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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浔阳水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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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陵城内不知何时来了一位说书先生,长相甚是斯文白净,时常穿着一身青色长布衫,手拿一副纸扇。
      就随意找了一块空地,将他那脏兮兮的桌子摆好,又从身上的口袋里掏出一只旧口壶,也不向旁人要钱,只听他满口空话讲了许多传闻。
      我们若不去学堂时便常常去他那里听故事。这次讲的是一个叫浔阳水姬的故事。
      大宋靖康二年冬春之交,黄河之水莫名冻结。料峭的北风裹挟着塞外的寒流一阵紧似一阵,刮得北宋京都汴京内外飞沙走石,天地一番风雨欲来,城里一棵挺拔的大树枝干生生地被吹折而撕裂,然后轰然一声倒塌下来。
      这正是金兵入侵之时,城中已经破败不堪,墙上贴着不得隐匿皇亲国戚的告示。宋钦宗赵桓的妃子被金人践踏凌辱,三千宝物、古器、书画被掠夺一空。皇宫内妖气丛生,天降异象,一片暗红。
      此时远处迎来一位看似年纪轻轻的女子,面容十分俏丽秀气,名字也十分好听,叫做白凤芷。
      她头戴一顶旧笠,披着一身草枯色的蓑,里面偏又露出一袭猩红梅花百裥裙,手拿一支泛黄鹰骨笛,后背一把九霄环佩古琴,身下骑着一只头间有一撮白毛的毛驴,毛驴背上还有一个两个布袋,晃晃悠悠地要走进城去。
      “哎呀,糟糕,差点忘了这城门是被封死的。”白凤芷一拍脑门,说着又拍了拍毛驴的头:“老四,你可莫要同我生气,我本意是要同寻常人那般走路的,谁知道金人如此不要脸竟将路封了。”那毛驴从鼻子里哼了哼,突然说起气话来:“你若要去便快去,无需甚多废话。”白凤芷撇了撇嘴,只见她从毛驴身上跳下,身后古琴竟化成一丝透明清风,将她托起向那皇宫处飘去。
      白凤芷身飘至紫宸殿中匿了神,只看到殿内七零八碎,珍藏的汝窑青瓷满地狼藉,侍卫宫女被残杀丢掷一旁,字画上被溅出一滩滩血迹。再往里一直飘,便来到公主所住的凤阳宫,走到门前,士兵也并不来拦截,还轻而易举地走了进去,只见一位面容柔媚细腻,身材纤巧削细的姑娘被人紧锁在一处,眼下只有两三人在门外看守,不知那金人首领去向何处。
      白凤芷轻声问:“你可是宋国公主,钦宗赵桓之女赵嘉柔?”
      赵嘉柔抬眼望去,看到一年轻女子站在前方,眉眼间笑靥生春,也不像要伤害自己,十分奇怪地问:“我便是,姑娘是何许人?怎得可以轻易进来?”
      白凤芷浅笑,开门见山说道:“你只需知我是丹穴山白凤芷,受故人所托前来救你,你可愿跟我走?”
      赵嘉柔这才哭诉道:“小女谢过凤芷姑娘,但不知...凤芷姑娘是否能将我父亲母亲一同救出去?”
      白凤芷挑眉道:“在下并无甚大能耐,此时到这里已经是极限。别说两人,只是再多一人,恕在下无能了。”
      赵嘉柔还要再言语什么,白凤芷将手里的骨笛猛地向前一挥,骨笛里甩出一根细长绣春针插进她的脖子里,赵嘉柔便晕了过去。白凤芷眼疾手快的扶起她,踏着清风向宫外飘去。
      一路过了护城河,看到毛驴沈肆还在原地等着。看到白凤芷携着一个姑娘慢慢悠悠过来,便气不打一处来:“路上你说时间来不及,叫我快赶路,偏你又这般拖拖拉拉,真叫我气死了!你瞧瞧我的头发都被这妖风吹得没形儿了!”白凤芷一边献媚讨好道:“哎呀老四,你不知里面有多凶险,简直要吓死姑奶奶了,走完这一单我们可是要好好补一补的。”一边将赵嘉柔搬到毛驴身上。沈肆也不再多话,两个人和一头驴向远方走去。
      几人行至南约莫四五百里,遇一处流沙河,叫它流沙河,因它河内看似有一半以上的泥沙,环顾四周却寸土不生,遍地干裂的混着沙子的泥土,一颗已经凋零完叶子的枯树直愣愣的立在旁边。
      此时赵柔嘉早已清醒,伏在老四身上哭个不停,白凤芷委实烦闷,却好心相劝:“这一路上自打你醒来就一直在哭,那些金人对宫内人如何你也都看出来了,再说你父母见到你这幅样子,该有多心疼啊?我与老四一同跋山涉水送你出狼虎之地,你…你倒也算是幸运的了...”
