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ts]寒夜》寒野

48、名字

　　首尔某私人医院精神科。
　　宋起石看着躺椅上紧皱着眉头的人，“别逃避，你继续走！你现在在哪里？”
　　夫知贤看了看眼前的路和两旁的风景，“山里。”她说。
　　“是陌生的地方吗？”
　　“不是，这里离南西福利院近，我和雪妍经常溜到这里玩。”
　　“你一个人吗？身边有谁吗？”
　　“我旁边有人。”
　　“谁？告诉我名字。”
　　夫知贤此时在梦境里，思想被禁锢在少时的身体中，视角只能跟着小知贤移动，虽然小知贤没有回头，但她能感觉到自己手里牵了人，夫知贤感知了一下触觉，说：“是女生的手，很柔软。”
　　“回头看一看，告诉我她是谁？”
　　“我们一直在走，我没有办法回头。”因为小知贤一直不回头地拉着人走，夫知贤没有办法看到后面的人是谁。
　　就在这时，小时候的自己突然回头确认了自己牵着的女生的状态，这个回头，夫知贤看清了人，多么熟悉的打扮，校服套装加高帮帆布鞋。
　　尽管白色衬衫上的领结系得整整齐齐，外套匀称，墨蓝色的短裙上不染一丝灰尘，丸子头绑得也不露一丝乱发，鞋子的白边上也没有永远洗不掉的红色油漆，但这确乎是天天见面的雪妍。
　　雪妍看着她望过来，紧紧回捏了她的手：“要不，我们还是走吧。”
　　“不找8号了吗？阿木昨晚没有回床铺睡，有人看见他进山里了。”
　　“找啊！可是现在太阳快下山了，山里晚上冷死了，他不会在这儿的。”
　　“这里我们很熟悉啊，我告诉你，他明天就要离开了，肯定舍不得这里才躲着哭呢，唯一能藏身的地方就是山腰一个岔道上的小木屋了，我们虽然没进去过，但应该就是那里了。”
　　“好吧，那我们走快点，赶紧把他安慰回来吧！”雪妍一听，不再被拉着走，而加快了步伐跑到了夫知贤的前面。
　　夫知贤听见她自己轻声笑了笑，由着雪妍牵着走。
　　这时，小知贤扯了扯雪妍的手，调侃道：“喂，你也很舍不得他吧？那个8号，虽然没有表现出来。”
　　雪妍“嗤”了一声，“谁舍不得他啊，说话就像蚊子叫的胆小鬼，一点都不适合这里，让他赶紧走吧。”
　　“他平时总是唯唯诺诺的不敢大声说话，却又长得清秀，这种人最招人欺负了，你虽然看不起这种没有任何生存能力的人，却还是一直护着他帮他打架，不是吗？”
　　雪妍一哽，倒也没有反驳：“他人不错的，听说自己要走了，还把自己进到福利院就带着的手机送给我了。”说着从校服外套里掏出一个布了划痕的手机，“诺，你看。”
　　小知贤的视线向下，夫知贤不可避免地跟着从前的自己定睛细看。这个款式……是雪妍一直拿在手里，不管自己买了多少新款都不肯换掉的那个！
　　“哇哦，这东西不是给他招了很多领头孩子的欺负吗？因为想抢，怎么揍他都不给的东西，就这么给你了？！”
　　“对啊，本来不想要的，但他说领养自己的人家听说很有钱，以后肯定会有新手机的，这个虽然是他父母留给他的遗物，但是坚持要送给我作纪念。”
　　“有心了，不辜负你从前那么帮他。”
　　“嗯。”
　　交谈之间，两个女生走进了无人的岔道，陈旧的木屋就在前方不远处。
　　但此时此刻，夫知贤的心脏疯狂鼓跳着，没有任何缘由，一股强烈的不安翻上心头，她扯着喉咙想喊停自己的步伐，想说不要进去，可她现在身处回忆的真空，头晕目眩中满眼是灾祸的征兆，而有一只寂静的手慢慢地挨近她的咽喉。
　　她无法阻止，就如无法逃离暴雨到来前的死死压低的静止空气一样。
　　“不要！不要进去！”
　　现实中，宋在石本来一直在等夫知贤到达目的地，但猛地被这个声音吓到了，他赶忙问：“怎么了？你看到了什么？”
