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飞不过沧海》林晓玥

12、十二

　　飞行的生活没有想象中轻松。我们主要是飞台北高雄和大陆之间的航线，澳门占着中转的地利，我们公司的生意好得不得了。基本上从开航以来，每班航班都是爆满。我们的服务程序也特别多，象从澳门至厦门这样只有四十五分钟的短线航班，也要供应热餐，连有经验的老乘务员都被搞得手忙脚乱，大叫吃不消。可是公司可能是为了保持吸引力吧，一直都没有改变这样的服务程序。
　　还好，我们一般飞四五天就会休息一两天，每年还会有二十一天的年假。
　　住久了，就发现澳门实在太小，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不用飞的时候只能约上几个要好的同事一起去逛逛街。
　　小妍的追求者多不胜数。我经常碰到有人送她回来。送给她的鲜花也是没有断过。但她都不回应。
　　“他们都还不知道我究竟是怎样的人就急着说喜欢，还不是喜欢我的外表而已，那等我老了或者不好看了，谁知道他们会跑多快呢？这样的追求我才不要呢！”看不出来小妍对感情还很清醒。
　　“那你皮夹里的那位帅哥呢？”我早就发现小妍对她皮夹里的那张黑白照片特别珍惜，经常悄悄一个人躲着看。有一次我还看到她对着那张照片讲话。
　　这次小妍不知为什么没有象以前我打趣她时那样把话题扯开，她认真地对我说：“那是我爸爸以前的照片。”
　　“原来你还有恋父情结啊！”我笑起来，我从来没听她提起过家里的人。
　　小妍也笑一笑，不再说下去了。我也没追问，或者，每个人都有不愿意告诉别人的秘密吧。

　　因为小妍的漂亮和她的好人缘，遭到Mini的特别反感。几乎每次有她随行的航班，小妍都会被她刁难。
　　我们在每次的飞行前都会在机场办公室由乘务长主持一个预备会，主要就是分配一下任务，并用提问的方式考查一下每个乘务员是否对即将的飞行作好了准备。如果在同一个预备会里，乘务长提出的问题连续三个你都回答不出来，不管是服务还是安全方面的，那你都会收到一个警告，三次警告以后就会受到停飞的处分，并被送回培训中心去学习，直到又一次通过考试。这种预备会也经常有教官参加。Mini就经常抓住这样的机会来刁难她不喜欢的人。对于一个三十几岁还没找到男朋友的女人来说，她不喜欢的人就太多了，被她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挖出的难题送回培训中心的人多的简直数不过来，小妍在短短三个月里，就已经接到了Mini发给她的两个警告。
　　“天哪！她竟然问我如果飞行中有孕妇出现难产该怎么办！”小妍回来愤愤不平地向我抱怨。“我记得航空公司有规定，怀孕28周以上的孕妇除非有医生开的健康证明，是不可以搭乘飞机的。怎么还会有人在飞行中难产呢？难道教材里有讲过这样的问题吗？”
　　我同情地点点头，“在急救那一章里提到过几句。”
　　“OMG，Moon，你难道把整本教材都背下来了吗？”
　　“我也害怕碰到Mini呀！”

　　我发现世界上的事情还真的是象俗话说的那样，怕黑偏遇鬼。在接下来的一次飞行中，我还真的碰上了Mini。本来每个乘务部的同事都会费尽心机地打听Mini什么时候有可能来参加预备会，可是她偏偏喜欢神出鬼没地，让我们只能自求多福。
　　那天恰好小妍的排班和我在一起，我们都为了这难得的机会开心不已。等我们刚有说有笑地在机场办公室里坐下，等待预备会开始的时候，一个我们最不想看到的身影走了进来。从Mini看向小妍不怀好意的目光，我就发现今天有麻烦。
　　果然，她第一个问题就叫小妍回答。
　　她让小妍背出鸡尾酒“加洲阳光”的配方。小妍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回答不上来。这真的是一个很冷僻的问题。我们飞了快半年，还没有碰到过一个乘客向我们提出过要喝鸡尾酒的。况且我们这些新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只能留在后面经济舱锻炼，除了瓶装的红白葡萄酒和啤酒，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触到其它酒类。
　　我看着小妍涨红的脸和眼里委屈的神色，心里也替她着急，如果她再收到一个警告，就会被停飞了。再回头看看Mini，她装出来的一本正经的脸上分明流露出猫戏弄被捉住的老鼠时那种带着残酷的兴奋。
　　我咬咬牙，低下头，用几不可闻的细声悄悄地告诉小妍答案。小妍就坐在我身边的位置上，而Mini离我们大约有五六步远，我估计她不可能听到。没想到她居然敏感地发现了小妍微微把耳朵侧向我的动作。
　　“Moon，你是不是迫不及待地想告诉大家你是这一批新人里面的优秀学员啊？那好，下面的问题就由你来回答吧。”Mini用尖利的嗓门大声嘲笑我。
　　我知道我结业考试的满分让她一直看我不顺眼。“我的考试从来没有人能考到满分！”在考试前她就这样明白无误地警告我们，结果我的成绩无疑是让她觉得丢了面子。唉，早知道现在的日子会这么难过，我考试的时候就故意错几道题算了，可惜那会儿我心里想的都是要得到Vivian的赞扬。这也是有一得就必有一失吧。
　　“如果飞机上有乘客忽然哮喘发作，你应该怎么样处理？”她好象知道刚才那个问题我知道答案，立马换了一个。
　　“因为哮喘又可能会随时发作，通常有哮喘病史的人都会随身携带紧急治疗的药物，我会帮他把坐椅靠背调节到适合呼吸的位置，并帮助他取得随身药物。”我按记得的答案尽量清晰地回答，心里面却知道她的问题一定不会这么简单。
　　果然，她又接着问：“药品的名字叫什么？”
　　“卫托林印海兰地。”我记得当时在教材上看过这种药的名字，是很长的一串英文字母，我只背了一个中文的谐音。
　　“怎么拼写的？”下一个问题接着又来了。
　　“v-i-t-o-l--”我硬着头皮，按发音规则慢慢地，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往下拼，一面紧紧盯着Mini的脸色。
　　Bingo!当我拼完最后一个字母的时候，从Mini眼中一闪而逝的懊恼中，我知道自己答对了！
　　三个问题问完了，离上飞机的时间也只剩下几分钟，在乘务长婉转的提醒之下，Mini只好潦草地又向其他几个同事提了些问题，暂时放过了我们。
　　我和小妍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