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苏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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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槃之森的中央区域是一片平坦的空地，那里坐落着一株葳蕤繁茂的梧桐，伞盖如云。空地边缘挺拔巨木连成一片深林，数不清的灌木草丛交叠出成片盎然的绿。
往北延伸，群山巍峨。一条河流从深山里蜿蜒而出，细长而弯曲，绕山一圈，从梧桐附近的低洼淌过。嶙峋山石间，有一面光滑如刀切的壁面，近旁屹立着一块形状怪异的巨石，巨石顶端一抹绿意寂静生长，那是一株鹭草。
头顶的天空蔚蓝澄澈，白云如絮漂浮，柔和的阳光洒照，给整个涅槃之森印上一层浅金色的辉泽。河边有低头啜饮的麋鹿，林间停栖飞鸟，草丛间虫蛙低鸣。
一切安谧宁和。
忽地，梧桐的枝叶无风自动，密匝的树林间也是一阵叶片摩擦的簌簌声，群鸟轻轻煽动羽翅，动物停下动作驻足观望，昆虫低声鸣叫……空气中热意攀升，整个涅槃之森都在躁动。
鹭草反应过来，茎杆上两片娇嫩的叶子不停抖动，猛一用力，根系从虬结的石块中拔了出来。用叶片不停戳弄身下的巨石，“快，石头，尊上醒了!”
正在睡觉的巨石被吵醒，迷迷澄澄的，“昂？”
鹭草急得眼都红了，叶片狠狠拍打巨石：“我说尊上醒了!快起来!再睡就成石干了!”
巨石一个机灵，赖何天生反应迟钝，他抖抖嗦嗦地，半天才在地上滚了一圈。原地形状怪异的巨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光屁股穿红肚兜的小娃娃。小娃娃坐在地上，身旁站着个与他模样相仿穿着个绿肚兜的小女娃。
小女娃头上两片小叶芽，正双手叉腰盯着巨石变成的男娃娃，“呆石头，愣什么愣，快走!”
一声清啼响彻云霄，如刀切般光滑的石壁从中间分开，露出幽深的洞口。一线火光从天边划过，下一刻，一只巨大的凤凰停栖在梧桐最粗壮的枝干上。
这一声清啼两小只都听见了。巨石眼睛瞪得溜圆，着急忙慌的，使劲儿蹬着两条小短腿往前跑，速度却怎么也快不起来。不过片刻便落后了一大截。鹭草回头看他一眼，牙一咬，回身拽住他肚兜就往前奔。
两小只闹出的动静不算大，但还是被元凰察觉到了。她刚睡醒，整个人都懒洋洋的，不怎么想动，就没管。
元凰整只凤凰靠在树干上，用尾翼圈住大半个身子，轻轻晃动漂亮的翎羽。一边收敛全身暴涨的的火焰，一边等两小只。
等鹭草提着巨石到达树脚时，尾翼上的最后一簇火焰正好被元凰收进体内。
鹭草化作的小女娃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头顶上两片小叶芽颤颤巍巍。她双手作揖，眼中带着浓重的自责：“请尊上责罚！”
一旁的巨石傻愣愣站了一会儿，眼珠子瞥到跪在地上的鹭草，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抖着小胖腿挨着鹭草跪下。鹭草说完，他揪着小手指一个劲儿地点头。
元凰有些奇怪，发生了什么事，鹭草和石头要这样
抱着疑惑，枝干上的凤凰化作人形，从梧桐枝干间飘摇而下。
指尖一点，地面山的藤曼迎风而长，纠缠成躺椅状。元凰伸了个懒腰，深窝进去，支着脑袋询问鹭草：“你们何故如此？”
“尊上……小主人不见了！”鹭草的两撇小眉毛蹙得很紧，语气紧绷，像是在谈论生死攸关的大事，“我们寻遍了整个涅槃之森，没有找到小主人的任何踪迹！”
元凰微微睁大了眼，有些不能理解鹭草说的话。
小主人是谁？涅槃之森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小主人？她怎么不知道？
元凰正琢磨着，就看到旁边的石头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还一边用满是肉窝窝的小手不停抹口水，只差脸上明晃晃地写上垂涎二字了。
元凰被他可爱的模样煞到，也被他直白的眼神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脑子里空白了一瞬。
花了点时间整理好情绪，陷入深重自责中的鹭草却没有给元凰继续深思的机会。她自顾自说开了，也彻底解开了元凰的疑惑。
“小妖本是一株凡草，石头也不过一颗顽石，因蒙尊上点化才得以开启灵智。小妖和石头心知尊上只是随手为之，并不记挂这些小事。但于我等却是如同再造的大恩德！”
“小妖和石头能力低微，无法报答于尊上已是愧疚难当。只能平日里做些洒扫的小事以消心头不安。三万年前幸蒙尊上嘱托，小妖却因一时贪杯，弄丢了小主人……小主人还未破壳，真不知道他会遭遇什么！要是小主人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小妖、小妖也没脸活在这个世上了!”
