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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   元和四年,那年我才五岁,在越州老家摸鱼抓虾,祖母说我投错了胎,哪像一个官家千金,活像一只野猴。那一年的越州,风平浪静,风调雨顺,父亲在任上虽说公务繁忙,但到底没什么大事,每日还能回来同母亲和我一起吃午膳,休沐日还能带母亲和我泛舟湖上。我以为我会一直过着这样的日子,一直和父亲母亲在一起。而我不知道的是就在这一年秋天,羸弱单薄的大莽皇朝顺皇帝即便早早地被皇后宁氏安排在暖阁,被炭火重重包围着,饶是没有熬过寒冬。
      顺皇帝的早逝打得整个大莽皇朝措手不及。本来父死子继,天经地义,何况大莽皇朝本就立有太子,但此时不同彼时,顺皇帝体弱多病一直让周边邻国对大莽皇朝虎视眈眈,莽国边境一直战火不断,兵戈不止。顺皇帝这一逝,生前也没定下托孤大臣,皇后母族只有一个哥哥算得上有出息,可惜这个哥哥天资平庸,多年宦海浮沉加上顺皇帝抬举也不过一个小小的朝散大夫。朝中以右相为首的一班大臣担心主少国疑,邻国借机蚕食莽国,引起朝堂动荡,社稷不稳。在这片质疑声中安仁郡王继位的呼声悄然壮大。安仁郡王骁勇善战,足智多谋,自他驻守边境之始,边境虽不敢说太平,但诸国碍于安仁郡王的勇武也不敢随意出兵,边境倒是过了几年舒坦日子。安仁郡王虽说排在众皇子之首,但他的母亲至死都只是宫婢,在子凭母贵的莽国,安仁郡王的出身实在抬不上台面,安仁郡王也多次上表自己无心皇位。可不知为何,右相却始终支持安仁郡王继位。为此,朝中支持太子继位与支持安仁郡王继位的两派大臣吵得不可开交。
      这本与远在越州的我们没有关系,无论谁上位做了皇帝,我家只管效忠便是了,左不过都是北堂皇室后人,还能让外姓人谋权篡位不成?可对于太子北堂屹与安仁郡王北堂峻来说可就是成王败寇,你死我活的事了。
      顺皇帝出殡之由,驻守边关的安仁郡王也回了京。皇后诏见安仁郡王,据我的奶娘安嬷嬷说,皇后一见到安仁郡王就跪在安仁郡王面前,表示愿意辅佐安仁郡王登上皇位,在安仁郡王登基之后便会白绫自尽,绝不让安仁郡王为难,只希望安仁郡王能放过太子,放太子一条生路平平安安做一个闲散王爷。安仁郡王自是惶恐不安,频频表示自己无意皇位,愿永远效忠太子。
      我好奇安嬷嬷一个常年呆在越州殷府内院的仆妇怎么会知道远在京城皇宫内皇后与郡王之间的对话,叙述时的神情不知情的还以为嬷嬷当时就在现场呢!可是,事情真的如安嬷嬷说的那般发展,安仁郡王在顺皇帝出殡后并没有回边关,带着自己的亲卫队频繁出入宫中。安仁郡王留在京城,右相越发高调了,不遗余力地招揽群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辉煌前景仿佛就在前方向右相招手。大家都以为这回是真的要变天了。可谁知,安仁郡王朝堂之上清君侧,执剑刺死一心拥立他为帝的右相。右相一生精明能干,运筹帷幄,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机关算尽,到头来竟落得这样的结局。
      随后安仁郡王请辞边关,朝廷推脱一二,抵不住安仁郡王再三请辞,便收回了安仁郡王的虎符。取代安仁郡王驻守边关的是威武将军方鹤年,幼年时和我父亲在同一间私塾读书,与父亲有同窗之谊。方将军来我家做客时,常常提起当年要不是我父亲举荐,他也没有办法官拜大司马,当然这是后话了。此时,拥戴安仁郡王的最大支持者已死,安仁郡王的兵权也被收回,太子北堂屹再也没有了阻力,三年守孝期结束后顺利登上帝位,改年号隆宁,太后宁氏临朝称制。
      隆宁元年春,安仁郡王狩猎围场,不幸被庆国公世子射中心脏,登时毙命。已尊为太后的宁氏勃然大怒,当即就把庆国公世子打入天牢,都未等到秋后,就被凌迟处死了,庆国公一家不论老少所有男性全部抄斩,所有女眷成年的充为官妓,未成年的没入宫中掖庭充为宫婢,家产充入国库。据说,在拥立安仁郡王继位的时候庆国公也出力不少。
      隆宁二年,父亲从越州知州升任御史中丞,举家迁至京城定居。我以为这就是一次很平常的升迁,我以为的只是我以为而已。父亲升任京官后收到的第一道由新任皇帝名义下的诏书竟然是一道赐婚诏书。
      长公主长乐公主北堂燕初尚御史中丞殷如海。
      这个消息在我家如炸锅一般,母亲天天以泪洗面,父亲沉着面色没有笑容,阖府上下满面愁容。我那时年幼,却也明白尚公主是什么意思。父亲起先拒绝了,家有拙荆,不愿另娶,且自知无德亦无才配不上公主,朝中人才济济,定能为公主觅得如意佳婿。