      赵嘉柔平日里贵为公主,无人敢斥责和忤逆,虽是温柔惯了,但这会儿被白凤芷孤孤单单地拎出来自然有些狼狈不堪,便急了眼说道:“那时我便问是否可以就出我父母亲,若我父母亲都不在了,我又有何脸面苟存在这世上!是姑娘你不听我把话说完,便把我拖走,我也并不知姑娘究竟是何意!”
      白凤芷一番好意却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也不再与她相争,只转头冷声跟老四道:“老四,既然这位姑娘不愿同我们搅在一起,那且随了她的意,放了她走罢。”说完便反了旧路要回去,赵嘉柔见她如此,即刻从毛驴身上跳了下来,竟倔强的掉着眼泪一声不响地向流沙河岸边走去。
      老四追上白凤芷道:“咱们就这么走了,且不说报酬拿不上,那姑娘生的这样柔弱,她的性命在这荒郊野外爬怕是渡不过去…”白凤芷眼睛盯着前方一颗突兀的紫色绿叶大树,手托着下巴道:“平日里我竟不知老四这样怜香惜玉,不过此时我就是想牵着你离开,恐怕也难。”
      沈肆正要问,只见漫天的树枝从四面八方而飞过来,突然缠住了毛驴的腿,它腿上的茸毛立刻被腐化不见。
      白凤芷身后的九霄环佩古琴霎时间幻做圆形空间裹住二人,而手里骨笛亦变成了殒骨刺鳞长剑将沈肆腿上的枝蔓砍了下来,被砍的枝蔓发出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散落在地。“老四!上!”
      沈肆身化成了一千万只白蚁向树根噬去,只见硕大葱郁的老树瞬间枯萎倒地,四周安静下来,又恢复了方才的景象。
      沈肆收了形看着光秃秃的腿喘着粗气问:“凤芷,这是什么地方,这些鬼物如此邪乎。”白凤芷想了一会大喊“糟糕”急忙向身后跑去,流沙河岸边已不见赵嘉柔的踪影。
      这时她才神情凝重地道:“老四,我想我们应该是偏离了应去的地段,跑来了水姬的地盘。”
      沈肆便道:“赵嘉柔那小丫头肯定是被它抓去了。”
      白凤芷叹了一声道:“只是要救出那孩子怕是要费些力气...”说着又气恼了起来“早知这样麻烦,还不如不接这份差事。”
      2
      话落,周围的天忽然暗了下来,四周连一丝风声也感受不到,一切都笼罩在凄静的黑暗中,如时间卡壳一般寂静。忽然微微听得远方不知何人在唱歌,那声音很是缠绵幽怨,在耳边轻轻刮过,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白凤芷并不理睬,只是从布包里拿出一只避水珠,将它放大放入流沙河,牵了毛驴走进球里,因九霄环佩古琴是陈年梧桐木,不宜轻易沾水,而沈肆现在又身为驴不能游泳,这才用了避水珠。
      二人从岸外看进河内,几乎全是沙层,幸亏这避水珠足够坚硬,才没有被挤碎。避水珠越往下沉河里的水却越澄澈,到了河下层竟连一粒沙子都不曾看见。
      终于到了河底,那水竟是浮在头顶上不曾往下落。四周虽清澈透明,却有一股压抑的气息,四个方向还有隐隐约约的亮光,脚下似乎雕着用铜鎏金做得打仗的画面,二人正在想应去哪一个方向,身后突然出现一扇门将二人吸了进去。
      待到二人反应过来,周围已经是一片浓郁的黑暗,没有透出一丝光。空气似乎也不再流通,窒闷怪异的安静。
      再看过去,此刻毛驴已经变成了穿着一袭玄色长衫的俊逸男子,白凤芷被吓了一跳说:“老四你怎么恢复身形了?”