鹭草又是担忧又是自责，已不自觉带上了泣音。一旁的石头反应了一会儿，才彻底领悟鹭草的意思。他有些着急，抬头瞄一眼元凰，又瞄一眼身旁的鹭草，吞吐着道：“是、是石头的……”错。
石头在鹭草的瞪视下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嘴巴嗫嚅两下，彻底消了音。片刻后反应过来，眼一瞪，梗着脖子道：“就是石头的错!请尊上责罚!”
他面上强硬，一双小短腿却抖成了筛子。一是怕元凰真下狠手罚他，二是他第一次和鹭草对着干，难免心里发怵。
这不，元凰还没说什么，只鹭草两撇小眉毛一拧，他一个哆嗦，一屁股蹲儿坐在了地上，摔了个结实。
她还没说什么呢，两小只个子不大，戏挺多。生生上演了一场生离死别。元凰有些好笑，没怎么忍，于是真的就笑出了声。
这一笑，本就秾丽的面容愈发明艳生辉，锋锐的眉眼染上丝丝缕缕柔和，却无损半点锋芒，反而增添了几分摄人心魂的美。
偏偏声音清澈如潺潺流水，因为在笑，含着几分柔美，尾调里则蕴藏些许甘甜。
两小只一下子停住了争论，呆呆地望着元凰，脸上有些可疑的红晕。元凰愣了一下，有些难为情，不由慢慢止住了笑。随后坐起身，轻咳一声，隔空点了点鹭草和石头光洁的额头。
他们反应过来，忙不急地争论。
元凰被吵得脑门疼，信手捏了个噤声的诀。空气霎时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看两小只情绪稍稍平静下来，元凰才解开禁制。她笑意吟吟地看着两小只，“所以说，现在可以告诉本尊，你们口中的小主人的是谁了吗？”
元凰目光在两小只面上扫了扫，见石头比自己还茫然的正太脸，不由得抽了抽嘴角。她移开视线看向头顶小叶芽的女娃娃，命令道：“鹭草你来说。”
“？”鹭草大眼睛里含了一泡晶莹的眼泪，眼看着就要溢出眼眶，硬是被元凰的一句话给憋回去了。
“尊上沉睡前交给小妖和石头的蛋带着尊上的气息，所以小妖以为……”她小心翼翼瞄一眼元凰，见她面色茫然，斟酌着用词，“以为它是尊上的后裔。”
“唔，这么说似乎也没什么错处。”
说了半天，原来是那颗蛋。
元凰恍然。
三万年前她看着偌大的涅槃之森，突然就有些寂寞。就想着能不能创造一个同族陪伴自己。恰好传承记忆里有相关的秘法，就试了试。
那颗蛋通体赤红的蛋，是她抽了自己一缕魂，用秘法糅合各种珍奇材料，辅以本命凰火煅烧，最后又用混沌之气蕴养数年得到的产物。
只是似乎哪里出了问题，她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那只蛋的破壳。后来睡意来得匆忙，她根本抵挡不住，将蛋交给鹭草和石头，简单交代了两句，就陷入了沉睡。
三万年过去，她奇怪地没了那时的心情，压根没记起什么蛋呀鸟呀的。
得亏鹭草和石头勤勤恳恳照管了三万年。还将它奉为涅槃之森的小主人。稍微一想，就能知道，这三万年里，他们肯定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服侍那颗蛋的。后来弄丢了，心里怕更是不好受。
想到这里，元凰有些心虚。她不再看鹭草，而是将视线移向躺椅扶手上的花纹，清了清嗓子，装作不怎么在意道：“它不见了？”
