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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拱手相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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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离月睁开眼睛,丁香色的帐幔映入眼帘,她恍惚了一下,才想起这是什么地方。
不是江家的闺房,更不是在大牢,而是她嫁入王府住的沁芳院。
时隔八年,她依然记得。
外头有丫鬟听见了她的声音,一名翠绿衣裳梳着双环髻的女子端着烛台,拉开帐幔,问:“王妃,可是做噩梦了?”
江离月诧异的看着那张淑贵人的脸,脸上没有岁月的痕迹,年轻漂亮,没有一点将来的盛气凌人。
皇帝的后宫佳丽三千,她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尹贵妃和淑贵人,淑贵人名叫雪儿,曾是伺候江离月的丫鬟。
她从没有对身边人有防备之心,直到齐君怀登基后将雪儿纳入后宫,后来尹贵妃最得恩宠,淑贵人就站在了尹贵妃那边。
暗中算计和在背后嚼舌根,淑贵人向来是做得极好的。
“现在是什么日子了?”
雪儿懵了好一会儿,在江离月冷漠的眼神中下意识跪在地上,忙答道:“回禀王妃,今日是正月初八,已经三更天了……”
正月初八?江离月心如擂鼓,险些失态,她闷声问,“可是我大婚的第三日?”
“正、正是。”
她嫁入王府没多久,齐君怀就开始纳妾,后院女眷没有是十也有八个。这天,她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白雁雁找上门的日子。
敬王几年前曾四处游历,观山玩水,有一次在江南逗留了好长一阵子,回京后一切照旧,江离月也没有留心此事。
直到她大婚之后,有仆人来通报,说是外边来了一名自称是王爷发妻的女子求见王爷,
江离月怒极,审讯完白雁雁就打算质问齐君怀。她原以为他会顾及江家将白雁雁赶出去,谁知道,齐君怀竟然一口承认,还说要收作侧妃。
她向来心气儿高傲,怎么能容忍这样的欺骗?闹了两个月,碍于王府的脸面和对齐君怀的不舍,最终无可奈何同意,也仅仅是同意他收白雁雁作良娣。
夜已四更,江离月躺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跟中邪似的,一直到天蒙蒙亮才缓缓闭上眼睛。
她没有睡觉,而是思考如今的处境。
如今看来,她竟是回到了八年前,回到那个吃人的王府,不过一切才刚刚开始,江家还没没落,齐君怀也还没开始纳妾。
江离月阖上眸子,敛去最后一丝暗芒,她一定不会重蹈覆辙!
翌日清晨,雪儿便早早的准备了饭菜喊江离月起床,江离月昨夜断断续续的做了许多噩梦,感觉有人靠近,她条件反射的推开。
雪儿还没碰到帐幔边就被推倒在地上,她委屈又无措的哭了出来,不知何处得罪了王妃。
抬眼却见江离月站在她面前,脸上布着森寒,用一种全然陌生的语气问:
“哭什么,霜儿呢?”
雪儿见她眼中凌厉如同刀子,吓得噎住,不敢半句含糊,连忙跪下磕头,“禀王妃,霜儿在外头守夜,您昨儿吩咐,这几夜不思过就不许回来……”
江离月噎住了,是了,她听信谗言,以为霜儿对王爷起了别样的心思,一气之下让霜儿去外头守夜,不许进来伺候。
她虽这般冷落疏远霜儿,可后来霜儿被尹侧妃拿捏住一家老小,如此威胁她,最后关头却自己喝下了毒药。
霜儿对她说,是她自己想不开,不怪小姐。
霜儿是她唯一一个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头,她的死好像一个预兆,后来江家的覆灭也接踵而至。
“让霜儿进来。”
……
当霜儿回到里屋,整个人还是有点懵的,她端着热茶,手是颤抖的,说道:“王、王妃,喝茶解解渴吧。”
江离月却扭过头,背对着她,有些别扭的说:“你喝了吧……让你受苦了,以后都别去守夜了,怪冷的。”
霜儿热泪盈眶,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她福了福身退下,转身的时候偷偷抹了一把眼泪,感觉手中温热的茶顿时滚烫起来。
一个上午,有霜儿在身边,江离月总觉得看什么人什么事都顺眼不少,怪自己上辈子眼瞎的同时又告诉自己要对霜儿再好些。
到中午用膳的时候,江离月刚要动筷,外头忽然闯进来一个丫头,跪在她跟前不住地磕头,嘴中哭喊道:
“雪儿知错了!请王妃不要让雪儿去守夜,不管做什么都可以!王妃宽宏大量,求王妃开开恩吧!”
