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08 ...
-
当塞菲尔睁开双眼时，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大床上面。她的周围没有墙壁，四周都是窗子，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正方的玻璃展示柜。而透过窗户，她能看到灰白的地面与黑色的天际交汇，不断地不断地向着遥远的地方延伸。这不是她第一次醒来，也不是她第一次破碎。在这之前，塞菲尔曾经在月人的手中碎过两次。
第一次是因为她对月人的敌意，第二次则是因为她过于激动的情绪。
“早上好，看来你睡过了一整个白天和黑夜，蓝宝石。宝石的身体就是这一点不好，恢复速度慢，而且很容易破碎。”
听到这个声音，躺在大床上的塞菲尔眨眨眼睛，然后才侧过头看向那个正坐在床沿上的月人。他的身材很高大，看起来与金刚老师有一些像。按照塞菲尔读过的书里的知识，她知道这种身材在远古时代被称为‘男性’。
而这个男人的名字叫做‘艾库美亚’，是月人中的‘王子’。
“……我看不出你口中的‘早上好’。”塞菲尔呢喃道，“明明外面一直是黑色的。”
但是也不只是黑色，因为在那永恒的夜空下面还有一整片宽阔的苍白平原。她在先前已经亲眼看过艾库美亚将一块‘合成宝石’丢进研磨机里，并且将它打磨成了白色的细腻粉末。所以在那个时候，她已经清晰地意识到了是什么东西铺满了月球的地面。
——是一个又一个被磨碎的宝石人的身体。
“我还是不理解，艾库美亚。”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你能称呼我为‘王子’。我不习惯被人这样称呼名字。”
塞菲尔不仅没理他，反而坐起身揪住了艾库美亚的衣领，将他拽近自己。因为愤怒，所以她体内的微小生物都在沸腾。她的额角、下巴这些位置产生了一串细小的裂缝，但是好在并不是特别大，起码不会再次整个头都炸成两半。
“你们不断地掠夺、伤害我们，难道只是为了那种事么？只是为了装饰这个星球？”
艾库美亚的眼神飘忽了一下，但是并不是因为心虚什么的，单纯只是因为他在思考怎么说能显得更温和一些。
塞菲尔：“呵，恶心。”
紧接着，在塞菲尔用看变态的眼神里，艾库美亚轻轻拍了一下手掌。那些守在门外的月人们一涌而入，捧着洁白的衣饰，像是一群孩子一样叽叽喳喳地吵闹起来。
“这件衣服怎么样？这个薄纱的设计很棒，还能展现身体的线条！”
“不，这件衣服才好看。这个长长的拖地裙摆看起来既温柔又知性，和公主最搭调了！”
“别瞎说，这件蓬蓬裙比较好！在可爱面前性感一文不值。”
眼瞧着这群月人沉默下来，并且双眼放光地转向自己，塞菲尔不禁向后退了一步。前有月人包围，后有艾库美亚的胸膛，退无可退的蓝色宝石人只能僵硬着身体被兴致大发的月人们套上了那件裙摆轻飘飘的裙子。
空荡荡的裙底和肩膀上装饰着的薄纱让塞菲尔有一些不自在，不仅如此，这群月人还拿来了好些个饰品往她的身上装饰。当艾库美亚将她从月人堆里牵出来时，塞菲尔的头上已经多了两个花朵发卡、一顶充气帽子和几颗亮片贴纸。
艾库美亚挥退了这群月人，领着塞菲尔离开了这间玻璃屋子。在下楼梯的时候，塞菲尔一边往下摘帽子和发卡，一边不经意间抬头看了一眼。她发现在整个月球上只有这栋玻璃塔楼和另一栋鸟笼般的楼房比较高，剩下的建筑物都是矮平的。
“你对那边的建筑很好奇么，蓝宝石？”
塞菲尔瞥了他一眼：“你会解释么？”
艾库美亚似乎对她的说法觉得很惊奇，他微微瞪大眼睛，奇怪得看着塞菲尔：“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只要是你问的问题我全都会回答，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捧给你。”
“那为什么他们会称呼我为公主？”塞菲尔的脸色有一些不自然，虽然不明白这是什么称呼方式，但是她不太喜欢。
“因为你对我们来说是特别的，你会成为我的妻子，然后引领我们前往净土。”
妻子？那是什么？
塞菲尔有些疑惑的瞥了他一眼。
