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尼黑的天空》季潮

19、第 19 章

　　二十岁的生日，房间里面大半个空间都堆积着来自世界各地的礼物，路易在前一天晚上就耗尽了手机存电，拔掉了电话线和网线，然后安安静静地享受这个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同的日子。

　　用老式留声机放着黑胶唱片，路易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床单上面是路德维希的字迹：“亲爱的路易，生日快乐！”还有那个张牙舞爪的签名“Ludwig”，记得第一次看见他的签名的时候，是在那一束鲜艳热烈，交相争艳的矢车菊中，歪歪扭扭的字就写在高音符号形状的标牌上。哈，现在居然敢拿他的床单来练签名了，那天他走后才发现自己的床单被某人当做了生日贺卡，着实让他哭笑不得。

　　“喂！我累死了，过来帮我捶背！”一个熟悉的声音加上欠扁的话在自己脑袋上方炸开，路易睁开眼睛如约看到了拜布尔。并不好奇他是怎么进来的，反正这个家伙已经好几次把自己家当成避难所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来了。

　　路易一脚踹了过去：“我正等着警察局打电话来叫我去认尸呢！”好几天不声不响，也不知道打个电话来给他报个平安。

　　“生日礼物！”说着，一个琴盒毫不客气地丢了过去。

　　路易有点狐疑地接过琴盒，尚未打开就知道这是放小提琴的：“你送我小提琴干嘛？”印象中拜布尔并不知道自己会拉小提琴啊。

　　寇德坐在路易身边，斜了他一眼：“你先看看啊！对人家送的礼物如此无礼，你那些可笑的教养去哪里了？”

　　路易不屑一顾地打开琴盒，只见黑色天鹅绒布上静静躺着一把提琴，琴身柔和的反光温暖地倒映在路易浅褐色的眼眸中，琴弓因为没有扭紧螺丝，那一缕马尾慵懒地靠在琴身之上……路易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迫不及待地把琴取了出来，触手可觉的细腻质感，是来自阿尔卑斯山上材质均匀的上好云杉，背板装饰了极其华丽的藤蔓图案，极有品味的琴头——源于古典建筑的“阿基米德螺旋”禁锢了四根静谧的弦，镌刻在肋板上的名字证实了路易的猜测——这是一把史特拉第瓦里提琴，是十八世纪意大利制琴大师安东尼奥.史特拉第瓦里的传世不多的杰作之一。

　　路易难以置信地摇着头，史氏名琴存世了了，每一把都能在拍卖会拍出百万天价，成为乐器收藏品中的宠儿。加上收藏他的多为有钱人，银行或者基金会，世人能见到其真正面目的并不多，而此刻一把史氏名琴却握在路易手中。

　　“我可是专门去克雷莫纳花了大力气弄到的。可是你这个废物只会弹钢琴，这把小提琴永远也无法在你手中实现他的价值！”拜布尔看到预期里路易贪恋的表情，心情大好地说出送他这样一把名琴的目的。

　　路易调了一下琴弓，微微一笑：“你就是特意来欣赏我看见名琴可以无法弹奏之后的气急败坏吧？”拜布尔有一次无意中去找路易，而路易正在几位教授面前表演锯床腿的活儿。还以为在音乐方面路易样样拿手呢，结果有这一出秘密，拜布尔总算是能解路易嘲笑他钢琴弹水平的恨了！

　　“我听说那位制琴大师遗留下来的小提琴在不知不觉中香消玉殒的也不少，这琴到了你手上，不说是美玉蒙尘，也算是不见天日了，不过总比被毁了的好啊！”拜布尔哂笑道。

　　路易倒也没有辩解，信步走到房间中央，挺直了腰板，将小提琴轻轻靠在肩膀，抬手，运弓，帕格尼尼的《随想曲第二十四首》奏响了华彩的乐章，从主题到变奏，都运用了独立的演奏手法和风格特点，但是整首曲子又是浑然一体，大气磅礴，带着随想曲曲式固有的自由松散的结构，乐曲随意而富有生气。变奏一每一句前的和弦倚音，变奏四富有变化的力度和音色形成一串舒展的半音阶，变奏五宏大的气势底蕴跨过宽广的音域，变奏九类似于吉他弹拨的演奏，变奏十舒展如同春风吹过粼粼波光的湖面，速度极快的尾声部分达到了整首曲子的高潮，路易的手指在小提琴上翻飞着，最大限度地利用把位，手指几乎靠近琴马，可是运弓依然稳健有力！

　　一曲奏完，余音回响在房间里面，拜布尔虽不精通音律，可是也能明白这样的炫技非大师无以奏响。完全被刚才沉浸在拉奏中的那个路易震撼了，如同帕格尼尼重生，如同被魔鬼附着了灵魂，史特拉第瓦里提琴在路易的手下迸发出天籁一样的声音。路易拿着琴弓挑起拜布尔的下巴：“还敢嘲笑我的小提琴是锯床腿吗？宝贝儿，你嘴巴再不合上，我会忍不住吻你的。”

　　拜布尔回过神来，缓缓推开抵着他下巴的琴弓：“美人儿，你知不知道这会成为我手里面的把柄！”嘴角弯起奸笑的弧度。

　　路易收回琴弓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算他失策，可是面对这样昂贵优秀的名琴，不去试一下音他今天会寝食难安的。

　　拜布尔走过来搂着路易的肩膀：“好啦，陪我去喝酒，我不会把你拉小提琴的事情说出去！”
　　路易白了他一眼，把小提琴小心翼翼地放回琴盒之中：“你怎么知道我一定要在人前装作不会拉小提琴啊？”

　　“没有很变态的理由，你一般都在音乐中暴露出最真实的自己！所以你既然会在那些老头子面前锯床腿也一定是要下定决心埋没你的小提琴才华了。这样也好，以后就专门拉琴给我听好了。”拜布尔不由分说了给路易找外套，帽子和墨镜，准备拉他出去喝酒。

　　路易爱怜地抚摸着琴盒，挑了一下眉：“拉给你听？拉琴给你下酒啊？不去不去，少来烦我！”

　　“我花了那么多人力物力来送你小提琴，这点面子都不给？”

　　“实话说了吧，不要以为这把琴很了不起，是我拉过的琴里面最名贵的，却不是拉出乐曲最满意的！”路易给了拜布尔一个不屑的神情，最满意的是一把普通的德国米腾瓦特小提琴，在路德维希的噩梦里面，在慕尼黑滂沱的大雨之中，奏响过的琴声融化了他的初恋和无措！

　　拜布尔看着路易床单上张牙舞爪的那个签名，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路德维希吗？”

　　路易警觉地盯着拜布尔，两年多来，路德维希一直都是路易深埋心中的秘密：“你调查我？”

　　“我只是让人暗中保护你，免得我不在的时候，你被人给咔嚓了！你死了是没什么，其他学院那些比麻雀更喳喳的女生会把我给烦死的！”拜布尔难得看到路易如此紧张的表情，原来那个人才是路易的软肋，以后有的玩了！

　　路易有些头痛地看着拜布尔，不相信拜布尔就不会有倒霉的时候，看他到时候怎么落井下石，穿好外衣，无视拜布尔沾沾自喜的神情：“去喝酒吧！但是我不在外面过夜！
　　”
　　“知道你要为你的小情人守身如玉，我不会让那些人来缠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