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曼建一路》赵建一

17、李曼生产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老二已经在李曼肚子里待了五个月了。建一的工作还是忙得不得了，能保证每周回家一天就很不错了。李曼一面要照顾才两岁多的多，一面又要自己照顾好自己，独立去医院产检。日子依旧鸡飞狗跳，建一依旧要隔三差五充当自己的出气筒。
　　特别让李曼开心的一件事是，做B超时，她偷偷问了大夫肚子里的宝宝是男孩女孩，大夫很好，她悄悄的告诉李曼，应该是个女孩。
　　李曼和建一要有女儿了！两个人都为此开心不已。他们想好了，就按照之前想好的名字来，老大叫多多，老二叫小好，多好，多好。
　　李曼一直有个遗憾，就是没有经历过自然的生产。这一次，她想弥补这个遗憾。但是，对于有过一次剖腹产的孕妇来说，第二次生产要顺产风险太高了。但是风险高不等于不可以。李曼上网查了很多资料，也咨询了很多业内技术过硬的大夫。得到的结论是，如果胚胎着床的位置远离第一次刀口，胎儿体重大小控制的好，孕妇自身各项标准都适合顺产的话，是完全可以尝试的。
　　于是，为了顺产，整个孕期李曼一直坚持运动，科学饮食。肚子里的小好也很配合妈妈，每次产检，各项指标都在标准范围之内，非常利于顺产。
　　临近李曼的预产期只有一周多了。李曼每天都密切关注着肚子的动静，期待着小好自己发动那神圣的一刻。
　　那一天，刚好建一休假在家。傍晚散步时，李曼就觉得肚子有点丝丝拉拉的疼。她的直觉告诉她，是小好发动了。但是她没有声张，而是拉着建一去陪自己吃了一顿烧烤。坐在路边摊上，等着自己最爱的大扇贝烤好的时候，李曼觉得自己肚子疼的频率和程度都加剧了，但是还是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李曼依旧没有告诉建一。
　　一直到夜里十二点，李曼自己掐着时间，宫缩频率已经是五六分钟一次了。李曼推醒了一旁熟睡的建一，“老公，起来了，我应该是发动了”。
　　“别扯淡。”睡梦中，建一迷迷糊糊的说。
　　“我真的发动了”李曼说。
　　“啊？”建一腾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那咋办啊！”
　　“去医院啊，行李早就收拾好了”李曼平静的说。
　　“好好好”建一这下彻底醒了，麻利的起来穿衣服。
　　两个人到达医院的时候，是后半夜的一点了。经过检查李曼确实是开始规律宫缩了。那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等待小家伙自己推动产程了，慢慢的开指。
　　从住进医院，一直到第二天的下午，李曼的疼痛一直在自己可以忍受的范围内，医生一检查，这将近20个小时的时间，李曼才开了一指尖，那就意味着，离生产还大老远呢。老刘看着病床上，还能继续玩手机的李曼说，“你这个程度啊，离生早着呢。等真正疼起来，你可玩不了手机。”果然还是过来人有经验，老刘这话说完不到半个小时。李曼的宫缩加剧了，每次宫缩一来，李曼都是紧紧握着建一的手，一边大喊，一边在床上扭来扭去。这样的疼痛持续了将近三个小时，李曼已经意识模糊了。她闭着眼睛，对时间和空间已经没有清晰的判断，她搞不清自己躺在哪个房间里，也搞不清时间过去多久了。只记得在这期间，建一问过自己好多次，“这么疼还顺产吗，剖了得了。”“不，我要自己生。”李曼不管自己多疼，始终坚持顺产的念头没有放弃。
　　“好了，三指了，进产房吧”大夫的话，让李曼看到了希望。终于可以进入到下个阶段了。