江离月抬头一看,见是雪儿,表情冷了一瞬。
虽然她昨夜让雪儿换霜儿回来,可到底雪儿还是这院子里的大丫鬟,这可是江离月钦点的。
雪儿瞥见霜儿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愈加得意,只是面上还是可怜兮兮的样子,“霜儿姐姐,你就替我说说情吧,王妃一定听你的。”
霜儿脸白了,她不由得去偷瞄江离月的神色,心中暗骂,明知道这些天她与王妃关系不好,如今挨骂了又要拉她下水!
江离月走近雪儿,抬起她的下巴,看了一会儿忽然嗤笑出声,没想到,她竟会让这种奸佞小人骗去。
雪儿离间的手段并不高明,只是,主要原因在她早已与霜儿有了嫌隙。
“我看你姿色上佳,并不与我这张脸逊色多少,如何府里会传霜儿让王爷看上呢?依我看,王爷应该更喜欢你这样的才对。”
也许是她的眼神太过冷漠,雪儿愣住了,下意识的缩回头,随即便感到失态,忙不迭的磕头,“请、请王妃明察,绝无此事!”
江离月冷哼了一声,抬步就要走,雪儿却慌得直接拉住了她的裙摆,头都磕破了。
“雪儿生是王妃的人,死是王妃的鬼,不敢有二心,否则天诛地灭!!”
雪儿是现在的雪儿,不是将来的淑贵人。
江离月知道她在耍小聪明,反应淡淡的说:“我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你出去伺候罢,往后一切照旧,由霜儿打理沁芳院。”
“不、不……王妃你听我说!”
她甩了个眼神,乱喊乱叫的雪儿就被带了下去。可能,连雪儿自己都不明白,到底走错了哪一步吧。
之后,午膳继续。
“王妃,其实……雪儿也没犯大错,这种惩罚会不会太严重了?”
霜儿觑着主子的神色,试探的问道,要知道,如果一切照旧,那乔雪就得回去浣衣库做事了。
“不是所有事情都必须有一个结果的。”
霜儿没听清,“啊?”
“我自有分寸。”
江离月在府中等了半日,看着手中的书卷,时而往窗外看一眼天色。
果然,傍晚的时候,外边的仆人就来通报了,“启禀王妃,外头有个自称是王爷发妻的姑娘求见,不知……”
一模一样的话,江离月此时内心却无甚波澜,她懒洋洋地斜躺在软榻上,慢慢的扇着细风。
“好酒好菜招待,就说王爷让她在荣锦堂等着,勿要怠慢了。”
霜儿刚升起的怒火被倏地熄灭,不解归不解,可还是恨得牙痒痒,“不知是谁这么胆大包天,先让奴婢去瞧瞧。”
依霜儿的脾性,去了也只是火上浇油,而江离月却并不想这么做,她得多行善积德,成全一对有情人才是。
她让白雁雁苦等了一个下午,又让人去请尚书大人来,到晚上用膳后才慢悠悠的往荣锦堂去。
走过一条长廊,江离月刚走下台阶,迎面就撞上了一堵肉墙,因惯性而往后退,眼看就要摔倒,幸而有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
江离月一下推开他的怀抱,往后退了一步,她抬眸看了一眼却突然被震在原地,她从未见过少年太子,却跟现在的太子有过几面之缘。
气宇轩昂的黑袍男子玉冠束发,剑眉星目、薄唇抿成冷硬的直线,漆黑的眸子里似乎能吸走周围的所有光芒,阴郁的气质似乎总是萦绕在他身上。
所有皇子中,就是太子最不得圣心。若论才能,却是庸中佼佼,并且成了太子之位的最终人选。
这样光风霁月的人,最后的下场却是含冤而死。当年敬王设局谋杀太子,江离月也在其中,想到他的死,江离月颇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
让江离月纳闷的是,上一世她大婚前后,太子并未造访过敬王府。
齐御扬见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你是谁?”
