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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十八章 百转千回莫相忘(7)(大结局) ...

  •   秋日正暖时,我回到靖灵。

      与北漠不同,中鸾的阳光总是煦暖而温柔,清清雅雅洒在一望无际的山峦之上,与绿茵成趣。漫山娇娆的玉兰树,隐隐映现出一抹妖红,待我走近,才发现苍翠欲滴的林间不知何时竟种下几株杏树,初秋时节,满枝杏子将欲转熟,青色里漫溢出的红着实明艳。

      “这里何时种得杏树?”

      记忆里,我每每爬上枝头眺望远山,满目林梢间从未见过有杏子出现。

      那这树从何而来?!

      “长临的桂花糖之所以与别处不同,多的不过是青禅杏这一味料!”

      还记得一年多前,刚从西岐修考归来,那时的我余毒未清,吃什么都觉清淡,只好央求枕莫去长临给我买桂花糖吃。别说,长临的桂花糖真是一绝,吃过一次就让我念念不忘。

      那一日,我卧坐亭畔正捧着桂花糖吃,眼前忽然闪现一只手,纤纤玉指捻起我手中的糖,我一抬眸便迎上繁尘君攒紧的眉梢,心下纳闷:“我最近没闯什么祸啊,他怎得这副模样?!”

      转瞬,就见向来不喜甜食的他将糖放入口中,轻轻抿了抿,忽然哼笑道,“长临的桂花糖之所以与别处不同,多的不过是青禅杏这一味料!”垂眸向我,他幽幽道,“再好也不若家里的好!”

      凝望向他,我不明他话中所指,只知,后来他传唤枕莫,几乎是恩威并施,“你既爱乱跑,便到长临城外青禅寺内移十株杏树回来,种于山南侧,好生看养,来年我们自己做桂花糖吃。”

      我仍记得枕莫当时黑着脸的模样,眸色幽沉,满面惆怅。

      待到繁尘君离去,他冲我横眉,幽幽缓缓道,“祸水红颜啊!”

      终到此刻,我方才理解他当时的埋怨——

      “姑娘,你若改变心意,记得,我在长临等你!”

      曾有书生隔着江对我喊出这句话,那时,我立于船头笑着,笑得没心没肺,却未曾注意到余光处某人幽深又冷冽的眼眸。

      如今想来,同样的话落入我耳中只是趣事,可于那人该有多扎心啊!

      所以,长临成了他绝不想再踏入的地界,而我倒还撺掇着枕莫去给我买糖来吃。

      唇角抑制不住地轻扬,我走至树下,伸手摘下一枚青杏,杏子入喉甚是酸涩,可我的心却甘之如饴,甜到了心底。

      “二小姐?”身后传来一声唤。

      光影斑驳处,枕莫撑着拐,歪歪斜斜立于玉兰树下,望着我嘴里啃了一半的杏子,抚额浅笑,“我当是哪个小贼胆敢从我眼皮底下偷杏吃,原来是你呀!”

      怎得每回遇见枕莫都是这番情形?!

      我大囧,仍旧嘴硬道,“怎么,我连吃颗杏都不行了吗?”

      “行,行!”他笑着,撑拐靠近,“你爱怎么吃就怎么吃,反正都是你的!”

      想起这树的来由,我越发囧迫,迅速“毁尸灭迹”,抹了抹唇,随口问,“你伤好些了吗?”才看清他清俊的脸上歪歪扭扭趴着一道深痕,不禁攒眉,“你这疤,怎么还没消啊!”

      他甚不在意,一扬头,竟还有些洋洋得意,“怎样,俊吧!”

      我白了他一眼,冷哼道,“俊到要靠伤疤来显示战绩,你可真有出息!”

      他笑着,明眸生辉,忽而感叹,“待我伤好,可是要回北漠干番大业的,此刻不留印记更待何时!”

      我:“……”

      连他都要走了吗?

      远眺重山,那隐隐若现的銮宇,清清冷冷。

      虽知枕莫身为月家后人,自该回北漠辅佐修泽,可我内心某处仍难忍酸涩,无来由心疼着一个人——

      伴在他身边的人当真是越来越少了啊!

      似感知到我内心所想,枕莫敛起笑容,轻声道,“你回来的正是时候,这个时点,执督该在书房。”轻轻地,他附上我的肩,重推一把,似用全力鼓励我,“去吧……”

      我冲他点了点头,转身间,只听身后之人道,“兰家老少你无需牵挂,日后,我自会护其周全。”

      回头,迎上那灼灼明眸,我内心若卸下万斤重担,自在而笑,“多谢……”

      “不必!”他笑着摆了摆手,忽然,似想起什么,示意我停身,自己探入修囊,寻了许久,他从里面摸出一样东西递给我,缓缓道,“这是廖家那位临行前留下的,说是要交付于你。”

      他手里捧着的是一枚沙包,针脚松动,似被用过许久,可我一眼便认出,那是廖敏曾亲手绣给我的,我从未动过的东西。

      思绪回转,我默默叹息。

      遥想当年,我于西岐之巅与之决裂,命人将沙包送回,恩断义绝。毒杀那夜,她曾拿着它笑问弥留之际的我,“此乃我一针一线所绣,你怎能轻易退还?”没想到,在她被我尽废修为后,这沙包兜兜转转又回到我手中。

      这算什么?新一轮的恩怨纠缠吗?