      毛驴严肃认真地道:“看形势比较严重,恢复一时半刻不碍事,再说这等情况,我就不信天上那人还看得见。”
      白凤芷也学着他严肃认真的道:“我还是比较喜欢你是驴子的时候,毛茸茸的多可爱,那像现在,啧。”
      “你二人在这里打情骂俏如此恩爱,我便成全你们做一对鬼鸳鸯可好?”甜美的嗓音渐渐传来,从黑暗里走出一个面容十分狰狞丑陋的女子,一只眼睛好似被什么砍了一刀,另一只眼睛短而极小,嘴唇厚大的和脸已经不成比例,皮肤上长着密密麻麻的小孔,长发已拖及到地。
      她的身子奇怪的在一道挂着许多寄生藤和苔藓的拱门上黏着,见到沈肆身穿一件玄色花软缎长衫,腰间绑着一根石青色兽纹犀带,一头墨黑色的头发,有着一双明亮的俊目,身形挺秀,当真是悠然自若风度翩翩,一时便来了兴趣,却听得白凤芷道:“早便听得流沙河有一水姬,声音甜蜜,专门诱惑路人,只是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从未有过过节,你将那小丫头放了,我二人自当快快离开,可好?”
      水姬的声音尖尖细细,轻笑着问:“你们踏错我的地方有错在先,却要向我来要人,这又是什么理?”
      白凤芷又道:“那你如何才要放人?”
      水姬眼珠子滴溜溜地朝着沈肆身上转了一圈,道:“说来也简单,你将你身边的小白脸留下,我便将那丫头还你,可愿?”
      沈肆开口了:“水姬你倒是有趣得紧,我只听闻当年你丈夫因嫌弃你丑而将你砍死抛进这流沙河,倒不知竟生了你见异思迁的心思,只可惜我老四瞧不上你。”
      说着他身后突显出五把剑来冲四周挥散去,只见周围顿时变得透亮,原来是这水姬用头发将四周包围住,只等待时机将人缠死。
      她见阵法已破,不由震怒,手指变做十支黄金倒刺钩镰□□向他们。白凤芷将鹰骨笛幻做殒骨刺鳞长剑来抵挡,她对沈肆大叫:“老四,快去寻赵柔嘉!”他不作停留,向外飞去。
      水姬与白凤芷二人战斗数回合,双方争持不下,水姬用头发将白凤芷拿着剑的手缠住,越勒越紧,不得已白凤芷将古琴释放出来,化成数千飞镖冲向水姬,才勉强逃脱,却不想手臂受了伤。
      白凤芷退到一处角落,不小心碰掉了什么物件儿,细细看去是海东青做的琥珀,她大吃一惊,突然想到先前去往皇宫时金人身上佩戴的海东青玉佩,竟与这琥珀十分相似。
      此时水姬追来,看到地上的海东青已经碎成一地,脸色大变。世人皆知这是金人的图腾,白凤芷正有疑虑,皇城一向戒备森严,金人轻而易举便掳走钦宗和徽宗两位皇帝,别怕是与这水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捂着手臂问:“水姬,你同金人究竟是何关系?”水姬只看着那碎了的玉佩并不做声,直到白凤芷看到角落里的两具白骨,食指间都有只能是皇帝戴的扳指,才瞬间明白。
      只听得两位皇帝被抓走,朝野上下却怎么也找不到,没想到真的是水姬在帮忙。
      水姬捧起了玉佩,似是有些凄凄惨惨地说道:“我讲个故事给你可好?”白凤芷不做声,水姬便继续往下说:“你只知我是被我夫君杀死,却不知究竟是为何。”
      3
      原来水姬的丈夫乃是东北新罗人,名叫完颜慎荣,女真族中赫赫有名的将领。当日女真地位遥遥可及,被蒙古、鄂温克氏族连连欺压,一路退至北境长白山脚下最严寒的地方。
      完颜慎荣正是血气方刚要做一番大事业的时候,便想尽办法暗中结合了日益壮大的乌拉氏。
      乌拉氏本瞧不上他,不过是因为族长的小女儿乌拉睿婕对他喜爱有加,却碍于完颜慎荣早有了妻子。那水姬本名唤作完颜婉婷,与完颜慎荣是青梅竹马,自小一起在马背上长大,虽说长相不是绝妙佳人,倒也算得上清清秀秀。
