过来,盯着勾玉:“你为什么帮他。”
      勾玉直勾勾地看着虞药:“为了七金。”
      虞药冷笑了一声:“你也是这么跟红纱说的?”
      勾玉站直:“是。因为我没错,这是最好的选择。”

      虞药没理他,伸手拉住了勾玉腰侧的香包,一把拽了下来,这是师娘绣的,他要拿走。
      勾玉一看,里面去拦:“你干什么?”
      虞药平静地看着他:“你不配。”
      勾玉瞪圆了眼,他理直气壮地拽回来:“我的东西。还给我。”

      虞药伸剑抵住他的脖子。
      勾玉盯着他:“你可以说我下作,说我小人,说我叛徒,可以恨我,但你没有资格从我这里,把这个拿走。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样,能有力量报仇,有本事振兴七金的。你以为看到同门遭屠戮会有任何人好过吗?
      我没有你的力量,可我也要做事啊。”

      虞药问他:“你做什么事?”
      勾玉目不转睛:“保护七金。”
      虞药冷笑起来:“什么七金?”

      勾玉一把握住银龙剑的剑刃:“七金老仙不是一个人,七金也不是一派。你和七金,都只是一个名字,一个代号,现在的七金是凝聚在你周围的沙,如果我们没有本事成长为坚硬的泥土,就会散,散的下场远非之前可比,只会变得更糟糕,说不定会成为天下的罪人。”
      勾玉手上的血一滴滴落在地上,虞药有些烦躁,收了剑。
      “争斗门派排位的事我不感兴趣,我已经说了很多次了。”

      勾玉上前拉着他:“可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想争就不用争的,我们……”
      “够了。”虞药打断他,“我不是来听你的野心的。红纱的事,你打算怎么办?还是由我来办。”
      勾玉紧张地看他:“你一定要杀了他吗?”
      “他是,”虞药的眼睛浮出淡银光:“七金的敌人。”
      勾玉连忙道:“我们可以提议仙督会主持公道。”
      虞药问:“谁的公道?”

      勾玉说不出话。

      ***

      次日,仙督会集。

      诉求由勾玉提出,紧接着便开始各自发表意见,各有各的意见,各抒各的胸怀,各有各的立场。
      “红纱不是仙,入天宫本就不合适”、“你情我愿”、“多少年了现在发难”、“自杀,死得心甘情愿,没有忌讳”……
      “当罚,罚三年不准出门”、“向七金道歉,严肃道歉”、“废修为、废十年修为”……

      众人辩得不亦乐乎,虞药一语未发。
      照这个方向,葆兰最终会有一个“合适”的惩罚,让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
      虞药转头看了一眼勾玉,勾玉垂着头握拳,一动不动。

      “我问你。”虞药突然开了口,他声音不大,看向葆兰,会场立马静下来。“你拿了红纱的内丹吗?”
      葆兰一愣:“谁?”
      随后反应过来,看看左看看右,小声道:“玩儿呢就。”

      虞药站起来:“知道了。”
      众仙的目光跟在他身上。

      虞药朝门外走,在门口停住。
      众仙随着他停步呼吸一滞。

      虞药转过侧脸,盯向上位的葆兰。
      那个眼神……众仙干吞一下,看向葆兰。

      虞药迈步离开。
      众仙松了口气。

      虞药没有看到,但勾玉看到了。满场的、每位仙子的、那深深的,恐惧。

      ***

      葆兰今晚的宅邸,守卫之士里三层外三层,自己待在结了印的房间,还有灵兽守在脚边。但他仍旧不安心。
      今夜他不敢睡,坐在椅子上,一手拿宝剑,一手攥族服,看着窗外守卫人影来来去去。

      一声仙鹤啼。
      哪里来的?

      葆兰转了下头,再看,窗外的光都不见了,守卫的身影也消失了。他低头,这房间竟然慢慢解体,灵兽睡去,自己封好的印,竟一道一道自己擦去。
      葆兰盯着门口,瑟瑟发抖。

      大门忽地打开,门外响起一声“出来”。

      那是虞药的声音,和以往一样平静,没什么波澜。
      葆兰当然不会出去。

      于是屋子便整个解了体,屋顶轻飘飘地飞走,四壁朝外倒去,他便孤零零地呈现在了虞药面前。
      虞药站在墙顶,银龙剑背在身后,转过身自上而下看他,又道:“出来。”

      葆兰的身体不听使唤,自己站了起来,朝虞药走去,这失控的状态让他害怕极了,他拼命往后撤,甚至往下蹲,但不可阻挡地向虞药走去。
      葆兰哭起来:“我不认识他……真的……”

