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洞文堆》琚光

9、第九章

　　少女西原结束高中学业后，随班级来到山东淄博进行所谓的毕业旅行。他们自然去了王村镇的炳灵公庙——身为与王村西门另一处寺庙大兴教寺齐名的山东名寺，也算当地一个著名景点，小小观摩了一番。

　　炳灵公庙位于王村村东门里大街路北，庙门向南，为二进院落。主殿供奉炳灵公塑像，殿前东西廊各四间，并塑十八罗汉，七十二地煞为配祀。东南角为三宫阁楼，西与关帝庙相临。

　　炳灵公又称泰山三郎，据称是东岳泰山天齐仁圣大帝的第三个儿子，岱岳之储君。也有说他实际为泰山府君的长子，三郎则是古人对俊少年的美称。

　　西原望着炳灵公的塑像偷笑:这副浓墨重彩的尊容，实在看不出他是否美少年。繁忙的学业之余她会读《太平广记》、《酉阳杂俎》之类的志怪小说解压，这位炳灵公虽然是道教的重要神灵，但履历可实在称不上光彩，唐以前甚至是恶人形象，而且他貌似对人妻情有独钟……她回想《葛氏妇》，觉得这个故事细看真是非常污非常污啊。

　　【兖之东钞里泗水上有亭，亭下有天齐王祠，中有三郎君祠神者。巫云，天齐王之爱子，其神甚灵异。（子其神甚灵异六字原空缺，据黄本补。）相传岱宗之下，樵童牧竖，或有逢羽猎者，骑从华丽，有如（有如二字原空缺。据黄本补。）侯王，即此神也。鲁人畏敬，过于天齐。朱梁时，葛周镇兖部署，尝举家妇女游于泗亭，遂至神祠。周有子十二郎者，其妇美容止，拜于三郎君前，熟视而退。俄而病心痛，踣地闷绝久之。举族大悸，即祷神，有顷乃瘳。自是神情失常，梦寐恍惚，尝与神遇。其家惧，送妇往东京以避之。未几，其神亦至，谓妇曰："吾寻汝久矣，今复相遇。"其后信宿辄来，每神将至，妇则先伸欠呵嚏，谓侍者曰："彼已至矣。"即起入帷中，侍者属耳伺之，则闻私窃语笑，逡巡方去。率以为常。其夫畏神，竟不敢与妇同居，久之妇卒。（出《玉堂闲话》）】

　　西原在主殿伫立良久，直到同学喊她，大家在当地宾馆落榻一宿即踏上征程。不久西原收到心仪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欢天喜地地享受起长达三个月的暑假，她很快把毕业旅行的寡淡记忆抛到了脑后。

　　这天，西原一反常态早早犯了困，手机屏幕在眼前漂浮起来，纵有万般不舍不得不向瞌睡虫低头，搂着棉被在空调的冷风下美美地沉入梦乡。

　　睡至后半夜，她感到身体一重，似有什么压了上来。她不以为意，毕竟梦里什么奇怪的事都能发生，如坠落、飞行。

　　【你懂的】

　　西原偎在他胸口，终于想起问:“你是谁啊？”

　　“不久前才见过，这么快就忘了。”

　　她拉扯他的长发，咦，为什么是长发呢？“你叫什么名字？”

　　“你猜。”他抚摸她光洁的裸背，循循善诱，“我的名字，你一定听过。”

　　西原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能对号入座的人，不满地呜咽:“想不出，想不出，告诉我嘛。”

　　他静静道:“天要亮了。”

　　她听出别离的讯号，忙抱住他:“别走。”

　　“被你母亲发现了可不好。”他翻身再度把她压下，“我很喜欢你，你若想我我就过来，但次数不能太多，否则于你身体无益。”

　　“为什么？”

　　“人神殊途。”

　　西原嘀咕，这个梦委实离奇:“你若是神，那我就是碧霞元君……”

　　他笑:“碧霞元君便是家妹。”说罢挥手拂去她眼睛的禁制。

　　西原条件反射地闭上双目，黑夜已然远去，盛夏的阳光透过毫无遮蔽的落地窗户照射进来，她茫然片刻，睡裙显然好好地穿在她身上，床单也干干净净的。但她浑身酸疼无比，某个不可言说的地方尤甚。