      只是在两族相聚时,乌拉氏族长处处为难她,完颜慎荣虽懊恼,却碍于要依附于他族不能十分护得住,只能在桌下一脚牢牢拉住妻子的手,如此安慰她。
      那日婉婷披着大氅在山脚下雪地中散步,看到睿婕同完颜慎荣拉扯着讲话,“慎荣,我知你有妻子,但我并不介意的。”婉婷忙躲在旁边,她好像这会才感觉到,今年的冬天比往年都冷,才过了十月中旬,赫图阿拉的气温已跌至零度以下。北风呼呼地刮,像有千百只手在推着身子。
      完颜慎荣忙将自己的衣服扯开,转身背对着睿婕道:“就算你不介意,我也总是介意的。这一生,我心中只有婉婷一个人。”
      那睿婕平日里张扬跋扈惯了,见不得有人违背她,张嘴就道:“你若是肯与我一起,我定叫我阿爸一同为你打这江山。但你若不肯,且不说那鄂温克的小王子正想与我们攀上关系。你再猜猜,你那惹人心疼的妻子会有什么下场?!”
      完颜慎荣怒冲冲地抓住她,发了狠道:“中原人有句话叫做‘士可杀不可辱’,你今日为难我,他日也不怕自己遭了报应!”
      谁知那睿婕并不害怕,反是冲他妩媚的一笑,顺势倒在了他的怀里,柔声道:“慎荣,乌拉氏有这样多的好男儿,我偏偏都不喜欢,你可知我有多爱你?”
      完颜慎荣被她这么一调戏,本就是粗狂的大汉,此时也狠不下心来说硬话,顶着羞红的脸将她一把推开才心虚走开。
      雪地里印着睿婕那一袭猩红的羊绒印花小袄,“怎么?躲在旁边还没看够自己的丈夫同其他女人柔情蜜意?”
      婉婷的手不由得攥紧了许多,睿婕对自己丈夫的心早就被自己看出,她虽然性情柔弱,却深爱丈夫,为了完颜慎荣,她自是愿意要为他成就大事而妥协的。
      只是此时,她心中是十分郁结的,明明到嘴边的话像是被风吹着拐了一道弯,变了个意思。“是柔情蜜意还是单恋无果,某些人竟还如此不知廉耻,倒也不怕人笑话。”
      “你!”婉婷不待她说完,便拖着大氅走了。睿婕看着婉婷转头就走的样子样子与完颜慎荣如出一辙,不禁气不打一处来,只是一会儿,她便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这场雪,还没有一点消退的样子。
      婉婷自打那日从山脚回来之后便心事重重,经常不是做饭时失了神,便是补衣时扎了手,完颜慎荣看在眼里,只心疼妻子为自己操劳过度,忧思甚重。只是他本是个多疑的性子,因此多了个心留意。
      睿婕有段时间不来纠缠,完颜慎荣与婉婷二人都以为她已经放弃,婉婷微微感到安心。这日,她去山中采些野蘑菇回来,想着可以独自散散心,于是驱散了跟随们。
      婉婷沿着山丘向上走,冰雪也由零零星星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厚,当除了常年的积雪之外,还有冰冷裸露的岩石,和那裸露岩石上植被的耐寒的苔类,拨开这层厚厚的积雪,便能从里面找出好些蘑菇来。
      婉婷不知不觉摘满了一篮子,正想要喊随从过来,结果刚到了山脚就被人蒙晕了过去。
      天渐渐黑了下来,完颜慎荣从睿婕家中商议前些日子不知为何竟会被鄂温克偷袭之事才刚刚回来。进了门才发现婉婷不知去向,问了身边的人也只说她去采摘野蘑菇去了。
      若只是采野味,太阳落下已有半个时辰,该早回来了。完颜慎荣神色变得着急起来,连忙领了一支精英队伍冲进山。不料在半路中却遇到了鄂温克氏小王子身边的两位随从,他二话不说便将他们抓了起来。
      其中一位随从早已吓得跪下磕头,连喊着:“将领饶命,我等只是战事的无关人士,为了寻小王子的下落才来到此处的,请将领饶命!”
