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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七金旧话·第五回 ...

  •   余公子一只手转着两个铁核桃,另一只手里拿着块石头,向上抛去又稳稳地接在手里,站在门边不动,盯着虞药:“找到你了。”

      汤一碗平静地看向虞药。

      虞药低着头,站起来,朝汤一碗深深鞠躬,拜了一拜。接着便径直朝余公子走去,却被汤一碗拉住。
      汤一碗抬头看向余公子一行人,仍旧和蔼可亲:“找我弟子何事?”

      余公子啧了一声,有些不耐烦,语气透着狠戾:“怎么一个一个都想干涉我。”
      汤一碗站起身,又问:“你要什么?”
      余公子拍了拍手,眼睛一亮:“你那位师弟,不错,有两下子,可惜总是想救人,耽误工夫。最后被他给逃了,我还没玩够,把他尸体还给我,我有用处。”
      汤一碗的眼神冷下来:“我师弟死在你手里?”
      昭先生咳嗽了一声,插话道:“确切地说,是死在我手里。”

      余公子一挥手:“少问那么多,把他交出来,我放你们一条生路。”
      说话间,一道飞剑直朝余公子飞去,却在靠近他时,骤然碎裂,成为碎末,散在风中。

      余公子朝剑来处看去,看到了一个年轻的道士。
      是黄格。

      黄格见剑碎,一步迈上来,挡在汤一碗和虞药前:“师父,师弟,这群人交给我,我来为兰山师父报仇!”

      余公子捏碎了手里的铁核桃,咬了咬牙:“又来一个。”
      昭先生笑了笑:“我劝你们不还手比较好,不还手死得舒服一点。”
      黄格二话不说,掏出一道符,竖直夹在两指间,念了几句咒,那符倏然飞去,化出数万硬针,刺向余公子。

      通天嘶嘶地咧开嘴,深吸一口,竟将万千硬针吞入口中,口中鼓起气,胸腔膨胀,又张口吐出,硬针急速铺天盖地压来,竟比黄格之前所发更凶猛,打着旋地朝三人喷射而来。

      汤一碗一把将黄格拉回身后,手掌一合,凝聚真气,双掌在空中轻轻一拨,竟凭空拉出一堵高墙,挡住了三人。硬针尽数扎在了墙上。
      墙消,硬针簌簌地落下来。

      余公子笑了:“好,决定了。”

      众人看向他。

      余公子把手里的碎渣扔在了地上,拍了拍手,笑着道:“那就屠门吧。”

      虞药一听,脑袋都要炸了,他不管不顾地往前冲,嘶吼着:“你到底要什么?你说一命换一命,为何牵连我师叔,又为何寻到这里,谁都不放过!”
      汤一碗将他拉回来,摁住他,虞药好似疯了一样,双眼通红,想去讨个说法。

      余公子不屑地瞥了一眼虞药:“为什么我要讲你们的理?为什么不是你们来讲我的理。”
      他继续往前走了一步,手里聚起一团黑色的烟:“我的理就是,老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说罢一掌打过来,黑色的烟在空中涨大,化成一只野兽,咆哮一声扑过来。
      汤一碗大叫:“小心!”扑倒了虞药和黄格。
      但黑烟野兽不对他们,越过他们只扑向后面的房子,冲过房子,将房子掀翻,如一阵狂卷风,过处一片狼藉。
      屋里的其他弟子也跑了出来,各个被飞尘呛得弯着腰直咳嗽。

      余公子伸着手指,一根根点:“一、二、三……十八、十九……”
      他的手指指向汤一碗:“算上你,正好二十。”

      他点名道:“通天。”
      通天应声上前,将身后背着的巨刀卸下来,立在身旁。
      汤一碗将弟子们护在身后,紧盯着这把巨刀,他心里已经有数,此战必输。

      通天拎起巨刀,横劈一下,刀刃的空气尽化作刀锋,闪着电突击而来。
      汤一碗甩下道袍,扔在空中,竟从道袍中掏出了一把剑,竖立于面前,凝真气,剑灵呼啸而出,是一条灰色水蛇,亮着尖牙,咬断了劈来的刀锋,刀锋自断处两方向滚去,避开了汤一碗和他身后站着的弟子们。而两处刀锋过处,活物尽死,草木根都拔出,只剩一片光秃秃的地。
      汤一碗不敢大意,一把将剑插在地上,手握柄,喊:“起阵!”