　　开三指就可以打上无痛了。无痛上来之后，李曼觉得整个人都重生了。建一在产房里陪产，李曼问建一，都谁来了？妈妈呢？大家伙都干嘛呢？刚才自己疼的时候，大家都什么表现？麻药让李曼从意识模糊的疼痛中缓了过来，稍有精神，又恢复了她爱操心的本质，里里外外问个遍。
　　“行了 ，你别操心了，生孩子还不够你忙活的吗。我可真服你。”建一看着脸色苍白的李曼，觉得好奇又好笑。
　　“好吧，那我睡一会，你别走啊”李曼真的觉得此刻特别特别需要建一，一刻都不想离开他。
　　“我不走，放心吧”建一说。
　　在无痛的缓解下，李曼在产床上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觉。不知道睡了几个小时，李曼觉得疼痛又一点一点加剧了，她醒了过来，一看表，是后半夜的三点，身旁的建一就坐在椅子上，靠着墙壁睡着了。
　　“建一”李曼轻轻叫醒了他。
　　“嗯？你醒了啊”从李曼入院，建一也几乎是24小时没有好好睡觉了，一脸疲惫。
　　“李曼，现在开到八指了啊，无痛的麻药也要用完了，现在你可能会感到疼痛加剧了”护士说。
　　果然如护士所说。痛感排山倒海而来。李曼已经分不出是肚子疼还是哪疼，只感觉剧烈的痛感遍布整个腹腔，延续至全身。从肉，到骨头，到每一个细胞，都在疼。李曼看着墙上的钟，感觉秒针每走一下，都是对自己精神的折磨。实在是太漫长了。没有人能告诉自己这疼，多久才会结束。她感觉到自己已经疼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了，疼到思想已经麻木，脑袋都已经不转了。
　　李曼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表情，但她心里是觉得自己眼睛已经不聚焦了，她空洞茫然的盯着产房里的天花板，嘴里默默的背诵唐诗，她不知道靠什么能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了，背古诗是她出来的一个办法。
　　一旁的建一其实此刻心里比李曼还要慌。他一会看看李曼，一会看看大夫，总想问大夫点什么，却又不知道有什么可问的。他很想赶快结束李曼的痛苦，可是他又知道生孩子就是这样一个过程。就几个小时的时间，建一的嘴上就起了几个大水泡。
　　“好了，李曼，现在开始使劲啊”大夫吩咐李曼到。
　　李曼觉得每次使劲，不舒服的感觉都会翻倍，她真的觉得自己不行了，但是残存的一丝意识告诉她，没听说过哪个产妇生孩子是活活疼死的，她理智的想 ，死不了，死不了，我应该死不了。可是现在的感受比死还要难受啊。
　　“建一，我生不出来了，我是不是太没用了”李曼用绝望又无助的眼神看着建一，带着哭腔。
　　建一的心都要碎了。李曼是很少哭的一个人。李曼一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建一的心，真的有点承受不了了。
　　“要不大夫，剖了吧。剖了吧曼曼，好不好”建一开始央求大夫。
　　“好，李曼，别着急啊，我现在就帮你生出来，你已经很棒了啊”大夫没回答建一的话，“家属，我们现在要接生了，你先出去”
　　“这”建一迟疑着不想走，他不敢不想也不能扔下李曼一个人。
　　李曼什么也没说，但是用央求的眼神看着建一。建一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李曼那天的眼神，求助。就是求助，李曼的眼睛在说，建一，求求你，建一，不要离开我，此刻我好需要你。
　　“家属，先出去啊，接生必须是无菌环境。”大夫再次命令。
　　“那大夫，就拜托你了啊！真的拜托你了！”建一知道，自己再不出去，就会耽误李曼的产程。他紧紧的捏了一下李曼的手，深情的和她对视，然后转身不舍的走出了产房。
　　李曼知道，自己要独立面对这个难关了。自己，要独立完成生产，为了自己和建一的第二个孩子努力！用尽全身的力气!
