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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两小无猜做开始(上) ...

  •   第一章

      01

      提起那场雨,春眉镇的老人依然津津乐道。那该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吧,五十年,很多人的一生还不够五十年这么长呢,那个时候,他们也就是十岁吧,或者更小。
      那是酷夏再平常不过的一天,妇女们都在葡萄架下聊天或者修补渔网。黄昏的落日和徐徐的海风,让人觉得生活无需他求,这样坐着便很好。但是,突然间狂风大作,家禽开始暴躁不安,燕子贴着地面慌乱的翻飞,几乎撞上你的裤脚,蚂蚁停顿在搬运的路上,顿悟一般抛下食物向巢穴赶去。
      人们并不奇怪,六月的天气,孩子的脸,说变就变,阴晴不定。何况他们是在入海口的一个三角洲的渔镇上,这个小镇的形状如同一道狭长凛冽的剑眉,并且地处中国的最东方,他们将迎接春天的第一道阳光,所以叫做春眉镇。
      她们气定神闲的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互相道别,便各自回家。渔民们会关紧门窗,等待一场暴风雨的来临。直到大雨结束,他们会重新打开门窗,深深的呼吸带着咸腥的泥土气息的清凉空气。
      但是,正当暴雨下得起劲的时候,人们纷纷涌向村镇北面的一条大江。
      原来从海面吹起的龙卷风携带着成天上万条鲈鱼,沿着这条江河疯疾而上。如果你不怕锋利的雨滴对你眼睛的击打,仰起头来观看,你会看到成千上万的鲈鱼迁徙的候鸟一样,从东往西遮天蔽日的掠过。到达渔村的时候,暴风的气势也越来越弱,这些鲈鱼便从高空浩浩荡荡的俯冲而下,幸运的便落回到水里去,不幸的直接撞上桥梁,卵石护坡堤,树木,房屋,来不及感受疼痛,便顷刻间粉身碎骨,但更多的是落在江边已经成为淤泥的沙土路上。
      第一个发现这些的是一个叫草淼的小男孩。他用一个瓷碗接住从没有来得及换的碎瓦里渗漏下的雨水,一开始这些雨滴只是滴滴答答的落到里面,发出清脆的声音,非常得好听。但后来滴滴答答的雨水几乎成了一条源源不断的雨柱,不多时便注满了这个瓷碗。他打开窗子把水倒出去,便看到一条从屋顶挣扎着跳跃下来的鲈鱼。
      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虽然天上不会掉馅饼,但也跟馅饼差不多了吧。人们纷纷抄起家里的藤筐,渔网或者手边任何容易捉到的容器冒着大雨涌向岸边。
      草淼是个乖巧的小男孩,他没有主意的看看父亲,和姐姐。他的父亲说:“你又不喜欢吃鱼,不要跑出去了,小心它们咬你的脑袋。”他便听话的不敢出去了,并且恐慌而好奇的问他父亲:“是这些鱼厉害还是山里的狼厉害?”

      02
      但是他的姐姐是个美丽但淘气的小女孩。
      她佯装疲倦的对他的父亲说:“外面的声音像是催眠鼓一样,我好想睡觉啊。”说完还完美无瑕的打了一个夸张的呵欠,没有等到父亲回答便回她们的小卧室去了。
      她按捺住急切的心情缓慢的闭上了卧室的门,然后像突然上了发条一样爬到靠近窗子的床上面去,打开窗子,跳到下着大雨的院子里去了。
      河岸上的渔民呼喊着拾捡在地面上挣扎的鲈鱼。但它们不会束手就擒,它们待在海里面好好的,却被疯子一样的龙卷风携带上天,它们心里充满了懊恼,但它们拿风没有办法。现在这些贪婪的手竟然又这样肆无忌惮的捕捉它们,它们恐慌而愤怒的翻腾。那些新奇的孩子为了抓住一条鱼扑倒在地,他们被鲈鱼的细锯齿和钝棘死伤了手指,他们跪在地上哭爹喊娘,但大人们并不理睬他们。机不可失,时不待来。他们有他们更重要的事情要干。
      花淼,就是那个小男孩的姐姐,看着这样的场景咯咯的笑起来。她的声音尖锐而柔软,像丁冬的泉水一样好听。
      她不像别人那样匆忙的拾捡那些地上的鲈鱼,她微眯着眼睛,用两只小手欢快的迎接从天空掉落下来的鲈鱼。当这鲈鱼快碰触到她的手掌,她改变主意的把手飞速缩回来。那些鲈鱼悲惨的落到淤泥里去了,她即歉疚又小小的坏主意得逞一样笑起来。
      她跃上了河堤,继续这个小把戏。被雨水浇过的卵石非常光华,她摇摇晃晃的笑得更开心了。
      忙碌的大人没有看到这个危险的孩子,当他们发现她的时候,她终于掉下去了。她像一片落叶一样打了一个漩便消失在膨胀的河水里。大人们终于停下来了,他们以为自己花了眼,一边按住试图跳出藤筐的鲈鱼,一边求证般的望向跪在地面上哭泣的他们的孩子。他们的孩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点点头,看到大人们终于停下来,便更加声势浩大的哭起来。他们的父亲粗鲁的训斥道:“你娘的,老子还没死,你哭个屁啊,赶紧叫淼淼的父亲去!”留下大人继续站在那里,此时,河流太凶险,下去,不但救不上来这个小女孩,还很有可能把“老子”搭进去。
      他们望着彼此,没了主意。他们只是渔夫,他们只知道捕鱼。现在他们像没有脑袋的,茫然的胳膊或腿一样,傻傻站在大雨里。但现在谁也不好意思再蹲下去拾鱼了。
      草淼跟在父亲的身后跑来了。他的父亲是一个出生在南方的画家,他有哮喘病。妻子死后,为了不会触景生情,也为了逃避南方闷热黏湿的天气,带着两个孩子来到这个北方小镇上。那个时候,画家这个名字对这些渔夫来说新奇而崇高,他们能遇见“画家”这个名词,像是一个县城的七品芝麻官能看到皇帝的金牌一样。
      他是抱着绳索来的。他拴住自己,把绳索的另一头交给岸上的渔民,便跳进了浑浊而愤怒的江水里。
      陆陆续续的男人们腰间别着绳索跳下了水,另一头多半是他们的女人。不多时,岸上只剩下女人和孩子了,还有江水和她们的手里已经绷紧或松弛的绳索。江面上不时有头颅冒上来,喘口气,然后消失了。偶尔会有没有毒的蛇鳗高挑着它们的头颅和身躯笔直的划到下游去。
      女人们像牵一只凶猛的狗一样,绷紧了身子跟随她们的男人向下游走去,说不定,小女孩早冲到下游去了。
      只有孩子和装鱼的各式物什,还有在地面徒劳挣扎的鲈鱼,以及几乎让耳朵失聪的哗哗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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