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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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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个字过于短暂,还没等沈溪仔细看清楚,唐安礼就转过了视线——
“在看老唐?”
沈溪吓了一跳,他转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旁的何明超,怀疑自己刚刚念叨着唐安礼名字的举措已经被对方看见了。
沈溪的性格不是爱藏着掖着的那种,他思考了几秒,便看向何明超,“您听见了?”
“没听见。”何明超说,“但是看见了。”他似乎在斟酌怎么说,“……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入戏太深。”
“钱小楼只是钱小楼。”
沈溪一听,就明白了何明超的意思,他以为自己是入戏太深,分不清楚唐安礼和孙诏,也分不清钱小楼和沈溪。
但是怎么可能分不清呢,沈溪想,电影里的钱小楼和孙诏,他们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几乎连血脉都连接到了一起,而他和唐安礼,只不过是有过几年短暂的缘分,接着就匆匆分开,再也没有相见。
“何导。”沈溪的手轻轻捏着剧本,“我不会分不清。”他不是多话的性格,也不喜欢袒露心声,对他来说,说这些话已经是极限了,他看着那个已经在和其他人说话的唐安礼,“我只是崇拜唐老师。”
“何导,我现在状态挺好的,可以拍戏了。”
……
钱小楼伤得虽然没有孙诏重,但他本来就不是多耐打的人,自然和孙诏这样一个皮糙肉厚的混混不能比,他被孙诏撑着身体慢慢往家里走。
为了营造真实一些的效果,沈溪几乎整个人都趴在了唐安礼的身上,戏里的钱小楼因为被人砸到了后背,这会儿正疼得龇牙咧嘴,但是又因为喜欢孙诏,在察觉到孙诏的亲近之后,又忍不住开心的笑了起来。
“孙诏孙诏……”钱小楼小声念叨着孙诏的名字,他的胳膊环在孙诏的身上,明明整个后背都在疼,但是这会儿他却是那么开心。
他看着孙诏,“你想走吗?”
“去哪儿。”
“不知道。”钱小楼有些天真地说,“离开这个地方就行。”
“不想。”孙诏说。
他把钱小楼扛到了家里之后,让他坐在了那张单人床上,两个人身上都是血浆和地上的脏污,孙诏拿了条干净的毛巾,沾水之后,替钱小楼轻轻的擦着。
钱小楼趴在床上,他咬着枕头,虽然孙诏的力气已经很轻了,但钱小楼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苦,他自从被孙诏捡来之后,一直是细皮嫩肉得养着,平日里也鲜少见到孙诏的那些肮脏活计,所以这会儿他疼得有些受不了,滴滴答答地掉着眼泪,但他又不愿意让孙诏看见,按照孙诏的性格,估摸着也会骂他哭个P。
所以钱小楼疼得厉害的时候,就悄悄咬紧了自己的拳头。
他身上的伤口很多,最痛的还是后脑勺,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应该是流血了,他刚刚摸的时候,能感觉到到自己的脑袋湿漉漉的。
钱小楼趴在床上,心想自己这下不会傻了吧,他整个头都有些晕,脑袋里也忍不住胡思乱想着,脸上的眼泪留个不停,再配上脏兮兮的脸,看上去确实挺可笑的。
孙诏默默地替他清理着伤口,两个人都没说话,也不知道僵持着什么。
最后还是孙诏抹了下钱小楼头上的血,“下次别来了。”
钱小楼一听就要急了,他想问孙诏为什么,但这会儿自己难受得厉害,动作也迟缓了些,被发现了他意图的孙诏按到在了床板上,“别乱动,真想傻了。”
孙诏沾着消毒的东西,往钱小楼的伤口上抹,他听着钱小楼龇牙咧嘴的吸气声,脸上没什么表情,他伤得比钱小楼重多了,这会儿还能坐着替钱小楼消毒伤口,完全是靠着一口气在提着……终于,他扔下了手上的东西,抱住了钱小楼。
“别让我担心。”
孙诏按住了钱小楼的脖子,没有让他回头。
但是钱小楼却能感觉到有眼泪顺着自己的脖颈在往下滑,那么烫,那么热,几乎让他觉得一阵晕眩。
他突然变得不知所措起来,孙诏从没有在他面前表露过这样的情绪,对方几乎一直是不耐烦的,有些看不上钱小楼,但又收留了他。
钱小楼的眼泪顿时止住了,他的手指慢慢的,勾住了孙诏的手指,“我答应你。”他也想对孙诏说,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这里太危险了,我们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但是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就突然被孙诏吻住了。
钱小楼尝到了带着苦涩味道的泪水,他像是愣住了一样,瞪大了眼睛,眼泪还在眼眶里,好半天才掉下去——
