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重活一世 ...
-
黑暗中似乎有光。
佘肖菱挣扎着睁开了眼睛,又被日光刺痛,立即又阖了眼皮。她抬起手臂却感到一层阻力,竟发现自己盖着厚重的棉被。无奈她只得手臂大绕一圈,终于能勉强用手掌挡住刺眼的光线。她微吟一声,莫名头疼地厉害。
这是哪里……?自己明明刎颈自尽了,怎么死后还感觉这么难受?莫不是自己没死成反倒被哪个神医救活了……
正当她仍胡思乱想之际,身边突然响起了掺杂着喜意且又咋咋呼呼的女声:“小姐!小姐?小姐你醒啦!”那声音又朝着其他方向传去,约莫是声音的主人急忙转了身,“小姐醒了!小姐醒了!快,快去通知老爷和夫人!”这人的声音仿佛在哪里听过,熟悉却又遥远。
那人快步地走得近了些,忧心地问:“小姐,你可感觉好些了?”
佘肖菱好不容易适应了亮光,移开手掌往身旁一瞥。
——她不敢相信她眼前的光景。
自己平躺在塌上,身上盖着棉被。环视周遭家居摆设饰品陈列,虽然这令她难以置信,但这确实是自己自小在佘府所住的闺房。面前是自己那时的贴身侍女初露。不对,这太不对劲了,初露怎么可能还活着?她明明跟着自己进宫,后来在东宫的勾心斗角中含恨而去了。可现在站在塌旁的,不是初露又能是谁?
“小姐怎的一副见了鬼的模样,莫不是烧昏了头?”初露打着趣,把盛着水的脸盆放在一旁的架子上,一双明眸认真地瞧着佘肖菱的脸。见佘肖菱仍是瞪大眼睛不出声,她疑惑地蹲了下来,用手背探探佘肖菱的额头,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喃喃一句:“明明不烫了呀。”
“你……你是初露?”佘肖菱的视线仍没能从面前这张灵气活泼的脸上移开。
“小姐您说的什么话。除了初露,我可没有别的名字了。”初露两臂撑在塌沿,双手撑着下巴嘻嘻笑了起来。
佘肖菱依然弄不清状况,紧张中不自觉伸手探上自己的颈子,却只摸到光滑的皮肤触感,哪里有什么丑陋的疤痕。不对,这更不对了!就算自己真的被什么神医所救,他也不可能将自己医治到没有一点伤痕,那现在自己到底是?
“菱儿!你可算醒了!”房中急急进了两人,佘肖菱定睛,看到的是满面又担忧又惊喜的父亲母亲迎面朝自己步了过来。初露连忙从塌边起身站到一旁,施一万福之礼,道一声“老爷夫人”,换得佘父的点头示意。佘母急切地于床沿旁坐下,用手背试着女儿额头的温度,后微笑着舒了一口气:“好了好了,这烧终于是退了。”
面前的佘母许是因这几日照顾女儿,面色中带有几丝憔悴。可她的脸上只眼尾有浅浅的皱纹,瓷肌透亮,明显比佘肖菱自刎前最后一次见她时要年轻得多。再看站在她身边的佘父佘忠诺,虽看得出已度而立之年的样子,人却是身姿挺拔,眉间仍透着少年英气,瞳中燃烧的报国忠心,也仍未被迎头毒鞭所灭。
佘肖菱心神恍惚,只觉这是自己死后来到的幻境仙界。不然这些逝去的至亲至爱之人,又何得以团圆?
“母亲……父亲……”她声音哽咽,“我竟有幸再见你们一面……”
佘母佘父面面相觑,觉得女儿这番言语来得莫名其妙。佘父开口道:“一场热病罢了,被你说得像是生离死别似的。”
热病?不是刎颈?佘肖菱一顿,被佘母搀着坐起身子,低头打量起自己来。一双未事操劳的少女的稚手、中衣下还没发育完全的胸部……哪是一国皇后的样子。用手掌描绘自己脸庞轮廓,也是细腻如丝缎,还能感受到少女特有的肉感。
“镜子……”她抚面自喃,又转向一旁站着的初露,“初露,镜子!”
