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年纪》石镜清心

1、偶遇小海悦

　　一年多以后，当肖海悦在研究生宿舍兴高采烈地给室友傅诗敏说起石杨的时候，她一定会想起大三结束后的那个暑假乘火车回家时第一次遇到石杨的情景，并且暗自得意：他很幸运当时遇到我！同时又暗自庆幸遇到他，否则自己很难考上研究生，但是当时在未开口之前，她并不知道石杨在想些什么，也并不了解石杨的学习经历。
　　其实肖海悦从一上车就注意到了坐在正对面的石杨，不过这个皮肤微黑，神情坚定而执着，穿着朴素的男生一直望着窗外，不知在思考什么，似乎沉浸在对往事的追忆中。她的斜对面是个瘦黑的男生，正在抱着平板打游戏。海悦定睛看了下，原来是切西瓜游戏。
　　她觉得无聊，拿出手机给最好的室友发了一条信息：“姐，今天还去金色新闻大厦吗？”
　　她马上收到了回复：“是啊，你在火车上了？”
　　“嗯，你当家教当上瘾了啊！”
　　“我要挣钱！”
　　“别逗了，你还缺钱？阿姨不是才来看过你吗？哈哈！”
　　“你好好的，假期这么长，回去又没人说话多无聊，我过一阵再回！”
　　“坐在对面的男生我好像见过呀！”
　　“嗯？邂逅到梦中的王子了？”
　　“呸呸呸！我是说咱们一起去金色新闻大厦面试的时候，有个男生老盯着你看，好像就是他！”
　　“是吗？怎么你老是看见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不是一副色相？有没有盯着你看？”
　　“盯着我干什么？我又没你漂亮！他看上去就像用石头雕刻的一样，一动不动，往窗外看，肩膀很宽，很有力量感……”
　　“哎呦，你观察很仔细啊！原来一直盯着人家看！哈哈……”
　　海悦看了石杨一眼，差点笑出声来。
　　“你想好了吗？工作还是读研啊？”海悦认真地问道。
　　轰隆轰隆，火车开始钻隧道了。她感觉眼前忽然变黑了，耳朵有些难受，戴上了耳机。
　　乘务员过来检票的时候，她摘掉耳机，掏出了车票和学生证，同时她的眼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石杨掏出的证件上。
　　当看到“西城大学”的时候，她露出羡慕的眼光。
　　“你也在林强站下车？”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她补充问道：“你家也是林强？”
　　石杨看着她点点头，“是林强附近农村的。”
　　“我也是。”她笑着说，并且用家乡话问了一句。
　　老乡这一层关系瞬间拉进了彼此的距离，增加了亲切感，给无聊的旅途增添了生机。
　　忽然，石杨的手机发出有吸引力的呼唤，他赶忙低头看并迅速回复。
　　从石杨刚毅的脸上忍不住露出的一丝甜甜的笑容以及无意间瞥见的某句话，肖海悦有了判断。
　　“跟女朋友聊天啊？”
　　“啊……不是……”石杨支吾地笑着回答。
　　“你还没有女朋友吗？”她很突兀地问。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石杨心想这个女孩可真八卦。
　　“嗯？不知道有没有？”海悦露出疑惑的表情，“你大学有没有谈过恋爱呢？”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谈过。”
　　海悦心想：“这个男生真有意思，谈没谈过恋爱都这么谨慎地回答。看他刚才聊天的表情，说不是和女朋友，我才不信呢！”
　　“师兄，你大学毕业了，是不是很舍不得离开学校？”
　　“有一点儿，不过我对本科学校没有特别的留恋，说实话，还挺想离开这里的。”石杨平淡地说。
　　肖海悦很惊讶，“为什么啊？你们学校可是好学校啊！”
　　“是好学校，你们学校不好吗？怎么说呢，反正没有特别的感情，只是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
　　肖海悦越发好奇，眼前的男生看上去总是处于深思当中，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为什么会形成这样的想法？不过他好似一肚子话，却不想都说出来。