      见我半晌未接,枕莫小心翼翼地问,“需要我送回去吗?”

      “算了。”接过沙包,我将其捻入掌心,望着那熟悉又陌生的绣纹,淡淡叹息,“有些人,总会再遇见的……”

      ……

      书房前的榕树,比我离开前还要繁茂,枝梢间藏着的知了似倦了夏日里疯狂的鸣叫,在秋日暖风中舒怀展翅,有一声没一声地轻啼,衬得这杳无人迹的庭院越发静谧。

      轻叩书房门,我心里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小鹿,撒了花儿地跳着,紧张又兴奋。等候许久,无人回应,我大着胆子推开门,四下张望,书房里竟空无一人,紧张的情绪在悄无声息间平复,没来由得还有些失落,不禁讪然而笑,大大方方入内,静候人归。

      堂炉里的香还温着,余烟缭绕,依旧是熟悉的味道。

      几案上卷册堆叠,多为各地灵报,我随手翻阅,目光最终停留在一本厚厚的游记手札上。

      这本书由繁尘君亲录,里面似记着不少奇闻逸事,每每翻看,他总禁不住扬起笑脸,可那笑又会在我进门时刻意收敛,弄得我对书中所记越发好奇。

      只是,这书他宝贝的紧,常收于修囊,让我没机会翻阅。现下,卷在眼前,莫不如……

      怀着忐忑的心情,我翻开书卷,乍看之下,一场场惊心动魄的伏灵随胜景铺陈跃然纸面,可越往后看,我越心惊,苍劲的墨迹不知何时替换成暖融的朱砂,字字红笺精心描绘出我曾做过的趣事、闯下的祸、行走的地方、历经的险,桩桩件件,勾勒出七年来我详尽的生活,无论是在蓬莱亦或靖灵,甚至是我浪迹的这一年……

      他,究竟在记些什么?!

      手捧书卷,我茫然无措。

      回想这么多年,他将关于我的小事连同笔触下那柔柔软软的情绪,收藏于厚厚的卷册之内,珍之重之,却以最淡然的方式守在我身边,不扰乱我每一个决定,似乎只要我能恣意生长,任意开怀,于他,便心满意足。

      这是怎样的一种心境啊!

      再翻一页,一张轻薄又陈旧的红信自书中滑落,摇摇曳曳飘至眼前,烫金描绘的“婚书”二字,就此展现——

      “靖灵执督,靖繁尘, 年 日,愿娶兰玉山庄,兰锦期为妻,誓惜之疼之,执手终老,此生不相负。”

      惜之疼之,此生不负……

      像是魔怔般,我反复读着这封没有日期的婚书,寥寥数语,竟叫我潸然泪下。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怀着怎样的心情,才会在无以回应之时,给自己种下一个遥遥无期的执念,甘心情愿……

      “小锦……”轻唤随风,徐徐而来。

      我抬头,泪眼朦胧处,一袭白影踏光而来,模糊了面容,却映出那温柔的眼,灼灼生艳,像极了北漠最绚丽的晴天。

      而我便在这片晴天里,盈然而笑。

      忽然有些庆幸,自己曾以同样隐忍的方式倾慕于他,才未让这孤独的守候过于苍凉。

      “你怎么,哭了?”轻轻捧起我的脸,他指触轻柔,待看清我手中的书卷,惶然一怔,莫名调笑道,“就,为了这个?”

      我默默点头。

      “傻丫头!”他笑着揉了揉我的脸,接过书卷,极轻又缓地温声道,“原本只记些趣事,没想到,写着写着,就记进了心底。”

      我:“……”

      抬眸向我,他眼底的热忱仿若生起一把火,皎洁又期待地跳跃着,“若你知晓还有此物,该做如何?”

      浓浓的笑自眸底漾起,他握紧我的手,撩开衣袖,指尖挑起我腕上的琉璃翠,将手腕递至我面前,一条淡淡的红线在白皙的腕间若隐若现。

      我讶然,抬眸向他,余光处,红线结络,盈盈微光。

      “这,这是……”

      顷刻间,悸动自心底破茧而出,叫嚣着冲进脑海,撕扯回那被我埋葬的一夜——

      月夜下,大嫂说,“锁情扣乃靖家独有,靖家男儿一生只可锁一人,所以,靖家的男子都很长情……”

      那一夜,我酒醉微醺,糊里糊涂地竟想当面质问他,他的那枚锁情扣,究竟锁住了谁?