      太后没有生气,只笑着说,父亲是升官娶妻太过兴奋,一时昏了头脑,过几日再来宫中谢恩吧。
      就这样过了几日,父亲上朝下朝,太后都当没事发生过,什么都没说。
      长公主爱好梨园,宫中的戏园子常为公主开戏,《牡丹亭》是长公主最喜欢的曲目,扮演杜丽娘的优伶满堂娇虽然是男儿身,但身段柔软,音色细腻,举手投足妩媚娇美,长公主常常召满堂娇入长公主的漪芳殿教长公主唱戏。
      可就在尚公主的旨意下达后的没几天,满堂娇就被人发现死在了自己的屋内,死时其状可怖,死后还被分尸,满堂娇的头颅直接送到了长公主的漪芳殿。
      宫中出现惨案,这个消息本应被封锁,可不知怎么,这消息竟准确无误地传到了我家。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夜,父亲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任凭母亲如何敲门乞求,父亲都不出来。
      第二日,父亲一早便穿戴整齐,面露喜色,进宫谢恩。
      就这样,长乐公主成了我的母亲,我的亲生母亲由正室变成了父亲的偏房。我跑去质问父亲,问为什么要这么对母亲,父亲说是为了让母亲能够活着。可是,母亲从前就活得好好的,不是吗?如今却天天以泪洗面,形容枯槁,生不如死。
      我恨长公主,就是她的出现才让我家变成现在这副家不成家的样子。我还要叫她母亲,因为我被记在了她的名下,这是太后授意的。说来也可笑,十五岁的长公主在对爱情最充满幻想的年纪被自己的母亲逼着嫁给大她十几岁足以做她父亲还早已有家室的夫君,一嫁过来还要做九岁孩子的母亲。
      长公主嫁到殷府后没有再看过戏,甚至限制我家人看戏,祖母一把年纪,有一天心血来潮想听戏,特意避开《牡丹亭》,点了一曲《王宝钏》,请人唱堂会,长公主听闻后派人把人赶了出去,无论祖母怎么哀求,长公主都不让,母亲甚至向长公主磕头都不行,气得祖母那天一直锤胸口,差点没背过去,口中一直念叨,这是造的什么孽。
      父亲回来听闻此事自是与长公主大吵一架,我都习惯了,长公主和我父亲的感情并不好,又或者说并没有感情,两人要么一天都没有一句话,要么就大吵大闹,恨不得将整个公主府连同殷府都翻过来。
      父亲情场失意,官场得意,进入京城后,父亲官运亨通,步步高升。我家的宅子也越搬越大。最后一次搬家的时候,公主府与殷府依旧在同一块地方,但是公主府与殷府朝不同方向的街道开门,这样,公主府和殷府虽然在一块,但长公主与父亲却不需见面。长公主从不主动召父亲过府,父亲没事也从不上门,两人除了宫中庆典从不碰面,两人反倒客气融洽起来了。
      至于我,父亲觉得对不住我,便更无底线地宠着我,长公主与父亲无子,长公主未生出嫡子之前皇家是不会允许父亲有其他孩子的,所以我成了家里唯一的孩子,加之我成了长公主的女儿,地位更是超然,在家我还是过得挺自在的。我从前很喜欢黏着母亲,可自从家里出了那事之后,柔弱的母亲总是哭哭啼啼的,她一哭,父亲总对母亲再温柔几分,可是我不喜欢母亲的哭。哭有什么用?哭,又哭不回她的正室夫人地位。每次母亲哭起来都让我心烦意乱,我依然爱母亲,但我不愿意去母亲那里,即便母亲总邀我去坐坐,我不去,她总觉得是长公主在使绊子,出于道义,我出过声,是我自己不愿,不关长公主的事,可母亲一厢情愿是我畏惧长公主的威仪才这么说的,几次澄清无果后,我也懒得再说了。我名义上的母亲长公主更不会管我了,她倒是想管,不过她放不下她公主的威仪,我一个乡下来的野猴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我曾无意间听到长公主讥讽我母亲是卑贱的舞姬,我觉得有被冒犯到,立刻反驳长公主,听闻母亲也曾有一位相谈甚欢的至交好友辗转于勾栏,母亲和父亲也算天造地设的一对好璧人。几次交锋后,激得她忍不住在人前说了脏话,她就不再管我了,所以我过了还算自由肆意的孩童时光,这也算这桩破事中最好的事了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希望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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