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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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前线又有战事了，听闻领军的是一位封将没多久的年轻人。
听闻那小将军英勇，听闻他善谋略，却也礼贤下士，对朝中官员，军中将士无比信任，倒是出奇的心思单纯。
众人皆道裴穆这样极好，在战场不失了计谋，在本国又不猜疑。
但沈连却愈发不安，这如何叫好呢？官场上，并不需要这等的毫无猜忌之人，这等性子，却最是危险。
沈连收到了裴穆的信。
“旻续兄：近日与朝中好友时有书信往来，却闻朝中似有人不善于吾，实有诋毁排挤之意。自从军以来，吾从君之言，自认与人和善，却不知其何以厌恶与吾？可是吾处事仍存不足之处也？”
沈连看到这信，皱了皱眉头，回到。
“行戟：君大可不必自责，厌君者，自有其原因所在，却并非定是君之过。然，君仍需记，此后若逢与其相关之事，尽力避之，免招来祸端。”
此后，裴穆没再提过朝中那厌恶它之人，沈连却仍是记着，那人就好像一把利剑，横在他心中，架在……架在裴穆颈上。
前线不断传来捷报，世人皆赞扬那小将军神武，是个战无不胜的才将。邻里也传遍了：那从小练武的裴家小子，如今可是百战百胜的将军了，咱这些做邻里的，也算是跟着沾了点光。
沈连心中顾虑，却并未因着一次次的捷报而打消，反而日渐强烈，日渐不安。
忽然，从某日开始，沈连再未收到裴穆的来信。他开始慌了，开始胡思乱想，他怕，怕裴穆是否会出事。他担心，担心这相伴十多年的人就这样离去。
在沈连担心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前线传来消息。大军凯旋了，他终于舒了口气，还好……还好，如今看来，裴穆是没事的——至少，他还活着的罢。
终于，他等来了班师回朝的军队。
一听到军队来了的消息，他马上就冲了出门，留下一地匆忙扫落的书卷和满室还未散去的茶香。
军队浩浩荡荡，士兵们一个个意气风发，却，如何也不见那人。如今队伍的前端——先前见裴穆所在的位置，是一高大的马匹，其上坐着一位昂着头的男子，甚是健壮。
他慌了，跌跌撞撞地几乎找遍了整个队伍。没有，他不在！
他随手拉住一个似有些眼熟的士兵，问：“你们……你们将军在哪里？”
那士兵看了他一眼，说：“就在前面，骑马那位。”言语中竟隐隐透露出些许不屑之意。
他使劲摇摇头：“不！不是他，我问的是裴行戟……裴穆将军。”
士兵目光在他身上凝了凝，用饱含着异样的眼光：“裴将军他……”话未说完，一旁的另一士兵用手肘碰了碰这士兵，他马上止住了话头，没再说下去，继续向前走。
“别……别走啊！行戟他怎么了……他在哪里啊……”沈连声音染上了哭腔，他紧紧抓住那士兵的衣服，不愿让他离开，那士兵又复杂地看了看他，旋即将他的手轻轻挥开。
沈连回了家中，整个人似乎颓败了起来，目光涣散无神。
他没有管那一地狼藉，愣愣地拿起桌上的茶杯，猛灌一口——那茶早已凉透，瞬间，苦涩和冰凉盈满了舌尖。
他还是忍不住抱有一丝希望——只不过是没见到他罢了，指不定是出了差错被罢了官，他那等直爽性子，不无这个可能啊。
是夜，有人敲响了沈连家的门，沈连本已解衣，准备睡下，这时便又披了衣服，去开了门。
“是你？”沈连借着月色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是白日那位士兵。
