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尼黑的天空》季潮

2、第 2 章

　　巴伐利亚的省府慕尼黑是一个热情如火的城市，虽然日耳曼民族是一个纠缠在理智和疯狂中的民族，但是他们大都保守而严谨，唯有沐浴在德国南部阳光中的慕尼黑，总是带着少有的热烈和豁达。

　　这座城市距离阿尔卑斯山北麓只有45千米，气候总是深受阿尔卑斯山的影响，虽然降水量较大，可是像这样连着好几天的阴雨，也颇为罕见，着实让人感到闷烦。

　　六岁的路易•冯•萨赫斯已经是慕尼黑地区小有名气的音乐小神童了，他的父亲赫尔姆特•冯•萨赫斯是当世最炙手可热的钢琴家和作曲家。

　　今天是他和父亲拜谒维特尔斯巴赫家的日子，因为他将要去往匈牙利的李斯特音乐学院学习。虽然维特尔斯巴赫王朝在1918年终结，可是他们仍然保有贵族的身份——维特尔斯巴赫家族的族长仍然是巴伐利亚公爵、法兰克尼亚和士瓦本公爵，莱茵行宫伯爵，萨赫斯家也一直保持着历代的习俗，他们是受封的贵族，有什么大事都会先向领主请示。

　　奥利弗•维特尔斯巴赫是现在维特尔斯巴赫家族的掌权者，虽然爵位仍然是由他的父亲弗朗茨•维特尔斯巴赫拥有，但是奥利弗已经是俨然是家族的中流砥柱。

　　“你有一个出色的儿子，年纪轻轻，已经盛名在外。”奥利弗走到赫尔姆特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赫尔姆特•冯•萨赫斯转过头看着他肩膀上那只有力的大手，叹了一口气，眉宇间仿佛是沉淀了千百年的哀愁：“要是你不那么执着，你也可以有那么大的孩子了。”

　　“你儿子在这里，我不和你谈这些事情。”奥利弗擦着赫尔姆特的耳朵轻声说道，随即转过身，“小路易，到匈牙利一去就要六年，你的爸爸说这辈子再也不弹琴了，你给伯伯弹一首吧。”

　　路易之所以要去匈牙利的李斯特学院，就是因为他的父亲并不准备教路易音乐，赫尔姆特曾经是世界上最出色的古典音乐家，他的琴艺是上帝吻过的手指而赋予的，可是在新婚前他却突然宣布再也不弹奏钢琴，没有人知道原因，除了惋惜和规劝，其他人也别无他法。他并不想儿子也走上音乐的道路，或者他固执地想要儿子摆脱自己家族千年来的命运，总是与爱情擦肩而过，总是让音乐成为叹息的哀愁。

　　可是即使父亲从来没有在儿子面前展示音乐才华，路易还是小小年纪就开始显示出自己青出于蓝的天赋，李斯特音乐学院也是破格录取这位年龄最小的学员。

　　六岁的孩子，过早成熟的心智已经可以明白母亲流泪的原因，他也知道在他父母之间还横亘着另外一个人——奥利弗，虽然奥利弗对他很好，但是他几乎从来没有接纳过奥利弗。

　　路易掩饰掉眼睛中一闪而过的厌恶，优雅地点了点头，年纪小小却俨然一幅小绅士的派头，熟门熟路地走到大厅一角昂贵的三角钢琴前，正要打开琴盖，却听到管家拉姆前来报告：“奥利弗老爷，伊丽莎白夫人突然开始宫缩痛，恐怕要提前分娩了。”

　　“真的？！”奥利弗大步走到拉姆身边，“还不快去请安托内特医生和魏斯医生。”

　　“是的，老爷，两位医生已经来了。二老爷也已经从公司赶回来了。”管家拉姆恭敬地低着头回答到。

　　“愿意和我一起期待小生命的诞生吗？”奥利弗显然无暇再去顾及欣赏音乐。伊丽莎白•乔伊斯是他的弟弟德克的妻子，来自英国的贵族家庭，温婉贤淑，总是保持着传统英国女子的风度，没有想到肚子里面却是一个急切的小家伙，离预产期还有一周时间呢。

　　赫尔姆特•冯•萨赫斯微笑了一下：“当然！”

