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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越界 ...

  •   意识混沌,在她要融化在这场雷雨里的时候,身旁阳台门传来被打开的嗞吱声,闪电迅速拉画出男人很暗的影子。

      “进来。”

      冷浸浸的两个字从头顶落下来,没有任何情绪,也自然不掺一丝怜悯。

      晚樱还以为是淋雨到出现幻听,直到她睁眼,模糊的眼重新聚焦,看清楚的确是徐之贤的黑色拖鞋没错。

      他竟然肯大发慈悲。
      一般她都是要待到第二天早上的,从来以往,从来都是。

      荷尽已无擎雨盖,她的手枯萎在白色瓷墙壁上面,整个人就像朵白荷,突出在周遭倾盆的湿冷里。

      踉跄着进屋,她的对岸站在干爽又高高在上的徐之贤。她太微弱敏感,微弱到呼吸也似随时能够消失,敏感到能轻易捕捉徐之贤眼底没太明显摆出来的不满。

      他不满她身上滴落的雨水,弄脏了他家中的大理石地板。
      这里从来不是她的家。

      “隔壁新搬来的邻居投诉家里漏水,物业打来电话,说等下要过来检查。”徐之贤的声音,是一杯无任何添加的白开水。

      是有一面与隔壁共用的墙体,在L型的真皮沙发后面,十米长的墙体被改成嵌入式黑色实木书架,格子里吞满密密麻麻的书,专属于徐之贤的书。
      他读马尔克斯,读鲁迅,读毛姆,读陀思妥耶夫斯基,读很多作家写的书,读到适心动情处,还会用钢笔进行摘抄,所以沙发旁边就是一张书桌。

      晚樱做家务整理时,翻开过他的摘抄本,字和字的间隔严谨,每一个字的架构都被精心设计过,再小的笔画都被照顾得十分周全。
      遒劲的笔力呈出一手格外漂亮突出的字,和他这个人十分匹配,文质彬彬。

      她还记得做家务时,无意间翻开过徐之贤的摘抄本,其中一句是《罪与罚》中的——“是啊,你就像是死了,同时却又活着,一举两得。”

      是啊。
      她就像是死了,同时却又活着。
      一举两得。

      她觉得这句话简直在说自己,却不懂徐之贤为何对这句话心有感触,难道说在读到这句时,他透过一个又一个的横竖撇捺,看见了她。

      她搞不懂他,现在不懂,永远也不会懂,坐在十米书海里的徐之贤,极富诗书气自华的徐之贤。

      徐之贤没有再将注意力分给她,而是自顾地坐到沙发上,陷进他的十米书海里。落地台灯照亮他半侧的脸,他腿上放一本黑色封皮的书,整个人散发着沉静,怡然,与她的狼狈,落魄毫不相干。

      再待下去便是自讨苦吃了。

      晚樱回到卧室,灯亮着,她的眼前却闪过一阵紧接一阵的黑,晕眩,淋过暴雨的身体滑溜溜地像鱼,鱼鳍上被放上秤砣,把一切都衬得无比沉重。

      没有精力再收拾自己,明天还要上班,她随意找了条毛巾,动作迟钝地把身上的水渍擦干后,一头扎到床上。

      不是睡,是晕了过去,意识是在瞬间丢失的。
      她对此毫无察觉。

      深夜时分,她□□涩的撕痛逼醒,瞪开眼睛,昏暗里时不知道何时从十米书海里回到床上的徐之贤。
      整个人是被一锤一锤凿开的骨瓷,钝痛得那般明显,可她无处可逃。
      她连说痛的资格都没有。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晚樱记得清楚,结婚的第一个月没结束,徐之贤就开始打她。他明确地说过这种话:“忍到现在,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就算结婚之前打你,你爸妈也还是会把你嫁给我。”

      她到现在还是不明白,他到底在忍她的什么呢?
      明明和他在一起,她已经那么小心翼翼,小心翼翼地熨平他的每一件衬衫,吃饭时小心翼翼地只夹摆在面前的菜,小心翼翼地呼吸,小心翼翼地存在这间公寓的一个平方里……他却说他在忍。

      到底在忍什么呢?

      结束后,徐之贤靠在床头抽烟,整间卧室都氤着尼古丁的焦油味,她是个极讨厌烟味的,却从不敢表现出分毫,也不敢回避,怕被他瞧出端倪又引祸上身。

      他看上去心情不错,主动伸手把她搂进怀中,这个动作让她忍不住想要颤抖,又唯恐激怒徐之贤。
      她只能尽量让自己表现出平静。

      “樱樱。”徐之贤搂着她,语气温柔,“你才初中毕业,长得一般,身材也一般,性格也无趣得很,除了我没有男人会娶你的,你要知道感恩,要听话,懂吗?”

