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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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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宁家的祠堂坐落在泉港已有百余年,却香火单传,人丁比不上泉港的其他大姓,因此祠堂也只祭祖和设灵堂时才会过来。
宁阑珊对这个一年只来得了一趟的地方极为陌生,爷爷与母亲逝世时,她尚不记事,自是感觉不到那份失去亲人的悲痛,如今踏进门槛,入目皆是孝布吊唁,堂内丧乐,却都能轻易勾起她的难过。
“小姐回来了!”最先迎上来的是管家李寅棠,他腰间扎着孝布,这两日他都在为丧事操心,双眼都透着疲倦,整个人也苍老了许多。
李管家原先是宁远衡的书童,宁远衡建了帮会,便把家里琐事都托付给了他,宁阑珊年幼时丧母,宁远衡事务繁多,大多数都是李管家照料。
她还记得,江云深在帮会之乱时杀了很多人,但唯独善待了李管家,她去求江云深时,老管家还替她说了不少话,也偷偷接济过她,对她的态度,一如既往,是目前她可以信任的人。
宁阑珊接过李管家递过来的孝衣,腰带尚未系好,堂内管事便有人闻声走了出来。
孙熙甫是众管事中最先迎上来的,他与宁家是亲戚,如今宁远衡已逝,她若当了帮主,自然少不了照拂,因此便热络的凑了过来,露出一口黄牙,故作亲切的和她寒暄,“阑珊,你终于回来了!”
他是个烟鬼,据说他未入帮时,为了吸口大烟而卖妻卖女,父亲生前,因着祖母的关系,才把他提到了管事的位置,却没多少本事,只给了他个闲职,让他能有个温饱,宁阑珊对他,自是不喜欢的。
还不等宁阑珊做出回应,孙熙甫便被她身后跟着的江云深拽到了一边,跻身站在了她的左侧,随她一起进了灵堂。
近了跟前,宁阑珊望着灵堂内大大的奠字,父亲的灵位就随白烛台就搁在棺木前,刚嗅到焚烧的冥纸的味道,她的眼泪便夺框而出,话不成句的朝棺木走了过去,“爹,阑珊回来了……再也不走了……”
宁阑珊未曾想,两年前码头一别,竟成了她和父亲的永别,她欲回想,可父亲的模样却在她眼泪中变得模糊起来。
她怕自己就此忘了那张脸,慌了神,便伸手推棺木,却被江云深强硬的拽着胳膊拉到一边,按住她的肩膀,一字一顿的提醒她,“已经封棺两日了,明日便要出殡了,不宜开馆,小姐请节哀!”
待她稍稍回过神,抬眼看到的却是江云深那张冷峻的侧脸,他正在替她整理孝服,想来她被父亲的死怵到,竟失了理智。
江云深替她系好孝服的腰带,蹲下身从地上拾起一沓冥纸,递到她手中,陪着她一同跪在灵位前烧着冥纸。
宁阑珊手中的冥纸还未烧完,堂内的管事们便按奈不住,想要让李管家把遗嘱拿出来,“既然小姐已经回来了,李管家,现在可以宣布遗嘱了吧!”
李管家面露难色的望着宁阑珊,往日小姐视他们如亲人,以叔伯相称,今日见宁家只剩孤女,便都想着夺势,小姐向来性子温软,和他们斗,断然是要吃亏的。
宁阑珊心里清楚,他们会在此时逼着李管家拿出遗嘱,定然是吃定了自己不敢与他们对抗。
但遗嘱是什么,她尚不可知,亦没有对策,只能勉强装出狠厉的模样来镇住他们,“几位叔伯,你们所想之事,我并非不知,但今日,诸事后移,不可扰我父亲安宁,待明日出殡结束,再行宣布!”
