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羡：桃源仙》风月常谈

5、第 5 章

　　那四个字绝不是他以前曾听人说过的，但却又好似烙刻在他的心头，红尘万载都难以忘却。

　　——好像他曾经做了什么让他悔极的、无法付出代价的事。

　　蓝忘机细细回忆过自己十五年的生平，但无从想起那件事究竟是什么。记忆从未有过断层之时，而能让自己心中掀起与往常不同的漪涟的什么人或什么事……

　　他只遇到过一个魏无羡。

　　魏婴，魏无羡。

　　他自初逢时那诡谲异常的突现，到方才屋内满溢的桃花酒香，与他随手一挑就绽放出的那朵桃花……

　　蓝忘机一开始的猜测又重新苏生过来。

　　“他不是修为高强的驻颜修士前辈，就是……”

　　方思及此，没滚多久的魏无羡又滚回来了。半开的窗户下忽地蹿出一个黑衣人，笑叫道：“蓝湛！”

　　原本在猜测魏无羡身份的蓝忘机思路瞬间被打断了。那些诸多疑点与莫名，在此刻都从他心中暂暂隐了下去。

　　剩下了一个满盛笑意的魏无羡。

　　他第一次不谨慎了一回——

　　魏婴于他，当是没有恶意的。

　　魏无羡从窗子翻了进来，在四下转了一阵，讶异道：“蓝湛，你看到我的花了吗？明明方才被你挥在这附近的……”

　　蓝忘机像是作弊怕被先生发现的小学子，一下绷紧了身子，急道：“没看到。”

　　魏无羡饶有兴致地摸圌摸下巴，戏道：“蓝小公子这么紧张作甚？让我猜猜……莫不是干了什么坏事？”

　　蓝忘机被人戳破小心思，红着耳尖转过头：“我没有！”丝毫不记得家规有云“不可打诳语”了。

　　魏无羡大惊失色：“蓝湛！莫非你把它扔了？”

　　蓝忘机没肯定也没否定，只是看魏无羡神色，莫名担心起来，忍不住问：“……那朵花很重要？”

　　魏无羡摇头道：“那倒不会，只是……”蓝忘机刚刚放松的身板又紧绷起来，魏无羡却作出一副伤心状，道：“我有这么讨人厌吗？送你朵花都要被扔掉……”

　　蓝忘机才知自己又被魏无羡套住了，愤愤道：“我没扔。”

　　魏无羡拍拍胸膛，松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看来我还没那么讨人厌。”又奇道：“那这花儿也不会自己飞了，怎的就不见了？蓝湛你当真不知道？”

　　又马上否定道：“看像你这样的小古板怎可能说谎。没了也就罢了罢。”

　　蓝忘机只觉胸襟处那朵桃花仿佛有了生命般地昭示着它的存在感，艳色直从花瓣窜上耳尖，默默低头盯着桃木案几，不看魏无羡。

　　窗外日渐西沉，垂落的天光映得满山殷圌红更加热烈美好，张扬自在。飞霞争彩，归雁竞掠，桃源处暮色圌欲临。

　　魏无羡将一只手伸到蓝忘机脸旁晃了晃，道：“该用膳了。”

　　蓝忘机被魏无羡带着走出小屋。一方更开阔的桃林间空地中，四叔一众已摆好了桌。

　　膳食很朴素。非是清汤寡水的食之无味，而是材料本身就廉价至极。蓝忘机虽平素吃的尽是清简朴素，但蓝氏从不是让弟子们一贫如洗的世家，不愁吃穿用度，故蓝忘机也从未体会过穷人家的生活。

　　蓝忘机心底暗道，本该带些山下的吃食来与魏婴的，譬如那小贩卖的辣油酥饼，魏婴就……

　　不对。

　　——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个？

　　按理，蓝忘机从未去过这山下的长街闲逛，经过也只是经过，不留些闲暇来耍玩。况且，即便他知道小贩有卖这东西，但又如何得知魏婴喜食此物？

　　魏无羡浑然不觉身后人心里掀起的惊涛骇浪，只先向四叔一众打了个招呼，转头拍拍座椅道：“蓝湛，来吃吧。”

　　人面桃花相映的笑意，仿佛与哪个不知名的画面重叠。画中人同样也是笑着的，指间捏一朵桃花，直道：“蓝湛。”

　　蓝忘机能记起那人的飏飏黑衣，能记起那人的飒飒笑音，却偏偏记不起那人是谁。

　　他独独看不清那人的脸。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呼之欲出时，被另一股力量温柔却不容置疑地按了下去，深深地封缄在忆海深处，沉睡在漫漫长夜。

　　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