      完颜慎荣听到他如此喊着,眉头皱了皱,问道:“你家小王子也在此地失踪?”
      随从抹了一把鼻涕眼泪,回道:“小王子午时过后告诉我们他来此散散心,不想天依旧暗下还不见踪影,我二人也怕被责罚,这才偷着出来……”
      他内心里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一样,不再言语,只叫人四处搜寻。完颜慎荣骑马寻到一处山下低凹处有一个丘坡,隐隐约约忽现出一个被荒草掩盖住的小洞口。他本是没有发现这洞口的,孰知那旁边多了一件物品儿,细细瞧来原是婉婷平日里戴的木钗。
      白凤芷没想到水姬如此啰嗦,忍不住翻了道白眼,打架便要有个打架的样子,怎得还凄凄惨惨地讲起了身世。
      想来平日里世人皆怕她这副尊容,连说句话的人都寻不到,想着老四已经去寻了赵嘉柔,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于是按下性子耐心听水姬继续讲下去。
      那完颜慎荣听到下面的人如此说神色大惊,忙叫人去山洞里好好查一番。哪知几位士兵进去不久便低头涨红了脸走出来,他看自己的兵如此娘气不禁气不打一处来,喝道:“你们这是什么样子!里面情况如何为何不报!”
      那士兵看他发了火,自然被吓到趴在了地上道:“夫人…夫人与那鄂温克小王子一同在里面…”十一月的寒气直侵入骨头,慢慢地在身体内扩散,好像马上整个天地都成了冰块,冷侵如心脾。
      完颜慎荣屏退了士兵,自己朝洞中走去,正看到婉婷慌慌张张的穿衣,火堆还没有全灭,鄂温克氏刚睁开眼睛,静静地躺在旁边。
      婉婷看到丈夫进来,不禁慌了神,忙扑到他身上,娇娇弱弱地哭着:“慎荣,你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他将身上的大衣盖在了她的身上,婉婷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着,抬头一看,他竟是红了眼睛。
      完颜慎荣忍无可忍,将刀从腰中抽出,向鄂温克小王子直直砍去。却被赶进来的军师喊了住。“将军,万万不可!”
      他冲后面吼道:“有何不可!鄂温克氏欺人太甚!我族人岂肯受这般委屈?我夫人又岂能受这般委屈?!”军师微微一顿,走到他面前,轻声道:“将军凡是以族人为主,若此时杀死小王子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且不说我们还没有同乌拉氏正式结盟,单就我族现在的兵力对付鄂温克氏,只怕会……”
      完颜慎荣紧握住手中的刀,看着鄂温克小王子一派悠然得穿上衣服,心中顿生心酸,却也无可奈何。他一把抱起婉婷,走出山洞,悄悄跟军师说了些什么,便扬马走了。
      4
      好不容易回到家中,婉婷自知无颜面对丈夫,于是每日都躲着他。本以为此事会传入族中,却没想到半点风声都没有听到,婉婷这才明白,原来慎荣那日交于军师办的事是将在场的看到此事的人都杀掉了。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她内心中虽有千万悲伤,却不明白究竟是何人所为,要陷她于不忠不义之地。
      再说那完颜慎荣,自打回家日日沉浸在酒中,披头散发,烂醉在营里,地上十几坛被打碎的酒坛子。