“臣女乃敬王妃,不知殿下来访,方才无意冒犯了殿下,还请殿下饶恕。”
齐御扬浓眉微蹙,“你竟是敬王妃?”
这语气,好像她不该是敬王的王妃似的。
这时,先去探风的霜儿回来了,她看了看齐御扬,又看了看江离月,江离月提醒道:“快见过太子殿下。”
霜儿行了礼,凑在她耳边说,王爷已经到荣锦堂了。
江离月虽不知太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现在,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于是福了福身,便与他擦肩而过。
等二人走远后,齐御扬还站在原地,他摩挲着指尖,感受着方才的触感,过了许久,连在暗处观望的影卫都看不下去了。
影十跪在地上,又重复了一遍,“太子殿下?”
齐御扬收起眼中的波澜,神色又如往常般阴鸷,威严十足的问:“何事?”
影十冷汗都吓出来了,“据说那白姑娘模样与画像上有三分相像,属下已经打听到……”
“不必再找了。”
他已经找到那人了,不过晚了一些,她已为人妇。
这话齐御扬没说,影十也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自家主子放在心上六七年的人,现在竟然放下了?
虽如此想,可他仍然回到自己的岗位,身形隐匿在黑暗中,继续监视着王府的一举一动。
……
当江离月走进荣锦堂的时候,里面的两人正在你侬我侬,依依不舍。
“你放心,本王说到做到,绝不让你受委屈!”
“可……王妃怎么会忍受我把你抢走呢?”
“……”
“我不求能独占你,只求能留在你身边,纵然是个婢女我也情愿,我没有家了,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九郎……”
齐君怀排行第九,人称九郎。
白家家道中落,白雁雁便来京城投靠齐君怀,她并不知对方的身份,当知道他是王爷,又有了妻子,靠着最后一丝勇气来找齐君怀,盼望对方能信守诺言。
当初在江南,他们二人情投意合,许下厮守终生的承诺。
江离月虽然早已有了准备,可曾经埋在心里的伤疤此时揭开来,又露出里面血淋淋的伤口。
她的出现,令两人怔愣了片刻。
白雁雁梨花带雨的模样惹人怜爱,她像只受惊的小鸟,躲到齐君怀身后,他手掌轻轻拍了拍她,以示安抚。
江离月冷笑了一下,不同于白雁雁的可爱清纯,她的长相偏温婉,眼尾拉长有些傲慢的意味,因此这一笑更显得凉薄。
“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竟然一个个都这么怕我……还是说,我长得太丑了,入不了二位的眼?”
齐君怀仔细的观察她的表情变化,遗憾的没看到一点嫉妒,反而是淡漠的、从容的,那假惺惺的笑意太过刺眼。
他蹙眉,神情有些紧绷,道:“月儿,本王承认是对不住你……只是本王曾经承诺给雁雁一个家,君子一言九鼎……”
“王爷一诺千金,妾身不敢不从,白姑娘莫怕,以后这个王府,就是白姑娘的家了。”
江离月一边说一边拉起还坐在地上的白雁雁,态度简直可以到贤惠大方的地步了,齐君怀接不下话头,气氛一度有些尴尬。
不知为何,他心口有点闷。
“听说,白姑娘将当初与王爷私定终生的婚约拿来了,可否给我开开眼界?”
白雁雁有些犹豫,最终在齐君怀的视线下,小心翼翼的递了过去,江离月看了一遍,觉得甚好,“王爷,你既然早已择妻,又何必委屈白姑娘?”
齐君怀眼角一跳,“爱妃,此言何意?”
在白雁雁希冀的目光中,江离月流下两行清泪,难以忍受般踉跄的后退,最终坐在地上,她痛苦万分道:
“既然你已经有了结发之妻,又为何诓我嫁给你!枉我一片情深意至,到头来竟都是痴心错付!”
字字铿锵有力,饱含情感。
齐君怀想去拉她,从侧面来看竟像是要扇巴掌一样,这时候从门口进来的江进海就看到了这一幕,联想起之前霜儿与他说的话,他怒喝道:“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