　　在医生的指挥下，几次用力之后。孩子呱呱坠地。“真白啊”李曼听到护士说。
　　“是女孩吧？”虚弱的李曼第一时间关注的就是二宝到底是不是女孩。
　　“嗯，女孩，特别白。”护士说。
　　那就好，终于给建一生了个女孩了。建一我们有女儿了。李曼再没有一丝力气，闭上了眼睛。
　　大夫在自己身下，缝针，掏胎盘，李曼都已经完全感受不到疼了。恍惚中，她听到大夫说，“这血怎么止不住了呢”
　　李曼当时心里一惊。自己不会摊上了产后大出血吧！但是，此时的李曼真的连张开嘴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在心里祈祷，不要，不要让这种低概率的事件发生在我身上。
　　“来，止血针。”李曼听到大夫说，她感受到产房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护士和大夫都在自己的身下忙乎。
　　“怎么还是不行呢，再观察一下”大夫的语气也变得急促。
　　几分钟过去了，“还是流啊！来，塞纱布吧，没有别的办法了”。
　　李曼感到了一阵绝望。自己会死吗？会死在这产床上吗？那一刻，李曼觉得很害怕。她想叫建一马上到自己身边来，可是她一点点力气都没有。
　　又几分钟过去了，李曼听到大夫叹了一口气说，“可算止住了，要是再流的话，只能开腹看怎么回事了。”
　　我应该不会死了吧。我就说我没有那么容易死的李曼觉得自己的魂都飞出去了一半，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还有机会体验一次死亡的临近。李曼这才知道，其实人面对死亡时，脑子里是什么都没空想的，本能的只有害怕和留恋。而那个害怕的瞬间，自己想到的唯一的人是建一。
　　稍微缓过一点力气，李曼和护士说，“找我老公”。
　　“叫你老公进来啊？好好，马上给你叫哈”护士说。
　　产房的门打开，李曼看到建一在门口焦急的换无菌服，眼神始终顺着门缝，盯着产床上的李曼。
　　建一来到李曼的身边，第一个动作是握起李曼的手。“媳妇，辛苦了，你太厉害了”
　　“看见孩子了吗”李曼说话的声音很小，很小。
　　“看见了，我们都看见了”建一怜惜的看着李曼，温柔的说。
　　“是女孩”
　　“对，是女孩，我们的女儿”
　　“我给你生了个女儿”
　　“对，你给我生了个女儿。谢谢你。你真伟大，太伟大了”李曼看着建一，觉得建一的眼神从来不曾这么温柔，好像化成了一滩水，荡漾到自己心里。
　　李曼没有告诉建一自己刚刚经历了什么。建一说自己伟大。她不觉得，此刻她的心里只有两个字，甘愿。为建一做的一切，她都心甘情愿。

　　小好出生的过程虽然波折。但这个女娃似乎是带着好运气降生的。小好是李曼生产的医院出生的第1000个幸运宝宝，医疗费全免，还免费赠送一个月的月子中心套餐。
　　而更重要的是，小好给爸爸的事业带来了好运。本来被异地调动耽误了升职的建一，因为基层代表表现出色，再加上几次部里的抽查，都给支队露了脸。被破格升了一级，同时被调进了机关工作。机关工作，意思就是说，除了偶尔值班之外，建一可以天天回家了。团聚，这是李曼最在意的，心心念念的事情。
　　不同于第一个月子的阴郁，李曼的第二个月子里心情好了很多。建一休了一个月的产假，寸步不离的照顾自己。这一次，李曼休养的比第一胎好很多。身体自然也就恢复的好。
　　出了月子回到家，多多和小好都跟妈妈睡。一个秋风微量的夜晚，两个孩子都睡了，李曼却没了睡意。她走到窗前，突然想起了多多出生后的那个夜晚，自己独自站在冰冷的窗前，当时心里是多么的悲凉和无助啊。生活就是给人这么多绝望，又在这一次次的绝望中，轻轻抚摸你，让你生出许多温柔的坚持。此刻，李曼站在同一个位置，看着同一片万家灯火，心里多了一份踏实和笃定。她回头看看两个孩子，睡得正香。客厅里，传来建一轻轻的呼噜声。因为两个孩子还小，暂时，建一只能睡在客厅里的沙发上了。
　　暂时的“分居”不是问题，产后的再次焦虑也不是问题，和老沈的相处，更不是问题。对于李曼来说，只要自己和建一还相爱，一切都不是问题。
　　她又想起了八年前的夜晚，好像也是这样温柔的月色。自己坐在建一晃悠悠的自行车座后面，和建一一路哼唱着：
　　如果没有遇见你
　　我将会是在哪里
　　日子过得怎么样
　　人生是否要珍惜。
　　若人生之如初见，那在赵建一和李曼的心里，他们愿意，这人生中每一次的初见都是彼此。

　　李曼写于2019年12月末
　　祝建一31周岁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