      葆兰已经“走到”了虞药的面前,虞药蹲下来,伸手捏着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脸:“你在哪里见到的红纱?”
      葆兰老老实实地回答:“勾玉邀我商事,为了你们的席位,送我珠宝房宅,那些东西我又不要,送我秘籍炼丹,我也不喜欢。我在他府邸见过一眼红纱,就问了能不能……但是是勾玉塞给我的,我还说要不要问问七金老仙您,他说不用,非要塞给我……”
      虞药打断他:“多久了?”
      葆兰吸了一下鼻涕:“两年半多吧……”

      虞药盯着他:“为什么拿他内丹?”
      葆兰咽了口唾沫:“真不是我拿的,有个跟我一起的,嫌他骨头硬,不好折,不方便,就……”
      他没说完,因为虞药的眼神很可怕。

      虞药慢慢地从背后拔出银龙剑。
      葆兰的泪水扑簌簌落,他动也不能动,只好看向虞药:“老仙,我错了,但是那孩子也不介意啊……他反正之前也做这种事,他都习惯了嘛……我又不知道他要死,我也不知道他跟您关系这么好啊……”
      虞药的手松开了,银龙剑回到自己的位置,虞药松开捏葆兰的手:“杀你用不着银龙剑。”

      虞药站起来,跳下墙,松开葆兰的牵制,又把葆兰的剑召来给他。
      “你也是仙官。”

      葆兰哆哆嗦嗦,握着自己的剑,看看虞药,又看看剑,把剑一扔,跪在地上:“我哪里是老仙的对手,我不可能……”

      虞药不再看他,侧过身,凝真气,气动,掌成,他即将推过去。
      但葆兰被突来的勾玉挡在了身后。

      虞药猛地收了掌,望着勾玉:“师兄?!”
      勾玉朝前一步:“师弟,你听我说。”

      虞药冷眼看他:“你为什么帮他?”
      勾玉靠近:“我不是要帮他,我是帮我们。”

      虞药冷笑一声:“像你送红纱给他?”
      “送?”勾玉一惊,明白了什么,转头瞪了一眼葆兰,但没有争辩,反而转向虞药。
      “师弟,我知道你愤怒,但你没有意识到杀他的后果,仙督会忌惮我们已久,你的行动只会给他们落下口实,他们等的就是你出错,你总不想让七金背负挑起仙战的骂名吧。人间也好,天宫也好,都是一样,每个人都受牵制,不可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师弟,成年人的事情,本就是事事多磨啊。”

      虞药拔剑指向他:“闪开。”
      勾玉站在他剑前,言辞恳切:“我同意红纱的事是我的错,红纱殒命,我愿来赔。你如果愤怒必须要杀人,杀我就可以。但相信我,不要杀他们的人,起码不要现在杀。”

      虞药不理他,一个闪身从他身边经过。
      勾玉一惊,忙伸手拦住他:“师弟,你听我说,事情不是只分对错就可以的。”
      虞药难过地看着他:“这样的事都不能分对错,还有什么是对的呢。”

      葆兰吓得动也不动,看着他们师兄弟争执,终于虞药定住了师兄,再次走了过来,他的杀意早就被师兄的三番五次的劝说消磨了,他现在只有无尽的难过。
      他朝葆兰走来。

      动不了的葆兰,腾地站起来,绕着院子跑,虞药死气沉沉地跟着他,不用法术,只是跟着他走,两个人比街边打架混混的脚法还简单,根本忘记了仙家身份,只剩下了追和逃两个执念。但剑确实越逼越近。
      终于虞药的剑刺了过来,葆兰用从未有过的敏捷闪过第一剑,又在第二剑刺来的时候,拉着不能动的勾玉,挡下这一剑。

      这可是银龙剑。

      虞药终于醒过神。
      他的手颤抖起来。

      勾玉倒是能动了。

      虞药扑通跪在地上,他表情僵硬地看着勾玉的胸口,眼泪不自觉地滚下来。
      勾玉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又按住了胸口的剑,使虞药不能拔,他一边吐血一边道:“算了吧,师弟。”
      虞药低下头,缓缓地要站起来,身上的仙气前所未有得浓烈,有种要爆炸的感觉。
      勾玉终于明白阻止不了,他望向虞药,满眼都是泪:“师弟,你太傻了……”

      虞药看向葆兰。
      这颤颤发抖的葆兰。

      跟在他身边的师弟红纱,自小孱弱,从未伤害过任何人,像片叶子被人推来搡去,像件物什被人交来换去,没有人在乎他怎么想,以为看向虞药的背影就能成为勇敢的人,不管是在坏的还是好的境遇,他似乎总是在地狱。