      一夜荒唐,竟原是,锁住了我自己!

      轻柔的话语,在耳边回荡,“锁情扣,靖家男儿只锁一人,而我的,给了你。”

      “我知道。”轻轻的,我覆上他的手,任悸动流淌,再无顾念,“这封婚书,你原打算何时予我?”

      眸底闪过些许惊讶,微微敛眸,他压下一瞬而起的探寻,却是答,“原本想在你十八岁那天交付于你,只可惜,彼时,诸事未清,还是晚了些。”

      我默默点头,回想这一年,诛仙首,复北漠,昭和离,明心意,原是他想在多年前便完成的心愿。

      提笔,我在婚书上写下我二十岁的生辰,抬眸浅笑,淡然道,“现在予我,才刚刚好……”

      ……

      再遇二虎,是我与繁尘君赴北漠伏灵之时。

      苍茫的灵月峰上,二虎笑着听我转达南茗的心意,静默无言,亦无所怨。

      遥望守候于山巅的繁尘君,他恍然回首,问我,“倘若那人为世事所缚,无法成全你的心愿,你是会自行离去,还是守在其身边,不求回报,心甘情愿?”

      我不知他话中所指是他与南茗,还是我对繁尘君,我只知,当我放眼望去,那立于天地间的身影,恰好回盼,四目相对,就此定格在我心尖。

      我笑着,义无反顾,“心甘情愿。”

      二虎默默点头,“是啊,我亦心甘情愿。”

      抬头,他仰望天空,豁然长叹,“终有一天我会成为与她比肩之人,非为爱恋,只为守护,如此,足愿!”

      凝望向他,我忽然觉得,这个自小一起玩耍的男孩,似在一夜之间长大。

      两情相悦,最是圆满,可偏偏就有这样的勇士,甘愿一个人披荆斩棘,驻守在或许永远都得不到回应的相思间,勇往直前。

      轻轻地,我拍了拍他的肩,真挚道,“愿你所愿,皆成真!”

      俯身向我,他忽而憨笑,“只是,倘若哪天你成立了门派,我恐怕就不能做你的副将了。”

      “傻瓜!”抬手,我重重捶上他心口,笑着,笑的泪眼朦胧,“我们都要幸福啊!”

      “是啊,我们都会幸福的!”

      风过,云清,当年那群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少年们,曾立于蓬莱之巅,任欢笑响彻谷涧——

      蓬莱弟子,一往无前,别无所愿!

      我们,都会一往无前,别无他愿!

      ……

      辞别二虎,我走向繁尘君,他凝视着我赤红的眼眶,微微攒眉,冷声道,“这是最后一次!”

      我:“什么?”

      伸手,他揉了揉我的额头,重复道,“为别的男人流泪,这是最后一次!”

      我:“……”

      “哈哈哈哈哈……”忍不住狂笑,我揶揄道,“想不到,一向淡雅的繁尘君还有吃醋的时候啊!!!”

      “你才知道!”迅速别过头,他掩耳盗铃似的去藏那无端而起的红晕。

      “繁尘君!”挽着他的手,我将头埋进他的衣襟,轻轻摩挲,“遇见你,真好!”

      “比起可遇而不可求,我们要更幸运一点,是不是?”

      周身渐暖,一个吻轻轻落在我额前,沉声相伴,“不只是一星半点……”

      ……

      我从未想过,重归人界后的恶灵有多难缠。

      历经数战,最后一只灵终于脱离漠皇,盘坐于銮殿之上,翘着脚得意洋洋,“就凭你二人想将我血无常重收轮回?痴心妄想!”

      晃着灭灵上的鬼戒,我冷声道,“别忘了,你上回是如何被降伏的!”

      他咬牙切齿,“彼时疏忽,我还能怕你这未开光的鬼戒?!”

      “开光?!”灵光乍现,我豁然忆起多年前,以童子血开光的一战,顷刻抽出长情,往繁尘君的手臂上轻轻一划。

      鲜血四溅,繁尘君怒言:“你做什么?”

      “取血啊。”我茫然,“你的血不是能代替童子血吗?”

      他顿时黑脸,“去唤思辰来!”

      我:“……”

      恍然间,我似是发现了什么,惊呼,“难道,那时,你,还是……”

      一张阴沉的脸泛着红晕铺天盖地朝我罩来。

      “啊,疼,你咬我!”

      “还不去叫思辰!!!”

      “就去,就去!哈哈哈哈……”

      云腾雾起,欢笑声遍溢黄沙,犹如在这荒漠里结开了花。

      漫山遍野,繁花似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第十八章 百转千回莫相忘(7)(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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