鹭草羞愧地低下了头，萎靡不振的样子像是被精怪吸干了精气的人族。
元凰有些无措。她没见过这样的鹭草，她一向是朝气蓬勃活力十足的。想来想去，还是要怪她当时没说清楚，让鹭草和石头误会了。
虽说当时花了不少时间精力，但说到底，那蛋不过是她一时心血来潮的产物，如果成功了也还好，但失败了。失败了就意味着那颗蛋没有任何价值。
丢了就丢了，其实没什么。前提是她抽出的那一缕魂没有跟着一起丢。
所以还是要找一找的。
元凰用神念在整个涅槃之森搜了一遍，确实如鹭草所说，没有那颗蛋的丝毫踪迹。
不过也并不算一无所获。
“鹭草，那是那蛋的缘法，避无可避。”元凰还是更喜欢以前那个自信欢快的鹭草，她悄无声息收起掌心的银色雾气，随意捏造了个理由安慰鹭草，“万物都有万物的缘法，好比你遇见石头，本尊遇见你们。”
最后总结：“因此错不在你。”
鹭草和石头懵动看向元凰：“昂”
没料到这事还有后续，元凰有些绷不住了。连忙岔开话题：“本尊此番沉睡了三万年……自本尊意识苏醒起，本尊从未再沉睡这般长久。而且还做了一个梦，梦里本尊变成了幼年体……”
说到这里，元凰突然记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一时心神俱震：“本尊历经两次天地变革，只做过三次梦。一次是洪荒大劫人族兴盛，一次是九方灵脉汇聚，天庭建立……”
“一次是如今。”元凰舔了舔嘴唇，竟觉得口舌发干，侧头看向正眼巴巴看着她的两小只，想了想，没有再说下去。
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反而不好。
不过她改了注意，决定还是要追究一下鹭草和石头的责任，“错不在你们，不过因贪杯而疏忽职守，还是得罚。”
鹭草和石头焉头搭脑，呐呐称是。
“至于何种惩罚……先于本尊细说小红、咳，就是那颗蛋失踪前后的事罢。”
之前决定要找，是因为连同那颗蛋一起不见的，还有她抽出的自己的一缕魂。如今却是不得不找了。
果然，面对这种令人头疼的问题，最应该干的事，莫过于开怀畅饮一醉方休了。
元凰指尖摩挲着腰间葫芦光滑的表面，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可惜还不是时候。
她收回奔腾的思绪，指尖弹动，一股柔和却不容拒绝的力道施加在鹭草和石头身上，迫使他们站立起身。
“尊上宽厚！”鹭草和石头对视一眼，相互补充着，将自三万年前发生的事悉数说了，“……因尊上说小主人喜日光，小妖和石头便每日推小主人去东边的枫叶林，那里有一处高台，很方便。太阳下山了再推回来。”
“那日小妖和石头早早起来将小主人推到那处，看顾了些时候。后来实在无事，小妖便拉着石头对饮。后来贪杯醉了，化作原型一睡百年，醒来小主人已不在高台上了……原地似乎还有一丝生人的气味，奈何小妖和石头法力低微，且已过去百年，并不能辨别出是何种族。”
说罢，鹭草面露惭愧，头顶的两片小叶芽也焉搭搭的。巨石站在一旁，捏着小手指，眉眼低垂的样子也丧丧的。
“确实有外客造访涅槃之森。”元凰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他们的说法。见二妖愤然，却也并不详说，而是拿起腰间巴掌大小的碧色葫芦，拔开塞子，抿了一小口清亮的酒液，“不过贪杯无错，误事当罚……”