      水蛇陡然增大,浮于空中,院子的地面摇晃起来,砖瓦缝隙间橙光骤起,越升越亮,把个院子围了起来。
      通天踩地跃起,一跳竟然比水蛇还要高,双手握刀,自上而下劈将下来,刀荧荧地亮着绿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生生劈断了水蛇。那水蛇凄厉惨叫一声,横截两半。

      但此刻汤一碗阵型已成,橙光罩满庭院。
      余公子等人,被这橙光弹了一下,只觉得眼前一动,周围景物竟如飞驰一般从眼前划过,再定下来看,他们回到了山脚。

      余公子明白了,他摸了摸手边的树,勾着嘴角笑了:“还有这种阵法,不错,我要好好杀了他们。”
      昭先生望着高山,叹口气:“让死的时候死就好了嘛,非要犟两句嘴,我还想回家呢。”
      通天倒没所谓:“在哪儿玩不是玩儿?”

      .
      另一边,橙光炸闪之后便消失,汤一碗捂着胸口跪下,突出一口血,弟子们扑上来扶他。
      汤一碗看看这一圈弟子,最大的黄格也才刚刚十八,跟不要提其他小的了。
      他抓着黄格,跟他说道:“你是大师兄,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一定要照做。”
      黄格颤抖着点头。

      汤一碗继续道:“这阵是移魂阵,本是用来送人回来处的,如果他们只是普通人,此阵可将他们送回出身之地。可他们功力太强,能将他们送出北海就不错了。我不清楚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所以我要你带师弟们离开,从山后走,爬上恐九山,莫进深山,呆在山脚下,等足一月,再下去寻个村庄,各自讨生活……”
      他还没说完,黄格便大喊:“师父,我哪儿也不去!”
      其他师兄弟们也呼喊起来,死死地拉住汤一碗,恨意充满了他们的眼。

      汤一碗皱起眉,欲言又止,突然转头看虞药:“小子,我要你带他们走,你能做到吗?”
      虞药定定地看向汤一碗,在汤一碗又吐出一口血之后,咬紧了牙,挤出一个字:“能。”

      汤一碗坐起来,把自己的剑交给虞药:“你一直没有剑,这个给你,剑灵已死,这是一把普通的剑了。”
      突然他笑出来,在周围一片焦虑和哭嚎中,低低头平视着虞药。
      汤一碗伸手摸他的头,温柔地道:“配你这个普通人。”

      虞药咬紧了牙,接过了剑,一把拉起勾玉,又拽起红纱,一脚踹一个师弟,往后山指:“快跑!”
      黄格怒目而起,一脚踹翻虞药:“你什么意思?!怎么能留师父一个人在这里!师弟,我真的看错你了!……”
      虞药把剑收起来,抿了抿嘴:“师兄,得罪了。”
      一掌拍向黄格后颈,黄格一怔,倒在虞药怀里。

      虞药把黄格扛在身上,最后看了一眼汤一碗,转身踢着师弟们跑远。

      汤一碗坐在地上,盘起腿,打坐。
      师娘悠悠地从废墟里浮起,化出实体,去砸碎的房子里翻了翻,翻出了砸得半裂的水壶,晃了晃,
      还有些水。

      她又寻了两个杯子,走过来,坐在了汤一碗旁边,将茶水递给他,伏在他肩膀上。
      汤一碗转头看她:“委屈你了。”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捂住自己的嘴巴,神态又仿佛重回当年相遇时的那个少女:“我总是怕不能跟先生一起走,妖能活的时间那么长。”
      汤一碗眉眼弯起来,放下茶杯,伸手揽住她:“只是不知道孩子们将来会怎么样?你去看看吧。”
      她坐直推了他一把,嗔怪道:“我虽然不聪明,但是不傻。”
      汤一碗被识破了,哈哈笑起来,又揽她入怀。

      门口,奔驰而来的脚步声越来越响。
      汤一碗感慨道:“那些人果然厉害啊。”
      师娘伸出两手,环抱住汤一碗的腰。
      汤一碗却看她,语气温柔地滴出蜜来:“去吧,我担心他们。”

      师娘低着头不语,最终还是坐起来,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在汤一碗的再三催促下,站起身,拉着他的手:“我等等就回来。”
      汤一碗笑着点头:“嗯。”
      师娘踮着脚转了个圈,消失在原地。

      大门被人一脚踹飞,一只浑身燃着火的鬣狗狂吠着扑过来。

      ***

      虞药背着黄格一路狂奔,师弟们哭哭啼啼地跟在后面,勾玉一手抱着红纱,一手拽着雪刀,也跟在后面跑。

      跑着跑着,背上的黄格醒了过来,他睁开眼,一看七金道馆已在身后,便扑腾起来,他捶打着虞药的背,吼着:“放我下来!叛徒!叛徒!”
      虞药死死地拽着背上的黄格,不还手也不停脚。

      黄格挣扎得很厉害,他猛烈地摇晃着虞药,终于虞药脚一滑,摔了下来。
      黄格脚尖点着虞药的背,腾空而起,又轻飘飘落地,虞药在地上滚了两圈,撞到了一棵树。
      黄格两手一伸,拦住正在逃跑的师弟们:“如此大难当头,我们怎么能跑!都听我的,拿上剑,我们杀回去!”