　　“一个宿舍的同学，分开的时候会不会难受啊？你们吃散伙饭了吗？”
　　当时石杨大四毕业，离校回家。他拉着行李在校园里转了一圈，看了看宿舍楼，教学楼，图书馆，操场，还有情侣坡。他仿佛又看到有个女生坐在那里，一头齐耳短发，书摊开在微屈的腿上，神情专注地读着，用手把垂下来的一绺带着金色光辉的头发拨到耳后。
　　当他走到火车站，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看到许多背着书包，推着行李的学生，衣服被汗水浸湿了，头被骄阳晒烫了，耳朵被嘈杂的声音聒噪着的时候，他有种恍惚的感觉，四年前哥哥送他第一次来西城的时候，不就是眼前的情景吗？那个时候多么兴奋，浑身充满力量，想把世界拥抱入怀。本科生活眨眼就过去了，这四年都做了什么事情呢？好像经历了许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经历。
　　他上了火车，望着熟悉的站台，忽然想起朱自清《匆匆》里的句子：“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但是，聪明的你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了呢？”
　　“什么时候再来这个城市呢？再见了，西城，我可能是最后一次看你了。”
　　他讨厌这样的多愁善感，但此时此刻，怀恋的思绪却不由自主地充满了整个脑海。
　　火车缓缓启动了，过去四年发生的故事片断连同眼前的景色在脑海里匆匆飘过。对于绝大部分同学他觉得只是匆匆过客，即使永不再见也不感伤。可是还是会想起他们。
　　有两个人他永远不想说再见，一个是郭康明，高中就和自己同班的好朋友，生活的道路从此开始分叉了，就像刚开始都坐在一辆列车上，分别在不同的车站下车，各自奔向目的地。还有一个人，此时此刻，一想起她，眼前就浮现出她美丽的身影秀气的面庞，耳边就响起动人的旋律“想把我唱给你听，趁现在年少如花……”
　　他此刻有些后悔没有勇敢地向她表明心意。他觉得两个人已经很亲密了,他怀着激动和甜蜜的心情给她发信息，就像她前两天离校坐在火车上的时候主动找他在手机上聊天一样。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也许当时他应该去送她。
　　至于海悦的那个室友，石杨并没有想起她，她的样子在他的记忆里都模糊不清了。……石杨看到有个女孩，从身边一闪而过，他心里一动，忍不住回头望去，女孩波浪似的头发从白色运动帽下倾泻而下，披散在米黄色的薄毛衣上。有个穿着彩色夹克衫，窄脚裤露着脚脖子的男孩子边追她，边道歉，看来是惹她生气了。
　　女孩忽然停住脚步，满脸怒气地看着男孩，“你怎么这么讨厌，拜托不要烦我了好不好？”男孩努力挤出尴尬的笑容，不停地解释着什么。
　　他愣住了，盯着女孩，努力回忆着什么。
　　“你看谁呢？”陈思和阿珍都取笑他。他们三个背着书包迎着高楼上“金色新闻大厦”几个金灿灿的大字往里走……
　　“多想无益！看看车窗外多彩多姿的世界吧！”他想。
　　钢铁战士般挺立的电线杆，桥梁，咕嘟咕嘟冒着白烟的大烟囱，蓝色的简易屋顶，墨绿色的湖水，工地上的林立的十字架，整齐的一陇一陇的麦苗，果园，大棚，戴着草帽，开着拖拉机行驶在羊肠小道上的大叔……
　　他的心思变得活泛起来，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向周围看了看。
　　车厢里坐的全是学生，正是毕业的季节。
　　他正对面坐着个斯文的正在看书的男生；那书皮上印着几个字：“白鹿原”。男生的左边靠车窗的座位上是个女生，戴着耳机，手里拿着mp3似乎在调歌。石杨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倒不是她长得多漂亮，而是太喜气了，看着就舒服：短发紧紧包着红扑扑的大苹果脸，她的嘴离鼻子有点近了，上嘴唇往上微微翘着，似乎是太专注了，还有点对眼儿，但是眼镜使她增加了点儿大学生专有的斯文气质。此人便是肖海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