　　夫知贤此时满是恐慌，她只是疯狂地摇头，冷汗不断渗出来，完全听不到她的问话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雪妍走到自己的前面，然后“吱呀”一声，推开了那扇木门。
　　夫知贤的心跳已经鼓噪到了震耳欲聋的声响，她听见小时候的自己沉静地看向门内，意外地发现，这间屋子的墙壁是水泥砌成的，只是在外边包裹了木头。
　　雪妍松开她的手，踩进去，说：“这个地板铺的还是木头哎，神奇。”小知贤跟着走进去，环顾一圈，屋内除了腐蚀的旧木板和生锈的农具，还有一些树枝堆在角落以外什么也没有，只不过这些树枝有些像新掉落的。
　　雪妍说出了两人都发现的事实：“阿木不在这里。”
　　怎么回事？
　　夫知贤正在疑惑着为什么，同时不安感还在心头缠绕着消散不去。她们两个人在屋子里绕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
　　“走吧，看来阿木没有在这里。”谢天谢地，曾经的知贤说出了她此时最想听的话。
　　雪妍点点头，正要转身，突然被角落的树枝绊了一脚，然后不可避免地趴在了地上。
　　夫知贤赶紧上前扶人，边扶边数落：“呀！你怎么总是这么不小心？”
　　雪妍吐了吐舌头，但是起身的时候突然停了。
　　“怎么了？”
　　夫知贤的视线前方，雪妍慢慢的抬头，她缓缓说：“不对。”
　　“什么不对？”
　　“我刚刚摔的时候不对劲，刚刚的声音你听见没？这个声音听着不实，下面好像是空的。”
　　小知贤一愣，蹲下来用手敲了敲木屋的地板，“咚咚”两下后缓缓点头，“你说得没错，下面是空的。”
　　“哦？不为人知的密室？”雪妍一下子兴奋起来。
　　“你少看点那些七七八八的书好不好。”
　　雪妍懒得回她，迅速爬起来把树枝一股脑扫开，终于，在地板的边缘缝隙上发现了可以活动的一个大块木板，“帮帮我，一起抬起来。”
　　别抬，求求你……
　　宋起石有些犹豫要不要叫醒此时的夫知贤，躺椅上的人双拳紧握，额头上青筋遍布，眼角泛着泪花。
　　她现在肯定是到了记忆启封的关键时刻，不能冒然打断的，但是她的状态不适时停止，精神如果真的崩溃，又可能会不可避免地滑向另一个黑暗。
　　而此时，夫知贤已经和雪妍一同抬起了木板，她们同时向下望去，黑黝黝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虽然满是拒绝，但夫知贤只能同小时候的自己一齐从入口处向下看。
　　这是深渊，夫知贤已经在心中下了结论。
　　可小时候的自己不知道，她听见自己对雪妍说：“知贤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自己旁边的人听见，扔给自己一个白眼：“都说了少叫我原名，我是7号OK？”
　　“你不是说没人的时候可以叫吗？现在没人啊，7号的知贤。”说着噗嗤一笑，“不管多少次确认这个事实，还是觉得这名字一点都不适合你，过于温婉了，而你这么……霸气。”
　　“说实话！你的名字也不怎么样，雪妍？23号，你自己念念，多拗口的名字。”
　　“7号，我错了。”
　　“我原谅你了，23号小姐。”
　　“所以，下去吗？”
　　“走啊，看看，不过今天应该找不到8号了。”
　　……
　　夫知贤猛地睁眼，从躺椅上坐起，刚刚的梦境正好停在了要下去的那一刻。
　　宋起石看见她醒过来了，松了一口气后马上问：“怎么了，你看到那个女生的脸了吗？为什么走在山里？到达目的地了吗？”
　　夫知贤埋头，任由汗水淌下，她颤抖着竭力平复呼吸，几分钟后，夫知贤缓缓地摇了摇头，她对宋起石说：
　　“不，我们一直走在路上，小时候的我一直没回头。”
　　“你没看清她的脸吗？告诉我，是你的朋友雪妍吗？”
　　夫知贤摇摇头，只是说：“我牵着的人不是雪妍。”