　　梦中神秘情人的脸庞依然模糊，只记得他颊边的浅浅酒窝和温热的吻。

　　至少是个帅哥，她肯定地想，不管怎么说，这是个高质量的chun梦。帅哥还说了什么来着，想他他就过来……

　　几分钟后，西原走入盥洗室，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头一回晓得何谓“面若桃花”。那腮上两片粉色说艳丽也确实艳丽，说不正常也真的很不正常，她心里有鬼，生怕等会儿被妈妈盘问拼命用冷水拍脸。她想起高二时班上一女同学喜欢邻班一个男生，勇猛地穷追不舍，某天她的感情终于得到对方的一点点回应，翌日上学双颊便红得如涂了血一般。

　　但他俩终是没成。

　　西原对女追男的把戏无感，女同学固然精神可嘉，但身为女性把时间浪费在求偶上，一来违背雄竞自然规律，二来实在不值。15岁时父母婚变，所谓的父亲让她看到世间男人平庸的大多数里极为丑陋却偏偏十分普遍的一副嘴脸，以致她深为自己体内留存的那部分基因为耻。

　　总之一句话:纸片人真香！

　　洗漱完后她特地掀起睡裙检查自己的身体，除了不可能是幻觉的酸疼外，看起来一切正常。

　　她伸入手指，看到指尖上的血迹，忙取了片护垫，尽管照规律她的例假并不在这几天。

　　西原恍恍惚惚地回到卧室，恍恍惚惚地穿衣服，然后吃早饭，妈妈去上班，她倒在床上玩手机。

　　其实是发呆。

　　碧霞元君之来历，有玉女说，黄帝座下女仙说，也有传奇宝卷称她是民间女神童得道成仙，不过所有源流中最得人心的说法是东岳大帝之女，如此一来，碧霞元君便与泰山三郎，即炳灵公成了兄妹关系。

　　西原所在的沿海城市并没有什么深入人心的本土神道信仰，撑死了就一座城隍庙，而她从未去过那里，本人更是坚定的无神论者。虽然堂皇正史野史逸闻乃至大小网站记载了许多奇怪的事情，她潜意识里也觉得那是与她不相干的。鬼神这种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她没兴趣祭拜任何神灵，但不相信不等于不敬畏。她不赞同乃至反感当代一些年轻人请笔仙碟仙的作死行为，古训“举头三尺有神明”，源于古人因信仰神灵，若遭遇某方面不如意便到相应的祭庙中叩拜。原意是指神明在供桌上面三尺的地方看着你，引申义即神明就在人们的周围，而在今天又赋予了全新的含义:人对自然社会应有敬畏之心，不可胡作非为。

　　西原拼命回想那天她在炳灵公庙的作为，她就在那里站了会儿，脑子里吐槽了他几句，烧香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烧香的。

　　她将《太平广记》翻到“葛氏妇”那章，再回顾《广异记》之“赵州参军妻”，心想一介不折不扣的仙界纨绔怨不得我吐槽，而演义书里公子道士黄天化性如烈火纵情恣意，她推测许仲琳本人大概也做过对此神的相关考据……也……许吧，那可是许仲琳。

　　她沮丧地把书塞回书架——何必对一个梦如此认真。

　　然后一脸猥琐地打开□□看起了爱情动作片，爽完后进入贤者模式，擦擦口水开始阅读《悲惨世界》。

　　午饭自己捣腾方便面吃，吃完出门买零食，路遇一挺着六个月孕肚□□比她还大的奇男子搭讪，没种地避而远之，回家后恨自己发挥失常，上网搜索祖安骂人宝典，并决定买套霸王龙纹身贴。

　　傍晚妈妈下班回家，一起吃晚饭，吃完妈妈去跳广场舞消食，她早早地去洗澡，上床，趁妈妈不在再看会儿爱情动作片。

　　又是熬到很晚才睡，睡前对手机里的纸片人爱豆美貌疯狂舔屏，喜欢的太太更新了新作，果断红心蓝手评论三连。

　　“我好了，一滴也没有了。”

　　他确实来了，她也仍和昨夜一样顶多看到个隐约的轮廓，他非常高大，手臂瘦长有力，长发披拂恍如古人，有时会露出优美的、令她心花怒放的下颌弧线。

　　“这么快就想我了？”他把她抱在腿上暧昧地耳语，“是不是一整天都在想我？”