然而,几位管事却并没有拿她当回事,依旧不依不饶的围着李管家,宁阑珊丧父本就心中苦闷,如今他们这一闹,更是搅得她心烦意乱。
宁阑珊紧紧攥着冥纸,脸上那副慌乱不安的神色全然落在了跪在她身侧的江云深眼里,然而这身后众管事却没有一人愿意替她撑势,树倒猢狲散,她自是清楚。
宁远衡重病后,管事们得知他药石无医,便都暗自生了不轨的心思,暗地里早就分了势力,江云深忠心的是宁远衡,并不是帮会,如今宁远衡已逝,他又怎会什么都不图呢。
“小姐的话,你们没听清吗?!”他这一声历呵,令管事们都噤了声,宁阑珊也被他突然的冷厉给震慑,片刻才得以平复。
众管事被江云深呵斥,也有所收敛,宁阑珊是个软柿子,可江云深是个硬茬,此刻他向着宁阑珊说话,若是惹急了他,自是不好收场,便都故作亲密的安慰了宁阑珊几句,才带着亲信从祠堂离开。
待到夜深,祠堂里守灵的人只剩下宁阑珊和李管家,李管家才从随身携带的小铁匣子里,将老爷尚清醒时,写好的遗嘱取了出来,交付给宁阑珊。
“老爷留的遗嘱,有两份,说小姐回来,让小姐自己选择!”李寅棠一生未娶,几乎把宁阑珊当做自己的亲闺女,看到她如今这样的处境,也为她感到焦急。
好在老爷留下两份遗嘱,想来也是深思熟虑过后,为小姐留的出路。
“两份?”宁阑珊对父亲留有两份遗嘱感到惊讶。
既然父亲留了两份遗嘱,必然也是考虑过她有可能不继任帮主这一因素,选好了最佳的继承人,江云深之所以那样做,难道是对继承人不满。
宁阑珊怀着这份疑惑打开了宁远衡留下的两份遗嘱,然而遗嘱的内容却让她大吃一惊,父亲选定好的继位人居然就是江云深,那么帮里的内讧,便是管事们不服江云深而引起的。
“说是选择,可到底还是都要扯上江云深,我要是放弃继承,便由江云深继任,我若是继承,便要和江云深结婚共同执掌!也不知我是亲生,还是他江云深!”但被父亲就这样草率的托付给一个自己根本不爱,甚至感到憎恶的男人,宁阑珊的心里始终感到愤懑。
“有一事应当告诉小姐的,老爷之前曾提过要收江管事为义子,老管事们有异议,才作罢!”李寅棠听到宁阑珊此言,便也将宁远衡生前要收江云深做义子一事告诉了她,好让她的心中能有所衡量。
“哼!也不知道他给我爹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放心把我和帮主的位置,都交付给他!”听了这桩事,宁阑珊便更加觉得心中郁闷,不免对父亲做了这样的决定而觉得他糊涂,她也未曾想到,江云深居然在短短的两年间成了父亲的心腹。
“小姐,你若放弃,老管事他们怕是要起事,到时候免不了是桩惨事!”李寅棠并非对江云深不满,只是审时度势,他也觉得小姐应该以大局为重,但也只能委婉的提醒小姐。
宁阑珊自然明白,毕竟她知道,一旦她放弃,那些惨剧自然将会陆续上演,那样她即使想做出改变,却也将回到了原地。
李管家一脸疲态,却一直陪在她身边,宁阑珊思绪愁乱,便遣他回去休息,“李叔,你也守了几宿了,回屋休息吧,让我好好想想!”
虽然只隔了两年未见,李寅棠感觉小姐有些特别,具体是什么地方让他觉得特别,他也说不上来。
李管家走后不久,宁阑珊便烧掉了那份放弃继任的遗嘱,她不能让悲剧再度重演,但要和江云深共事,甚至成为夫妻,对她而言,还是有些膈应。
江云深流落到泉港时,不到十五岁,数月的风餐露宿,颠沛流离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黝黑瘦弱,起初在码头上抗包,老手联合在一起欺负他,故意将他推到海里,却吸引了在码头检视的宁远衡。
江云深被钦云帮的兄弟从海里捞上来,故意涂黑的皮肤浸了水,黑黝黝的脸露出了原来的模样,清秀的少年却丝毫不慌的坐在甲板上,望着朝他信步走来的宁远衡。
宁远衡问了他的名字,并拿出纸笔让他写名字,他写字工整劲挺,知道他不是普通农户家的孩子,便将他从码头带回了家里。
宁阑珊对江云深的态度和帮里所有小兄弟一样,主仆关系明确,亲切有度,他如今是得了势,可宁阑珊打心眼里就是瞧不上他,就算是成了夫妻,也不能全然依附与他,她不能重蹈覆辙,她必须要做出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