石头见此，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接着就见他埋头弯腰，从胸前的小肚兜里吭哧吭哧掏出许多半个他那么高的玉瓶来。不过片刻，地上就整整齐齐堆了一堆。他眨巴着眼睛小步跑到元凰面前，鼓足勇气结结巴巴地说：“尊上，给、给您的！”
说完还拿眼瞄元凰的反应，又不敢明目张胆看，只能偷偷摸摸地瞄，脑袋屁股一扭一扭的。
这是什么绝世大可爱？元凰被萌了一脸，将要出口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口中。一旁的鹭草小胖手扶住额头，一副立马就要厥过去的样子。心里无声咆哮，这他妈谁教的！谁教的！也太可爱了叭！
没想道这呆石头平时看着呆呆傻傻的，关键时刻还挺贼，知道卖萌讨好尊上，就不知道尊上吃不吃这一套。万一尊上不喜这等行径……这么一想，鹭草又忍不住担忧。结果她拿眼一瞄元凰，心里的大石瞬间落地。
得，尊上还真就吃这一套！
石头这小模样太招人了，元凰没控制住，在小正太软乎乎的头上呼噜了一把，好半天才挪开手。佯装淡定道：“既不见了寻回来就是，没什么要紧的。”
感到头上的重量，石头微微仰头，朝元凰露齿一笑，呆梦呆萌的，带着微微的羞涩和几分不易察觉的讨好。
“！！！”伸手掐了掐小正太肉乎乎的小脸包子，元凰微微眯起眼，掩藏住眼里的开怀和满足，面上努力呈现出严肃威严的样子。
天啊，这手感，未免也太好了！
一旁的鹭草幽幽地看着石头，视线从他的头顶移到他微微泛红的小脸，心里直泛酸。
她还没被尊上揉过头！也没被尊上掐过脸！连呆石头的头和脸她都没碰过！
元凰摸了个心满意足，比了比手中的酒葫芦，露出一个笑容，有几分和蔼的意思，嘴上的话却一点也不和蔼，“天露酒味道不错，你们又善于此道，便罚你们酿满一葫芦罢，唔，差不多一百瓶的样子。”
她手一挥，地上的玉瓶瞬间消失。
鹭草内心哀嚎一声，万年以内是别想睡懒觉了！巨石这时已经退回了鹭草身边，面上一片懵懂。
酿造天露酒对他们来说其实算是一种另类的修行方式，非但无甚害处，他们还能从中得益许多。所以某种程度上这并不能算作一种惩罚，鹭草通透，心里一转，便知这是尊上嫌弃他们的修为低下，用这种方法敦促他们修行。
本就是他们的错，自没有什么拒绝的道理，更何况尊上还是为他们好。鹭草拉着石头，双双揖手一拜，齐声道，“小妖领命！”
“另外，修行悟道皆是个人的缘法。都说草石无心，启灵开智殊为不易，你们能有此造化，是自己的能耐，妄自菲薄，不可。且勤快些，莫要只惦记着躲懒。”
她不确定未来会发生什么事，如果有一天她抽不出身或者护不住他们了，希望他们能自己护住自己。
因此多提升一分实力就多一分保障。
现在她要去办自己的事了。
元凰深深看一眼鹭草和石头，旋即起身，又抿了一小口天露酒，塞好塞子，酒葫芦垂挂在腰间：“出去一趟，归期不定。”
下一刻，元凰消失在了原地。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苏醒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