　　西原用力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对方一声“哎哟”:“现在的女孩儿可真热情……”

　　“我知道你是谁了。”西原笃定，“我若说对了有奖励吗？”

　　“你想要什么？”

　　“我想看你的模样。”西原摸了把他的下巴，感到光洁一片。

　　对方捉住她的手，细细密密的吻从手背蔓延至小臂、肩膀，再是脖子和脸颊。

　　西原简直傻眼了:“你和志怪小说里一样好色。”

　　他忙道:“他们传言不负责任，我黄天化从不仗势欺人，不愿意的娘子我二话不说都放回去了。”

　　西原呆住:你这不是招了么？此神果然是风月老手，某个短暂的瞬间她感到一阵恶心，随即释然，心想大不了当个高级震动棒使用，你情我愿她不吃亏。

　　不敢确定对方是否能探知她的想法，西原尽力排空杂念，转向另一个她更关心的问题:”你的名字……我以为是小说家虚构的。”

　　他抱住她:“历史需要被记住，他写得bug百出，但聊胜于无。”

　　西原猜他指的是封神大战:“殷商实在太久远啦。”

　　“是啊。”黄天化借机往她脸上凑，“即使是我也忆不起当年的细节了……小美人快让我亲亲，啾啾啾。”

　　西原目瞪口呆，仿佛看到TVB封神榜纣王那张杂草丛生的猥琐脸庞。

　　她一巴掌拍在他脸上，缓缓地，缓缓地，推开。纳闷难道这副急色模样才是他的真实面目，与昨夜的温文体贴翩翩风度截然不同。

　　她有种消费者被淘宝电商欺骗的愤怒。

　　西原爬出他的怀抱，找到棉被把自己裹将起来。

　　天化自言自语:“3000年的进化也没能让女人变成易于理解的动物。”

　　西原想:3000年也不见你成熟点。

　　卧室突然灯火通明，西原忙捂住眼睛，透过指缝……

　　他和她想得一样年轻，光看外表不会超过20岁，但实际年龄就不好说了。

　　该如何形容他的眼睛呢？她唯能想到那句“虽怒时而似笑，即瞋视而有情”。

　　任情妄为的少年神灵似喜非喜、似笑非笑地迫近，一边缓缓动手除去身上花纹繁复的古装。

　　西原“啪”的关掉电灯，陷入黑暗的卧室莫名地让她感到安全。

　　“你不是真的，你是虚幻的。”

　　“你只需记住我带给你的感觉是真实的。”

　　“我在做梦！”她抗拒地缩进被子，顺便开了个脑洞，“书成精了，你从《封神演义》里跑出来了。”

　　“对对对。”天化顺着她，“我是书里跑出来的，你快躲到我怀里，过会儿魔家四将要出来吃人了。”

　　“为什么是我？”西原抵住他的胸膛终于接受不可思议的现实，“我没想招惹你。”

　　“也许是因为寂寞。”天化歪过脑袋作思索状。

　　“……这就是你勾引人妻的理由？”

　　他“嗤”的一声笑了:“但你是个雏呀。”

　　西原想起昨夜的缠绵，羞愤地整个人埋入被中。

　　天化隔着一层棉被，故意说让她耳热心跳的话:“不过，虽说是个雏儿，反应可一点都不差呢。”

　　她气愤地反驳:“我以为是梦，不然我才不想被你那个！”

　　“哪个呀？”他话语里的笑意愈发浓厚，“是不是梦，你心里不是早有答案？”

　　西原一跃而起将棉被蒙到对方头上拳打脚踢起来:“什么泰山三郎，我看你是纣王吧老猥琐！”

　　“美人！美人别打了！”

　　“破案了，你就是纣王！”西原一记十八罗汉通天连环脚把对方踹下床榻，“我管你是哪路神灵，本市城隍庙供奉了城隍爷娘关圣财神等多路神灵，我明天就上那处告你引诱民女！tnnd，3000年没有任何长进，神灵做到你份上，是我就blabla……”

　　黄天化搂着被子暗笑:下界地祇哪个不归东岳治下？

　　“对了，还有道教女真慈航真人！”

　　“慈航？！”黄天化着实吓一大跳，他忘记这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