　　“你肯定吗？不要撒谎。”宋起石皱眉，怎么多了一个他不知道的人呢？牵着的人是谁？没有记录啊。
　　夫知贤的眼中满是坚定，“我敢确定，我拉着的人不是雪妍。”
　　宋起石细细辨认了她的眼神，多年的经验告诉自己这个病人并没有撒谎后才没有追问下去。而夫知贤呢？她确实没有撒谎。
　　因为她自己从头到尾牵手的人不叫雪妍。
　　她叫知贤。
　　——
　　夫知贤和“雪妍”并坐在曾经紧锁的房间里。
　　这是“雪妍”的房间，夫知贤坐在地板上，盘起腿再用双臂锢住，她拉开了窗帘，面朝着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暗沉的天，迷蒙细雨已经落下来了，在窗上斜斜拉着银丝。
　　她没有转头，但知道“雪妍”在她旁边，夫知贤面上平静，用最轻松的语气和她闲聊着：
　　“嘿，你是怎么死的呢？我很想搞清楚这件事。”
　　“雪妍”也盯着窗外，没有说话。
　　夫知贤继续说：“刚刚和全志安xi通过电话了，他告诉我，当初主导儿童贩卖的院长车祸去世了，而财团的二女儿去年因为癌症也突然去世了，现在的远安财团早就换了领导班底，这些往事没有人记得了，全志安问我打算怎么办？继续查下去吗？”
　　“雪妍”转头：“你的想法呢？”
　　“我其实可以告诉他小木屋的地址，虽然没能继续梦境，但我知道木屋的下面有两间密室，这是我刚刚在宋医生那里想起来的地方，可是我没告诉他。”
　　夫知贤没等她回答，继续说：“没有原因，他查得太顺利了，总是追问我想起什么线索没有，我的感觉告诉我不能对他毫无保留。”
　　“雪妍”好像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一样，直接接了一句：“不要去。”
　　夫知贤像没听到一样，旁若无人地喃喃自语：“难怪我当初在福利院找不到任何线索，原来地点不在那里啊。”
　　“不要去。”她又重复了一遍。“过好现在。”
　　“可你还在啊，”夫知贤望着窗外的轻峭雾霭，和声答道：“虽然你在我的视线里从没有离开，就说明我没有放下过。”
　　“不要去，夫知贤。”“雪妍”又重申了一遍。
　　夫知贤勾起笑容，只是眼睛里没有笑意：“干嘛叫我知贤呢？我不叫这个，你不是知道吗？”
　　“你连这个也记起了啊。”
　　“嗯。”
　　“挺好的。”
　　“所以，请叫我的名字吧，虽然你从前总是嫌弃它拗口。”
　　“……”
　　“请叫我的名字，”她说，“你在私底下叫了千万遍的名字，我想再听一次，你不是知道吗？我没有姓，我是被母亲偷生下来的，是黑户，早因为抑郁症早就疯了的妈妈也没有这个闲心顾及这个，只是随便取了一个名。”
　　“别这么说，你很珍贵。”
　　“珍贵到你丢了性命？”夫知贤冷嘲道。
　　“雪妍”不说话了，良久后，她轻声启了唇，话音缥缈着传入耳内。
　　但夫知贤而听到了，而且听得很清楚。
　　时隔多年，跨越生死，旁边的女生终于开口叫出了她的名字：
　　“雪妍。”

　　一瞬间，仿佛有一把刀划破了重重的乌云似的，湿沉的棉被承受不住那不断下压的重量，绵软的细雨终究演变成了滂沱大雨，它将寂静彻底扫除，嘹亮地奔吟在天地间。
　　夫知贤蓦然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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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更~
不好意思，这几天返校收拾行李了，太累了，所以没有及时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