艾库美亚没有解答她的这个疑惑，他引着塞菲尔穿行在建筑风格极其奇特的都市里，向她解释着眼前的一切：“这座城市是我们使用了月球内部所涌出的特殊金属与大量矿油建成的，因为矿油每晚都会融化，又会在早晨凝固，因此这座城市每天都会改变。我们每晚都睡在柔软的矿油里，当然，你居住的那间屋子事特制的，所以它并不会融化。”
说着这话的时候，两人周围已经围过来了许多月人。他们的脸上带着友善又亲昵的笑意，欢喜地向着塞菲尔打招呼，看起来非常喜爱她。
“你们看起来过得不错。”塞菲尔干巴巴的说道，“我还是不能理解你们。”
艾库美亚看向她，摇了摇头：“虽然看上去都很轻松，但是实际上大家都很累了。与很容易淡忘、冷却的你们不同。无限的时间对我们来说不过是代表着我们对未来所做的任何付出都将失去意义。”
“我们过去多半是走到穷途末路的人渣，生前都是废物。我们不过是一群无法消失，只能被七情六欲束缚住的东西。”
紧接着，塞菲尔从艾库美亚口中得知了一些她过去不知道的知识。
原来，在远古时期人类灭亡后分为了三种形态——“魂、骨、肉”，而月人就是其中的‘魂’，宝石人则是‘骨’。在人类死后其纯净的灵魂会去到其他宇宙化为虚无，而不纯的灵魂无法去到那里，于是就搁浅在月球上成为他们这些月人。这些不纯的灵魂若是被人祈祷，他们灵魂里的杂质就会被分解，也可以就此化为虚无。
而那个可以祈祷的人就是金刚老师。
艾库美亚告诉她，实际上金刚老师并不是与她们同类的宝石，而是一台由人类在大浩劫最后制造的祈祷机器。他具有通过祈祷来将人的不洁净灵魂瞬间分解的能力。不仅如此，这个月人的王子还将金刚老师形容为一个由于某些未知的原因，而不再进行祈祷的恶质机器。
“为了能够化为虚无，我们在着千万年中不断地将你们从金刚的身边带走，然后磨成粉末拿来刺激它，希望它能够再次启动。”
“别把老师称为‘它。”塞菲尔拍开了艾库美亚伸来的手，拒绝对方靠近自己想要揽住她肩膀的意图。
艾库美亚不打算和她吵架，所以顺她的意思接受了这个提议。
“在我们发现那个方法并不奏效之后，我做了一个决定。”
“什么？”
“我想要制造一个人类，一个能够启动破损的金刚，让他再次运行的人类。”
塞菲尔回过头，哑然地看向了艾库美亚。虽然这个男人说得简单，但是塞菲尔知道这其中地过程一定没有把所谓的魂骨肉一口气捏在一起那么轻松。不然这么多年过去了，月人们早就已经成功了。
艾库美亚是想要把我制造成人类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选上我，但是如果这样能够保护磷——
“我选择了磷叶石。”
塞菲尔顿住了，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满脸轻松的艾库美亚。在沉默了半晌之后，看上去整个呆住的蓝色宝石突然一跃而起，跳起来掐住了月人王子的脖子。艾库美亚不怕物理攻击，他保持着淡然的表情，任由塞菲尔扼住人类才有的命门。
他甚至还抬起手，托住了蓝宝石人纤细的腰肢和大腿。
艾克美亚的态度很暧昧，既像是在宠爱情人，又像是在疼爱一只宠物。如果放在平时，塞菲尔一定可以看出他这种回应方式有多么恶心人。
“我会保护法斯的，你别做梦了，艾库美亚！我绝对会保护他！”
“就算是他被浮冰夺走了双臂，然后几乎遗忘了你？”
塞菲尔愣了一下，然后猛地用自己坚硬的额头撞了一下艾库美亚的脑袋，把这个月人撞得满头冒烟。她将自己的手臂撞在边上的建筑物上，硬是将它扭断。折断的手臂形成了一个锋利尖锐的断裂面，靠着自己的新‘武器’，塞菲尔把他整个人都从胸膛处砍成了两半。
“你可以不这么生气的，蓝宝石。因为我现在已经不需要再多花那么多的时间，浪费在培养磷叶石上面了。”被砍成两半的艾库美亚很快便恢复正常，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样继续说道。
“原本，在磷叶石诞生之后起，我一直都在观察着他。他的硬度很低，而且比起其他同样身体脆弱的宝石来说，他一直都派不上用场。不仅无法融入社会，甚至连那个金刚都没法找到适合他的工作。”
“……原本？”
“对，原本。我原来的确是在他的身上找到了某种可能性，但是在那之后第二十三年，我们看到了你。”一边解释着，艾库美亚一边为塞菲尔修好了断裂的手臂。
塞菲尔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信任艾库美亚的话，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她却只能希望对方的确已经对磷叶石没有了兴趣。