      这不知悔改的葆兰。

      虞药走过去,一手夺下葆兰的剑,葆兰跪在他脚边,发着抖,求着情。
      虞药一剑插了下去。

      葆兰死,结界破。

      那结界的外面,是拥挤赶来的众仙,葆兰做了完全的准备,甚至找好了后援。

      各仙施法,照得这里亮如白昼,虞药的脚边,躺着两具尸体。
      虞药扔开了葆兰的剑。

      周围安静得诡异。

      虞药抬起了头,他看着众仙的脸,连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他都清楚。

      终于,第一声责难开始。
      接着便是一边倒的沸腾责难。

      因为群情激愤,有人朝这边挤来,感受到异动的银龙剑,从勾玉身上跳出来,落进虞药手里。
      群情便倏地安静下来。

      虞药没有动。
      群情便再度激愤。

      虞药只听得见一句话,师娘说过的,“拜托你了,照顾好他们”。
      他后知后觉地想,七金的人,就剩下他一个了。

      那就……随便吧……

      怎么样都无所谓吧……

      虞药放空了自己。

      “我有话要说!”有这样不和谐的声音传来。

      虞药抬了抬眼,是以为北海十三团的仙,站在虞药这边,越聚越多。
      于是两边的人,都越来越多,互不相让,情势越来越焦灼。

      那些人挤来挤去,有人围住了葆兰的尸体,慷慨陈词,涕泪交加,悲愤难控,众人环绕着他,仿佛围住一个斗恶龙的英雄。
      没有人避讳勾玉的尸体,他们挤来挤去,挤来挤去。
      有人为了挤过去,踏在了勾玉的衣服上。

      “脚拿开。”

      虞药盯着那只脚。
      银龙剑上盘的石龙开始松动,牙齿咯哒咯哒地快速上下敲击着,仿佛随时要松开。

      喧闹的场面因为这句话停止了沸腾,品味着这三个字里咬出来的、呼之欲出的杀意。

      那只脚缓缓抬起脚掌,转了个圈,落在了衣服边缘的地上。

      虞药抬起头,看看对面,又看向自己身边。
      他的身边,同他一起在地狱般战场上的北海十三团充满信任的望向他,他确信,他如果说要反天宫,他们便会不问理由地拿起刀剑。那充满信任的目光。
      他的对面,仙督会又恐又恨又轻蔑。旁边的小仙,各个不敢置信又害怕,不敢相信他们崇敬的英雄,刀剑即将对准自己人,引他上来的浮弋,也愣愣地看着他,害怕地留下泪水。是啊,现在看起来,恶人是虞药。

      他心软了。
      天下还有那么多七金,天宫还有北海十三团,难道因为他,一起走向不可控的叛贼之路吗?天下还有四界,天宫还有那么多仙人,难道因为他,一起打一场自相残害,不清楚缘由的大战吗?

      他沉默着,上面的兆十二郎开了口。
      “七金老仙,你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杀两位仙人,可愿受罚?”

      虞药抬头看向兆十二郎。
      兆十二郎永远板着一张脸,没有表情,从未对虞药的任何行为发表过任何看法。这严肃的表情,在现在看来,似乎是为数不多的可信任表情。况且,虞药想,他刚才说的,毕竟是“两位”仙人。

      虞药深深吐了一口气,他攥剑的手送了又握,握了又松,终于放了手,银龙剑落在地上。
      他跪下来:“任凭发落。”

      发落便是堕天塔,也并非完全一人做事一人当,北海十三团降一级,北海修士一百年内不入仙籍。

      虞药那天的心情不可谓不轻松,自己短暂的人生中,算是什么都体会过了。周围的奚落他一个字都没往心里去。
      倒是那个替自己说话的仙官,虞药多看了两眼。北海十三团没有被允许来看,虞药觉得这样也好。

      兆十二郎从人群中来,他淡淡道:“走吧。”
      虞药转身便跳。

      ***

      在虞药不知道的后事里,审判才如火如荼地开展。

      先是凡间,再而天宫。
      天下苦七金久矣。

      那疯狂扩张的七金,有侵占田亩的罪名,有贿赂官员的罪行,横行霸道,仗势欺人。真真假假,一时间分不清楚。
      那居天宫北角的北海十三团,居功自傲,恃武行凶,张狂无两,一派可抵半数仙,对先仙毫无敬意,视仙督会为无物。

      天宫煞有其事地写了“除七金令”,广传四海。
      但民间传的版本就简单多了。

      “你还在追究自己当年参与西域大战却没有登仙吗?”
      “你还在发愁真气凝不住,金丹化不成吗?”
      “你还在焦虑收成不好,良田愈少吗?”
      “你还在担心读书应试科举不中,运势不好吗?”
      “你还在担忧没有良缘,遇人不淑吗?”
      “……”
      “答案只有一个——七金。”
      “豪派一个占完了天下,挤得小派活不下去,挤得散修无处可去,田在他们手里,钱在他们手里,各级官员都在他们手里。他们,是天下之邪恶。”

      众人推墙倒得快,起势越盛,倾势越猛,天下第一大派,轰然倒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七金旧话·第十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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