　　听见会有小宝宝出生，小路易一扫来之前的不快，小脸上面满是欢欣。手指无聊地按着琴键，没有曲调没有节奏，就是随意地按着，时间一分一分过去，中间有一个长着有点娃娃脸的男子匆匆走了回来，和奥利弗耳语了几句，和父亲寒暄了一番就一直焦急地走来走去，路易知道这个是奥利弗•维特尔斯巴赫的弟弟德克•维特尔斯巴赫。

　　从上午到下午，管家拉姆好不容易劝了又劝，几位才心不在焉地草草吃了一顿午饭。刚刚吃完却听见有仆人前来报告，说降生了一个男孩。新做父亲的德克一脸骄傲，升级为伯父的奥利弗也松了一口气。

　　过了两个多小时，负责接生的安托内特医生才抱着孩子出来给等着一群人看了一眼：“孩子非常健康！真是一个漂亮的小宝贝！”

　　天际阴沉的乌云渐渐散去，一道阳光穿空照射而来，恍然有晨曦的感觉。慕尼黑的天空雨后初晴，蔚蓝地没有一丝杂质，婴儿响亮的啼哭仿佛看见新生命的圣洁。德克轻手轻脚抱着孩子，脸上的笑容洋溢着幸福的味道，

　　“我可以抱抱他吗？”六岁的小路易实在是看不到包裹在襁褓里面的小婴孩到底是什么模样。
　　赫尔姆特有些尴尬，六岁的孩子如何能抱稳另一个孩子啊，尤其这个孩子还是维特尔斯巴赫家的长子呢。德克蹲下身子，“你可以摸摸他。”这是这位新科父亲作出的最大让步了。虽然提前了一周分娩，但是孩子已经足月，雪白的小胳膊不安分地想从襁褓中挣扎出来，路易看着婴儿的红嘟嘟的小脸，不禁伸手要去摸一摸，光滑的脸蛋，小巧的鼻子，刚刚孩子哭闹，此刻却安静起来，仿佛路易的手指带着魔力，让他感到安心。自己的手指突然被一个小小的温热的东西包裹住，原来路易的一根手指正被婴孩握住，柔软的小手给他一种新奇的感觉，他反手包着小孩子的手，看见孩子幽黑如同深夜的眼眸带着盈盈的笑意。

　　“该给孩子起一个名字，他可是维特尔斯巴赫家的长子啊，德克，我们以前商量过的，是叫弗里德里希还是希尔德布兰特呢？”奥利弗问道。

　　德克站起身来：“哥哥，我觉得弗里德里希不错啊，那是和平的意思。”却没有注意到路易不满地收回刚刚被小婴孩握住的手。

　　“我想，他应该叫路德维希。这是一个值得骄傲的名字。”而且和我的名字是同一个字母开头，他有种奇怪的想法——想让这个孩子属于他。

　　赫尔姆特只是想到了音乐家贝多芬，也附和说道：“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名字啊，很多伟人都叫路德维希呢。”

　　德克高高举起小婴孩：“这是我的儿子路德维希！”加上母亲的姓和父亲的姓氏，这个孩子应该叫路德维希•乔伊斯•维特尔斯巴赫。

　　路易坐回钢琴前，稚嫩的小手轻敲琴键，缓缓唱道：

　　“A ray of hope flickers in the sky
　　A tiny star lights up way up high
　　All across the land dawns a brand new morn´,
　　This comes to pass when a child is born.

　　A silent wish sails the seven seas
　　The winds of change whisper in the trees
　　And the walls of doubt crumble tossed and torn,
　　This comes to pass when a child is born.

　　A rosy dawn settles all around
　　You got to feel you´re on solid ground
　　For a spell or two no one seems forlorn
　　This come to pass when a child is born.

　　……”

　　似乎可以看见路德维希漂亮地如同黑曜石一样的眼睛搜寻着音乐来源的方向，路易也遗忘了刚才小小的不满，这个漂亮的孩子是由他起名字的，歌声一遍又一遍地回荡在大厅里面。
　　初晴的大地还有一丝泥泞，可是路易却没有了一开始要离家的那一份不舍与不安：“路德维希，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