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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十七章 孤影救赎复兴亡（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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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南茗，我望向通往中鸾的路，晨雾四起，纱帐般遮去那蠢蠢欲动的归途，我想向前，可最终却去往相反的方向。
初醒的帝都，街道清冷，早起的小贩开始布摊，三三两两，在偷闲的时光里匆忙。
我走近一家面馆，看着锅灶里煮沸的水，问店家：“可有馄饨卖？”
店家笑迎我入座，用抹布擦净着露的小凳，问我，“姑娘来得这般早，是赶来看敬军出征？”
“敬军出征？！”我惊讶，“又起战事了吗？”
小贩连忙摇头，“姑娘不是本地人吧，竟不知这敬军重建一事？”
我抿了抿唇，轻声道，“此事我自知晓，只是不知，何故出征？”
“嗨，”小二倒了杯茶给我，自顾自笑道，“北漠边境本该由敬军驻守，只可惜，老敬王遭人陷害，军队易主，这些年，边关被那夜擎老贼搞得乌烟瘴气，隔三差五为漠人所扰，如今，小敬王归朝，咱们可都盼着他重驻国门再立国威！”
我静默，看来，敬王的威名延续到这一代，仍旧叱诧风云。
我忽然想到北漠萧申，那与老敬王齐名之人，不知其后代听闻敬王归来，是何感受。
馄饨上桌，热气腾腾，我问店家要了把汤勺，搅着浓稠的汤汁，一口一口慢慢品尝。
鲜香的味道漫溢唇齿，让我想起某个初晨宁静的早上，长街边，小桌旁，那个带我吃馄饨的人，淡然又温暖的笑着，如同此刻初升的太阳，悄无声息间扎进我的心房，一晃这么多年啊……
街上渐渐热闹起来，半梦半醒间，人们簇拥着，仿若赶潮的鱼，熙熙攘攘涌往相同的方向，那里碧瓦红墙，銮威浩荡。
店家站在我身旁，抬头看了看日光，“姑娘，辰时三刻了，你若想看敬军出征，现在赶去还来得及。”
搅着汤汁，我微微一笑，“谢谢您，这馄饨很好吃。”
见我不急，他也不催，又为我填了些水，便和面去了。
清晨的小馆，空空荡荡。
我慢慢吃，慢慢等，等到远方呼声渐起，擦了擦嘴，从怀里掏出一锭碎银放到桌上，“现在去，刚刚好。”
苏醒后的帝都犹如豁然拉起幕布的戏场，明明台下是空的，空气是冷的，可仍抵不住说戏人的热情，咿咿呀呀，用喊声开场。
百姓甲：“瞧见了吗，那骑在马背上的人就是小敬王！”
百姓乙：“你若不提，我还以为是老敬王呢，父子俩，简直一模一样！”
百姓丙：“是啊，只可惜，敬家就剩这根独苗了！”
百姓甲：“谁说不是呢，夜擎老贼，可真不是个东西！”
策马悬鞭，敬王微微侧眸，只是一眼，人群里的私语立马换为热闹的欢呼，拥着他一路向前，前方銮帐威仪，明黄映天。
下马、叩拜、万民齐跪，一浪高过一浪的“吾皇万岁”……
这场繁盛又喧嚣的戏，勾勒出皇权，描绘着阶级，又升华出君民同乐的寓意。
只是，万般浮华不若绝尘孤影，我凝视着身旁伫立于城楼的女子，移不开目光。
朝阳下，女子身着白衣，浅淡的光照拂在轻纱上，无端生出些许凄凉。注目前方，平静无言，她俨然像是个局外之人，冷眼旁观别人的热闹。
只是，平静的表象下往往隐藏着惊涛骇浪。
暗影里，修长的手指嵌入石墙，她狠狠地、无情地抠着那岿然不动的硬物，越用力越紧张，直至指甲断裂，血染青墙，她才慢慢、慢慢长舒一口气，带出淡淡的泪光，点亮那苍白又消瘦的面庞，灵动的像髻间的白花一样。
如若我未看错，她便是初暮时被关在敬王府厢房内的白影，那个曾将敬王庇护于羽翼之下，看着他嗜杀全家又知全家有负于天下的女子。
是个可怜人啊！
微微叹息，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向銮帐，那里，敬王接令，君臣共饮，是要开拔了吧。
回望女子，我慨叹，“你干嘛傻到来看敬军出征，这样，不是更难过吗？”
她未回应。清风里，一双深邃的眸子，望着，凝望前方，执拗又不怕受伤。
号角齐鸣，军旗笙笙。
意气风发的敬王挥鞭上马，手执皇令，一步一步走向城门，走向，她所在的地方。
十丈，她呼吸急促。
五丈，她浑身颤抖。
一丈，她几欲倒下，而那双鲜血淋漓的手，死死撑住石墙，撑住她濒临崩溃的希望。
战马昂扬，穿城而出，带着马背上的人，消失在皇銮的方向。
她深深、深深地看了皇銮一眼，而后仓促转身，跌跌撞撞奔向城楼的另一端，那里，敬王的背影，刚刚闪现。
“她是来看他的！”我猜的果然没错。
我观众生千姿百态，我叹芸芸言笑颜开，而她眼中唯有一人，嗔怨怒痴，只为他来。
可是，那个人呢？
铁骑萧萧，铠甲熠熠，千军万马间，一人孤行，面朝远方，别无留恋。
她望着他，紧紧望着，像是想要努力记住那个背影，又像是想用眼神唤回那勇往直前的人。
可是，那人走远了，那人不会回头了，那人……
不，不对，万人从中，萧瑟的身影蓦然回首，带着男性特有的霸道，还有一丝温柔，放肆地大喊，“等我回来！”
她便在这喊声中，恣意欢笑，疯狂地挥手。
“你要做，我们夜擎家做不到的事啊！”流着泪，她喃喃自语，“这样，就好……”
望着她璀璨的笑容，再顾他留恋的眼眸，恍然之间，我似乎看不懂这人世间的爱恨情仇。
诛人全家难道不是血海深仇吗？
这算是，一笑泯恩仇？！
大军渐远，渐渐消失于天际。
恣意的笑颜散尽，遗落的只是深深浅浅的泪痕。
望着苍穹中最后一丝闪耀，她淡淡道，“这样，你与我便两清了……”
清风吹过，白衣飘舞，那纷飞中的灵动如浮鸟而起，在苍凉的厚土之上，豁然绽放出一朵绚目的红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