      晚樱感受到他落在肩膀上的掌心温度,比她的体温要高,明明他只是简单地放着而已,她却觉得好痛。
      肩膀好痛,她也是。

      “懂吗?”他又问。

      她认命般闭眼,声音飘在灵魂的十八层,“对不起。”

      *
      翌日清晨。
      晨光还没拨开帘缝时,晚樱已经准备好徐之贤爱吃的早餐,培根三明治,温火煮过三分钟的鲜牛奶。

      她摆好餐具,把擦手纸叠好放在伸手就可以拿到的地方,再把徐之贤坐的那把椅子拉出来,距离刚好,精确到几公分,恰如她的小心翼翼一般。

      做到这种程度,她才敢去叫徐之贤用早餐。

      来到佛室门口。
      门半掩,她透过半掌宽的缝隙看见里面,背对着她跪在蒲团上的徐之贤。

      今日有诉,必拜神佛。

      这是徐之贤当律师这么多年来的习惯,他会在有庭审的当天清晨上香拜佛,三炷香,三个叩头,双手合十,虔诚无比。
      他说佛祖会保佑他百战百胜,无往不利。

      晚樱不敢敲门惊扰,等徐之贤叩完第三个头以后,才轻声开口:“……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西装革履的男人从蒲团上起身,转过身,没看她,径直朝外走去。
      晚樱垂下眼眸,等他经过。

      她握上门把手,欲把门合上,抬眼间与佛龛上的神像对上目光——金光净亮的佛祖,慈悲神色,内蕴无染。
      仿佛真的只要拜上三拜,就能得到救赎。

      真的吗?

      晚樱自己都没发现,看向佛像的眼里满是恨意。
      到头来都是虚妄,假象。
      佛祖,渡的是徐之贤那种人,被世人说尽的慈悲,原来也分三六九等,而她最次等,她不入流。不配被救赎。

      握着门把的手指紧得发白,她别开眼,用力地合上了门。

      晚樱没有给自己准备早餐,对着徐之贤那张脸,她毫无胃口。她回到卧室,开始用遮瑕液涂抹脖子上的淤青红紫。
      只要暴露在衣服外的皮肤,都要统统遮住。

      只是那些实在太过突出,无论她用什么手法把遮瑕抹得再厚,颜色也像是随时被晒化的油画,重得直直往下流口水。

      穷途末尽,晚樱翻出一条深灰色的高领毛衣穿上,抹上一点口红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死人脸后,挎上一个单肩包离开卧室。

      出门时徐之贤温柔地说:“下雨的话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她怎么敢。

      晚樱垂下眼睫,很轻地说:“好的,谢谢。”

      ……

      终于出了门。
      终于,有了喘息一口气的机会。

      毫不夸张地说,走进电梯后的晚樱大口呼吸的模样,像离开水的鱼,疯狂地呼吸着,却还是感觉缺氧。

      她捂着胸口缓了好久,才发现自己在封闭电梯里站了好几分钟,却忘记了按键。

      “叮——”
      电梯门打开,是外面有人按了电梯。

      缓缓而开的门,像一部的电影开场画面,随时银色背景的消失,主人公的脸逐渐呈现在观众的视野里,清晰得让人忍不住要把后背离开椅背,一次性看个够。

      她的眸光微闪,把男人清晰地纳进视线正中心。

      四周静寂,电梯内外淌过同一种鸦雀无声,男人准确地对上晚樱的视线,四目相触,晚樱一时间忘记移开目光,静静看着他。

      男人穿着纯白色的短袖,深黑长裤,极简穿搭却衬得他身形优越。一手握着手机,在电梯打开前他是在看手机,从他低头的姿势可以推断,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拎着个火红色的全盔,五指紧在亮漆的盔面上,青色筋脉像火山的致命纹路,蓬勃又艳丽。

      盔体侧面印着小小的三个字,如不细看不会发现。
      她在心里默默将其读出来——

      谢南远。

      这是晚樱第一次知道这个男人的名字,他姓谢。谢。南。远。她又在心里默默念了第二遍。

      先移开视线的是谢南远,他从她深灰色的高领毛衣上撤开目光,平静地走进电梯,转身,与她并肩站着。

      谢南远站在靠近按键面板那一侧,他伸手摁了个负一层,而后淡淡开口:“你也到负一?”

      晚樱怔了下才回过神,轻声开口:“一楼。”
      “……”
      安静一秒,立马补上,“谢谢。”

      谢南远没应,帮她摁了个一层。

      晚樱的灰色高领毛衣很醒目,毫无道理地织进谢南远的余光里,尤其是她在觉得尴尬不自在时,整理领口的动作,就更显得刻意。

      越想掩盖什么,就越触目惊心。

      周遭都在往安静的沙子里陷,像有人倒转了电梯沙漏般,流陷的速度飞快,分秒难争地吞没着两人。

      突然,晚樱听见身旁男人以漫不经心地姿态开口:“你还手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越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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