“嗯，沈先生怕是记不得我了，我是裴将军的亲兵之一。”那士兵点点头，道。
“啊……是这样啊……那你们裴将军他……”沈连恍然大悟般点点头，难怪见他如此眼熟。同时，他心中也不免浮起一丝忐忑——裴穆的亲兵自是知晓裴穆如今如何的。不知他究竟，是否安好。
“裴将军……最后一战前失踪了。”士兵又伸手在衣襟中取了一张薄纸出来：“沈先生，这张画，是在裴将军帐中找到的，我想这应交给他的家人，可否请您转交。”
沈连楞楞地接过那副画，低下头，借着月色看清了那画上的内容：正是他画的裴家园子。他伸出手，轻轻摩挲着那副画，没有回答士兵。那画上犹带着体温，沈连静静地看着那副画，似乎想起了那个常常跑来向他要画的少年。沈连心中想：他那么多年守着边疆，定是很想家的吧，但他却只有看着这画儿的份呢……他如何失踪了呢，如今回不了家，他定然会害怕，定然会孤独吧……
“说是失踪，但裴将军大抵是……”那士兵垂下头，没有将那后半句话道明。
其实，沈连明了士兵那还未出口的话。可他怎么会相信？他不禁又抬头看着那士兵，满眼疑惑，喃喃说到：“啊……他失踪了啊……他怎么就不见了呢？他只是不见了对不对？他会回来的！他应了我的……”
“……沈先生节哀。”那士兵不知要如何是好，半天才憋出一 句。
“那……这事儿……是否……与朝中那厌恶他之人有关。”沈连努力地压制住自己的情绪，但说着话时，却不免带上一丝哭腔。
“……大抵是吧”士兵看着沈连握紧了的拳头，叹了口气：“那新将军是原本裴将军手下的副将，倒是与那人同姓，据说是那人的侄子，如今他接替裴将军打了一场胜仗，此次回朝，便是要升作将军的了。想来裴将军的死与他等脱不了干系。”
“死？不…不！他怎生会死呢？他怎生舍得他所牵挂的家国，人民…怎么舍得…舍得我呢……如今也没发现他的尸体，怎可这样妄下定论！他定然……定然……”还活着。
那士兵张了张嘴，似乎是想劝劝他，终是什么也没说，只道了声告辞，离去了，留沈连孑然立于寒夜深露之中。
他梦见了裴穆。
梦中，裴穆骑着马向他讨酒喝，裴穆还抱住他，说：“旻续，是我食言了，未曾带你去游历天下。你若是要怨我，我也不会有怨言的。这次是我不对在先了。”
沈连想说，我不怨你，也不会怨你。
但他忽地醒了。他感到耳畔一阵濡湿，伸手去摸——竟是泪水。
沈连很后悔，后悔未曾阻止裴穆去做他的将军。后悔他让自己最担忧的一切发生了——裴穆的性子太直，他不会猜忌别人，也不会认为别人会猜忌他，对同朝的官员极少设防。裴穆确是因着这个才被人暗下圈套的罢……这也怨了我，未曾阻挠他。沈连想。
裴家父母执意携着沈连一起，取了几件衣物，为裴穆造了座衣冠冢，沈连仍旧想着裴穆还活着，不肯。然，拗不过裴家父母，只得照办。
沈连站在裴穆的墓前，极其无奈地笑了笑，说：“行戟，你曾说要带我游天下，还说什么要护着我。可你看看你，连自己都护不住，如何护得了我呢？如今，我便去游历天下了，指不定能将你找回来。如此，往后黄泉路上若是见着了你，倒也有个嘲笑你的好由头了。”
沈连半卧在院中那丛青竹下，手中提着一坛新取出的酒。他似乎醉了，他早已不似少年模样了，曾经乌黑的两鬓也已是斑白。
他摇摇晃晃地举起那坛酒，沙哑着开口：“行戟，瞧，去年封的酒，我今个取出来了，可香哩！真是——醉人！我还特特为你留了坛，待你回来，定要给你的，你到时候切莫喝多了。”
入目朦胧间，恍然是那纵马少年的英姿：“小书生，你这儿有酒啊！还请替我满上一杯了。”
如今余白发两鬓老态尽显矣，梦间几度回首，见君仍是少年模样。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