      睿婕来找他时看到的便是这副样子,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她扶起完颜慎荣,坐在床边,悄悄摸着他的脸。他古铜色的皮肤透露着棱角分明的冷俊,浓密的眉毛叛逆的稍稍向上扬起,显得狂野不拘,忍不住偷亲了一下。
      正巧军师要进营中来与完颜慎荣商议要事,不想偶然看到此幕忙退了出来,顿生一计。这军师向来做事只为得到目的,从不计较其他的得失,完颜慎荣曾教训过他,他却不以为然。
      第二日,军师又来寻完颜慎荣,他还是那副浑浑噩噩的样子,酒坛子倒是又多了不少,堆散在地上。
      军师看到此景倒也不心急,只平平稳稳地跪了下来,铿锵有力地道:“将军,我族人此时还正被他族欺压,您若还是如此,又让我们这些草原男儿该如何自处?本就与鄂温克氏恶交,若连乌拉氏也不能抓在手心里,又谈何征服草原?!“
      完颜慎荣这才微微睁了眼,一时无声,半响,只听得他深深他叹了口气,向旁边的侍女挥了挥手,“去拿些干净的衣裳来。”
      军事明白,他这番话说到了完颜慎荣的心上。
      只是却没有想到,完颜慎荣竟真的为了与乌拉氏结交而娶了睿捷。婉婷被困在帐篷中,谁也没有告诉她外面的消息,她还天真的认为,那是丈夫为了保全他。
      有了乌拉氏帮衬,一时间完颜慎荣声名大噪,建立渤海国,睿捷自是做了他堂堂正正的夫人。过了约莫一年,想是那完颜慎荣良心发现,到底舍不得结发妻子,便悄悄命人回到草原将接到上京龙泉府。
      却没料到,婉婷来府的途中被睿捷发现了。想她乌拉氏的女儿,自小便是霸道至极,自然不愿意自己的丈夫再同其他女人有什么来往,便扬言要回草原上去。此时完颜慎荣正入中原一年,根基不稳,更有蒙古族在后虎视眈眈,自然不能丢了这靠山。
      婉婷虽自小与自己青梅竹马,可与这大好江山相比起来...自当今生对不住她罢!想来想去,他便生了杀机。
      完颜慎荣命军师向中原人放出些许风声,说他完颜慎荣的妻子已到了上京龙泉府的官路上。那时金人刚刚尝到中原的好处,怎能再被赶回去,只是不敢与赵匡胤蛮干,只在暗地里残杀中原人,因此中原人恨极了他们金人,恨不得吃了骨头喝了血。
      可怜婉婷在途中一心想着终于能与完颜慎荣团聚厮守,最后却落下了个被汉人杀死抛尸荒野的下场。
      原来又是一出负心男抛弃妻子之事,这千百年来的妖精乃至鬼怪总有些缠绵悱恻忘也忘不得,留得一丝精气在天地之中。
      想来世人皆看不开这情爱之事,但说到底不过是脑中的臆想罢了,正如这天上的白云,散了也就散了,沧海桑田,又有什么不可变的呢?
      5
      那水姬哭诉,“我原以为他死后会来与我团聚,这样我就能亲口质问他,我等了数千年,始终不见他来寻我。”
      白凤芷一边听一边吃力的将手中的骨笛重新变做剑藏在身后,等待水姬放松的时候。
      “就在我以为他永远不会来的时候,他出现了…不,他不是他…”
      水姬整个人已经失心疯了,在周围来来回回转着,“他是他的转世,他依旧是大金的将领,他对着河水说想要攻打什么宋国,他想要做真正的皇帝…于是,于是我便抓了那宋国的皇帝…”
      “你这是失心疯了!”白凤芷对她道:“况且你又是如何得知前生之事?那阎王老儿可是嘴严得很呢!”
      此时被沈肆破了的头发结界又缓缓的缠绕起来,白凤芷心下一惊,便扯些有的没有的:“因为一个不爱你,还设计将你害死的人,你何苦再将其他无辜之人拖下水?!”