      虞药一听这话,麻利地滚起来,上前拉住黄格:“不行!”
      黄格一把推开他,抽了雪刀的剑,指向他,冷冷道:“枉师父待你如己出,我把你当亲兄弟,贪生怕死,胆小如鼠。”
      说罢迈步便要走。

      虞药劝不及,扑过去拽住他的双腿,被黄格一脚踢开。
      黄格一脸哀恸:“你到底要怎样?大丈夫,死则死矣,岂可偷生?我当你是年幼无知,不要再让我看不起你了。”

      虞药终于站起来,他跑起来,展开双臂横在黄格面前,他道:“师兄,你听我说一句行吗?”
      黄格不理他,绕过他走,虞药赶上去拉住他的衣服:“师兄,师兄,你看看我们,除了我们五个,十来个孩子都是这两年才来的,好不容易在这世道里逃生,吃安稳饭才几天啊,他们才多大啊,真的要为我们的尊师去死吗?”
      黄格住了步,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虞药:“入我七金门,便是我七金人。”

      虞药猛摇头:“不是,你说反了。我们当他们是七金人,不能要求他们是七金人。”
      黄格不耐烦地挥开他:“贪生怕死!”
      虞药又拽住他:“师兄,你总是说不怕死,可你又从来没见过死人,死道者难正名,连尸首都留不住,生生死死你说的太容易了师兄!”

      黄格挣开他,给了他响亮的一巴掌。
      其他人都愣住了。

      黄格自己也吃了一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这时,勾玉走上前去:“我同意师弟的话。”
      黄格瞪他。
      勾玉又道:“现在斗,必死。七金灭了满门又能如何?师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雪刀也上前附和。

      师弟们在后面缩成一团。
      红纱走到虞药身边,小心地吹他脸上的伤口。

      黄格停了下来。

      虞药一看,便给众人找了个空地,让大家在这里坐一下,又交代勾玉找些水和果子来。勾玉一听便问道:“你去哪里?”
      虞药便挽起裤脚边回道:“我下山去找师娘,她还在山下呢。”
      众人愣了一下,才突然发现一直忘记了这档子事。
      勾玉拍他的肩:“小心。”
      虞药点点头,又看了一眼黄格,悄声对勾玉道:“照顾好他们,谢谢。”

      天已近黄昏,虞药捡了根树枝下山去,他需要绕过平仓山,这意味着他要趟过一条河。

      林子里乌鸦叫起来,天色渐暗的恐九山,终于显出它的可怕来。
      明明不过天刚黑,恐九山却漆黑一片,虞药看不见路,只好摸着树向前走,幸好他方向感极佳,并未走岔路。
      他摸过一棵树,那树好似会动一般,用枝蔓缠住了他的食指,虞药大惊,又看不见,一下子抽开,愣在原地,再伸手过去,那地方的树竟然不见了。
      虞药紧张起来,他两手摸来摸去,周围却一棵树都没有,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正在此时,从背后传来一阵窸窣声,像有什么活物飞快地接近,转瞬到了耳朵边。只听得一声轻轻的叹息,又一股腥臭温热的气味传来,好似有什么东西张开了口。
      虞药赶忙往前跑,那东西啃住了他半边耳朵,将他的耳朵一口咬掉。
      虞药哀嚎一声,继续奔跑。

      他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耳朵,咬着牙,将断掉的肉丝拽出来,好把腰间系的抹布拍了上去止止血。

      虞药跑得精疲力竭,越发觉得不对劲,停了下来,转头摸了摸,又嗅了嗅,好像这地方自己来过。
      他脑袋一懵,焦急起来,好像迷路了。
      此时,已经入夜。

      虞药不知道身在何处,周围连声虫鸣都没有,愁得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看见前方有道光,隐隐约约从林深处传来,在漆黑中唯一的亮,虞药管不了许多,走上前去。

      那光越来越亮,虞药到了近处,仔细一看,这正是两山的交界处。
      而他的师娘,正坐在石头上,笑眯眯地看着他,就像他第一次来到七金,那天也是同样的黑夜,闪起了同样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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