初露被这突如其来的要求吓得猛一抬头,匆匆从梳妆台上把一面小铜镜递了过来。
镜中容颜怎能不让佘肖菱心惊。如瀑黑发及腰,不阔不细一对月眉,眼型略弯,眼周似带娇娇红晕,不过又似父亲,眉眼带缕年少风发意气。鼻梁不高,鼻头小小,配之粉唇一瓣,天生抿唇自带笑。
这分明是少时的自己啊!
佘肖菱楞了不多时,看向母亲,颤声问道:“母亲,我,我年岁几许?”
佘母暗念一句“烧昏了脑子可怎么是好”,握住她一只手感叹万千地回她:“今儿是除夕,过了这一夜,你就到及笄之年啦。”
及笄,十五岁?她脑中炸响,怎么也料不到,刎颈之后,自己又重活了过来,还回到了十五岁这年。
母亲拍拍佘肖菱的手背,柔声道:“你这一烧就是两天,这两天一直半昏半醒,可急坏我们了。你父亲他呀,这两天可没少踱来踱去,一边走,还一边叹气呢。”佘母拆了丈夫的面子,被他瞪了一眼,却也不恼。又说:“你大病初愈身子更是弱,趁着过年,好好补一补。”侍女递过一件棉质小袄,佘母接过亲自为女儿披上,皱着眉头依旧一副心疼模样。
佘父自然也是关心女儿的,却又端着架子不肯表现得过于热情,只得在旁咳一声,目光看向窗外:“团年饭,自是要全家一起,才吃得顺心。既然醒了,便到膳厅用饭吧。”说罢便转身要走。
“父亲!”佘肖菱赶紧叫住他,但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些什么。她上下仔细瞧着父亲的模样,心中那股得知父亲被狱卒鞭打致死时的悲伤又化作泪水涌出眼眶。她看父亲被自己这一哭惊得手足无措,抬手用袖口擦拭眼泪,解释:“没事,没事。只是觉得,好久不见父亲了……”
佘父心中高兴,嘴上却说:“不过两天罢了。兵家儿女哪能如此多愁善感。”
“孩子病才好,你又想把她训病不是!”佘母斥责道。
可许久未尝家族团栾之兴的佘肖菱半点不觉得苦楚,只觉即便是训话也是幸福。她仍擦着泪:“父亲先去膳厅吧,待我简单梳洗后马上就到。”佘父听言,复看了看气势汹汹仿佛要活吞了他的自家夫人,嗯了一声即刻转身出了屋。
被侍女侍候着梳洗了一番的佘肖菱脸上终于见了一丝血色,但母亲仍是不放心,亲手扶着她往膳厅去。
走过一处处熟悉的回廊,佘肖菱内心百感交集。这平静祥和,多么得之不易。
她思考起现状,不得不接受自己重活一世这个事实,她以前也确实听母亲说过,自己在十五岁时突发高烧病了一场。这阴差阳错,她竟在这个节点重生了回来。这到底是老天垂怜,还是一场新的捉弄呢……
团年饭吃得极其和气。佘父自幼从军,也把军队里的节俭带到了家里。佘家不喜大鱼大肉铺张浪费,团年饭也并未宴请宾客,只一家三口团坐桌前。菜色虽然不多,却道道都是家中人爱吃的。佘母忙着给女儿夹菜,忙得不亦乐乎;父亲抿酒看着妻子和女儿,眼中也都是疼爱之情。
家丁在院子里燃了鞭炮,府中人远远围了一圈。佘肖菱也堵着耳朵站着,左手边是他红光满面的父亲,右手边是她温慈可亲的母亲。她鼻头一酸,深吸一口气忍住了泪,在爆竹声中轻言一句:“我回来了。”
纵然她一家前世得了悲惨的结局,纵然她这一世也不定能活得明白,但……罢了,罢了,此刻有此刻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