      水姬更加狂躁起来,大叫:“你懂什么!若不是我怨气在身,逼得阎王老儿不得不讲出实话,我还不知道真相!这次慎荣转世,我便告诉他,我会帮助他得到宋国的国土,他高兴的答应我还要重新迎我做夫人,唯一的夫人!可他打赢了天下之后,我等啊等,等啊等,他还是不来。我想,他定是嫌弃我了…”
      白凤芷此刻更确定了宋国那两位皇帝定是在水姬这里,当下便想要诈她的话,“你要帮他,却不出这流沙河,别是为了要骗了他娶你回去吧!”
      水姬死后虽怨恨男子,但性格却如同生前一样直率,哪里听得这激将话,只见她转向后面,角落里的两副尸骨被水姬那忽然伸长的指甲卷了过来,尸骨头上的两支簪花和御裹小帽被墙角撞掉。
      水姬此时有些得意道:“你瞧瞧,这二人你可能认得出?”
      这二人若说寻常宋国官员也就罢了,但这帽子分明是皇帝出游时才戴的,莫不是当真被水姬困在了流沙河中,生生被憋死吧。
      白凤芷神色有些不忍,“你抓了他们便是,何苦又害死他们...即便你这样,你那丈夫分明也不会来...”
      水姬听得白凤芷这话,倒也看得出是有些许转瞬即逝的难过,不过立即便恢复了,道:“没关系,有了那宋朝小公主…你可知道那宋朝小公主是何人脱胎转世?“
      不等白凤芷问,水姬便笑道:”她就是曾经高高在上的睿捷呀!哈哈哈哈哈!想不到,她心心念着要与慎荣一同携手站在中原人的土地上,却落得这种下场,哈哈哈哈哈哈…”
      白凤芷看到如此癫狂的水姬,心下一阵寒凉。
      说时迟那时快,她将手里的鹰谷笛化作剑直直的插入水姬的心口中,谁知水姬身体毫不在意这外伤,大抵她算不上是什么鬼怪,只能算是妖物。
      白凤芷正懊恼了一下为何不用专门捉妖的古琴将她绕住,却没想到只愣了这一下神,那水姬便顺势把黄金倒刺钩镰枪插入白凤芷肩头,此刻白凤芷已在倒刺笼罩之下,只须稍稍一动,那刺便刺穿肩头,插入胸膛,一时间鲜血淋漓。
      白凤芷背后的九霄环佩古琴发出一阵阵戾声,震的水姬浑身痛不欲生,直接撞倒在墙边。
      已经找到昏迷赵柔嘉的老四听到这声声戾响,赶忙寻向白凤芷,当下只看到两人躺在血泊里不省人事。
      沈肆念诀将九霄环佩古琴安置好,一边携了赵嘉柔,一边携了白凤芷打算上岸去,这时水姬勉强睁开眼恶声对着沈肆说:“你们谁也别想走!”
      沈肆周身散发着寒气,旁边的河水竟有些微微结了冰,他冷着脸轻蔑地看着水姬说:“我原是想饶你一命,看来现在是不用了。”
      说着便向岸上飞去,只是瞬间这建在河底的石殿散碎成粉末,连那水姬也不见了踪影,这一切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那水姬至死也没有等到爱人,连魂飞魄散都无人问津,如此可怜可恨,道是“繁华事散皆有因,流水无情草自春。日暮东风战鼓擂,东山再起你是谁。”
      三人回到岸边,白凤芷这才苏醒,眼睛里模模糊糊看到了沈肆面如冠玉的脸庞,道:“老四,把那丫头送往对岸…给了赵构,我太累了…要睡会儿...”话还没说完,白凤芷便睡了过去。老四笑着摇了摇头,身形控制不住变成了毛驴。
      数日后,北宋小公主赵嘉柔昏迷着被一头毛驴送入宋钦宗赵桓的弟弟赵构身边,令众人十分惊诧。
      又过了几日,赵构给了那穿着一袭猩红梅花百裥裙的绝色女子一个精致的盒子,盒子里装得是几颗硕大夜明珠以外,还有一颗暗灰色的鲛珠,那女子牵着毛驴欣然离开。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来晋江发表文章,早听说这里的大神特别多,有些担心,但是还是抱着试试的态度来啦,希望大家支持一下哈哈哈哈,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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