只要能保护法斯就可以了，不管是艾库美亚说得‘妻子’，还是‘制造人类’，她什么都愿意做。
如果法斯需要护卫，那就做她最尽责的守卫；如果法斯觉得寂寞，那就丢下所有东西去陪她；如果法斯需要手臂，那么就折断四肢打碎躯体，然后选出最棒的部分送给他……因为法斯法非莱特是唯一一个，在过去的两百年中一直和她在一起的人。
就算法斯几乎已经忘记了我。
就算，法斯，忘了我？
“不需要露出这副表情，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会为你把磷叶石带来的。”说着，艾库美亚弯下腰，用自己的手掌抚摸着塞菲尔的脸颊。
他的手掌很软，比起宝石人坚硬的身躯要软上太多太多。塞菲尔想要一个拥抱，不是来自艾库美亚的，而是来自其他人。那个拥抱应该与艾库美亚的身体一样软，但是也应该是温热的。
“把法斯，带给我？”塞菲尔像是被蛊惑了一样重复道。
“我可以拜托大家，让他们去把磷叶石或者是其他你想要的宝石人打碎，然后完整地带到月球上。在那之后你会是我的妻子，每天不需要担惊受怕，只需要愉快地与朋友嬉笑玩耍，然后爱着我就可以了。”
艾库美亚描述的未来过于美好，甚至让塞菲尔有一瞬间信以为真，但是她很快就别过头。高大的月人不仅不罢休，他甚至还用手掌制住了塞菲尔转头的动作，捧着她的脸蛋弯下腰注视着塞菲尔湛蓝的眼瞳。
“你也不过是在两百多年前刚刚诞生而已，是脆弱的玩伴让你的精神变得衰弱。你的保护欲和占有欲都很美，蓝宝石。你已经很努力了，接下来只要被疼爱就可以了。”
——你已经很努力了。
在听到艾库美亚说出这句熟悉的话时，塞菲尔惊醒了。她突然想起了在冬季的开端，那个躺在自己的身侧，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安慰她的莲花刚玉。
帕帕拉恰哥哥的声音要更加温柔，动作要更加疼惜小心……而且，也更加地理解她。
每一日跟随着磷叶石做一些不愿意做的事情的确很辛苦，但是她不觉得那是非常痛苦的事。因为在她付出时，法斯也会冥思苦想，然后捧来一大篮子的蝴蝶逗她开心；在她为难的时候，法斯也会立刻乖巧下来，然后耐着性子蹲在图书馆里，陪她做枯燥的事情。
她们一起闯祸，一起被金红石敲脑袋，一起被老师说教。塞菲尔不觉得从始至终都是她一个人在付出，因为磷叶石也在努力，也在用她的方式想方设法地回报。
“你只是想要利用我，艾库美亚。不管你想要作什么都来吧，不需要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我的保护欲和法斯是否理解和接受是两回事。”塞菲尔从艾库美亚精心打造的暧昧氛围里挣脱，用清明的目光看着月人王子。
艾库美亚没有接话，他收回手，继续抬脚在前面领路。
他们穿过了矿油制成的薄膜，像是穿过了一扇大门一样来到了一片新的区域。这块建造在都市中央的花园里盛开着宝石雕琢的花朵，还有精心纺织而成的缎带，这些东西让这个花园显得和整个月球格格不入。
塞菲尔仰起头看了看，发现这里就是她之前看到的那个高楼。这一整栋楼的底层是没有窗户的墙面，不过在高处却变成了一间雕花鸟笼般的房子。
“这里住着谁吗？”
艾库美亚为塞菲尔拉开了大门，示意她跟着自己走进电梯。他脸上挂着笑意，说：“这里住着我们之中最特别的人，是我美丽、纤细、脆弱的妻子。”
“……所以妻子到底是什么，一个人可以有很多么？”
像是在学校里的大家那样？是同伴？
“不，我只有一个妻子。”
艾库美亚否定了塞菲尔的话，带着她打开了鸟笼的房门。蓝色的宝石注视着那个坐在笼子里，双眼无神仿佛一直在迷蒙中的女性月人，十分惊讶地发现她的容貌除了要比自己更成熟一些之外一般无二。
“我来介绍一下，那就是在两百八十一年前出现在月球的人。是我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妻子——间桐可怜。”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008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