“卡。”
沈溪看着突然流泪的唐安礼,对方在他面前捂住了眼睛,可即便是如此,泪水还是顺着他的脸颊不断往下淌着。
从孙诏流泪那段戏开始,沈溪就知道这已经不是电影里的剧情,按照剧本,孙诏应该和钱小楼互相处理着伤口。
在剧本里,孙诏和钱小楼还有一段小小的争执。
“……不好意思。”唐安礼说,他还捂着眼泪,眼泪还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那一瞬间,沈溪突然想到了很多年前,他生日的那一天,唐安礼默默流泪的场景,他不知道唐安礼究竟是想因为NG道歉,还是自己突如其来的改戏,又或者两者都有。
何明超已经走了过来,他看着捂着眼睛的唐安礼,还有沈溪,“老唐,你这是……”
“有点入戏了。”唐安礼说着,已经放下了手掌,他的眼眶几乎是通红的,他对沈溪有些抱歉地笑了一下,然后对何明超说,“刚刚是我的错。”
何明超与唐安礼认识多年,从没有见过唐安礼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
确实,演员有些时候是会入戏,然而唐安礼向来能够分清戏和现实,这大概是何明超这么多年,第一次看见唐安礼失态……他看了眼似乎已经心情平复下来的唐安礼,“现在呢。”
“可以。”唐安礼说,他这会儿的表情,又变成了往常的游刃有余,如果不是还有些红着的眼眶,几乎想象不到他刚刚情绪的外漏。
何明超皱眉,他想说些什么,就见旁边的沈溪开口了,“何导,其实我觉得刚刚那段可以继续。”
“孙诏并不是没有感情的人,如果不是对钱小楼有感情,他不会养着他那么多年,也几乎不让他知道那些南区的另一面,所以钱小楼才会天真的觉得,他和孙诏也能够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但是孙诏不同,他知道自己是无法离开南区的,他知道的事情太多,经手的生意也不少,钱小楼或许能够离开,但是他肯定不行,也就是因为这样,在这一瞬间,看见钱小楼因为他变得伤痕累累,他才会突然落泪。”
从头到尾钱小楼都不知道孙诏在想些什么,他只是被动得接受孙诏给他的情绪,就像他和唐安礼,沈溪一直觉得自己无论是喜欢还是讨厌,都是那么直白简单,几乎一眼就能看到底,但是唐安礼不一样。
沈溪从来都不知道唐安礼在想些什么,小时候他不知道,长大之后也不知道……沈溪转头看着情绪已经稳定下来的唐安礼,“唐老师,你觉得呢?”
唐安礼还坐在那张简陋的木板床上,往常,当他一从孙诏的状态里抽离的时候,他的背就会重新挺直,无论坐姿还是动作,都是一丝不苟常年锻炼出来的优雅——那或许是来源于他作为一个明星的习惯。
然而现在,唐安礼却像突然忘了自己是那个大明星唐安礼一样,他靠在木板床上,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
在听到沈溪的话只会,他才看了他一眼,那一瞬间,他好像就和孙诏变成了一个人。
他对何导说,“我也是这么觉得。”
“但是保险起见,还是两条都拍一下比较好,何导你觉得呢?”
“你都决定了,还问我个P。”何明超说,其实他心底也有些被沈溪说服了,拍电影有时候就是这样,随着演员和角色的联系加深,他们反而能够更敏锐的察觉到角色本身的心理变化,稍微的改动反而会更加合理与精彩。
只不过这场戏,孙诏的感情变化太大,何明超也不确定这种改动究竟是好还是不少,所以保险起见,就像唐安礼说的那样,最好是两条都拍了。
剪辑的时候再做决定。
因为要重拍的地方很少,所以这段戏在唐安礼找回状态之后,很快就拍完了,紧接着沈溪要拍的,就是那场钱小楼15岁的时候,在得知父亲去世,自己即将无家可归时的戏份。
因为这场戏里,钱小楼的情绪变化很重要,所以何明超特地拿了剧本,又重新跟沈溪说了一场戏。
“钱小楼最开始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心底其实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的,因为他和自己父亲的关系并不好,他死了,对钱小楼来说,心底的第一反应其实是解脱,但是等后面,他突然意识到,即便关系再差,在这个人死后,自己就已经是孤单的一个人后,他又感觉到了一些恐慌,因为他才15岁,他不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活,他甚至连住处都没有……也是这个时候,孙诏出现的。”
“主要来说,情绪其实是三个大的阶段。”何明超对沈溪说,“明白了吗?”
沈溪点点头。
“明白就去吧。”
沈溪站起来,走了几步回头,“谢谢你,何导。”
何明超楞了下,他掩饰性地掏出香烟,叼在嘴上挥挥手,“谢什么,去吧。”
沈溪也不知道自己在谢什么,或许是在谢谢他给自己这么一个机会,也或许是在感谢他,愿意相信自己这么一个之前没演过戏的新人,愿意这么耐心得给自己讲戏,还听他的意见。
沈溪想,演戏其实真的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