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Chapter 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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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袋撞落，东西撒落一地。香水瓶碎裂，Serge Lutens柏林少女。暗红色香水渗出，香气四溢，浓厚而复杂。
苏瑢刚回国不久，显然还没能习惯这熙熙攘攘，不过这人间烟火让她心安。
对方是个女生，大概走路太匆忙撞到苏瑢。
苏瑢笑笑，表示不用在意，蹲下收拾东西。
女生正也要帮忙，“你来啦！”女生对着苏瑢背后方向打招呼，声音轻快。
“嗯。”
喧闹中，苏瑢却听得异常真切。
苏瑢浑身僵硬，血液冻住，清理香水瓶碎片的手不受控制地一紧，十指连心，锥心刺痛。
好在手里的纸巾已沾染上红色香水，手心的血也不算明显。
女生一边和来人说着原委，一边蹲下一起收拾。
苏瑢埋首。
收拾完毕。
苏瑢仍未站起身。
女生过来搀扶：“小姐，真是不好意思，这瓶香水多少钱，我照价赔偿。”语气诚恳。
苏瑢站立起来，摆摆手，亦报以诚挚的笑容：“真的不用了，不要在意。”
她转身，和他面面相对。
隔着千山万水，我们终于又相见了。
过去的种种，汹涌席卷而来。
苏瑢努力调整呼吸，才将将可以使自己稳住重心。
然而，他面无表情。
苏瑢犹豫着他是不是不想见到她，踌躇着是否需要立刻在他面前消失。
这时，他上前一步，挡在了路边花丛旁。
分明是熟人的社交距离。
但他仍不作声。
苏瑢垂首，轻轻道：“好久不见。”
他沉默，并没有回应。
“原来你们认识啊！”女生显然不清楚状况，倒是带着几分惊喜。
“不好意思，我赶时间，回见。”苏瑢微笑着礼貌道别。
不等女生说话，苏瑢低头匆匆离去。
苏瑢一路昏昏沉沉，本应打车回公司，愣是穿着七八公分的高跟鞋走回了公司。
到办公室时，差不多午休快结束。
苏瑢收拾起失魂落魄，简单清理了伤口，胡乱贴了个创可贴，强打起精神，准备下午例会资料。
现在这家PE不同于苏瑢在美国工作的大投行，组织架构扁平化，更有人情味。
从雷打不动的下午茶时间，便可见一斑。
今天的下午茶，适逢例会散会，三三两两在茶水间闲聊。
“苏瑢，你也太养生了吧，每次看你都是‘柠檬水’，你们国外回来的不都很洋派吗？”行政管理部的金娜笑道。
“是啊，像何总啊，就各种咖啡、拿铁、摩卡什么的，每次都随机点，都快把我搞崩溃了——”前台“小吱喳”罗美瑶一秒想到近来最让她头疼的事情。
风控部Frank来了精神：“苏妹妹倒是顺便给我也弄杯柠檬水呗！”
“太不要脸了！”罗美瑶打抱不平。
“哎呀，人苏妹妹还没抗议呢，小吱喳倒跳起来了——”Frank嬉皮笑脸，免不了被小吱喳一通捶打。
茶水间笑声一片。
这边厢，苏瑢顺手多泡了五六杯柠檬水，拿茶盘端上了小桌，笑眼盈盈：“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Frank鼓掌：“高材生就是高材生，yuè和lè的发音分得这么标准！”
小吱喳惊讶：“不都念lè吗？”查完手机，果然，苏瑢说的是准确的。
小吱喳钦佩道：“原来苏瑢不仅是公司的颜值担当，还是智慧担当啊——请受小的一拜——”说着做出夸张拜服的架势。
Frank笑嘻嘻道：“气质，知道吗？气质这东西是学不来的——”
小吱喳佯装生气地拧了Frank胳膊一下：“找打！”
又是一片欢声笑语。
她很喜欢这样的热闹，让她觉得温暖，这样的温暖只有回来才会有吧。
大办公区的大块头打印机扫描正反面文件飞快，通常同事们宁可多走几步路，也会到大办公区扫描，扫描非机密文件时，苏瑢也会过来扫描。
打印机机侧挡板里码得整整齐齐的A4文件，自动依次进入机器，翻转再翻转，而后吐出，规律而流畅，还剩几张纸时，突然报错停止了工作。苏瑢无奈笑笑，耐心点按打印机屏幕操作，心中感慨，设定得再完美的程序，也难免会出错啊。
终于吐出最后一张，苏瑢拿起纸托上扫描好的那沓文件，悉心整理。
这时，罗美瑶风风火火地跑来：“苏瑢，有人找，超帅啊！”
原本鸦雀无声的大办公区，顿时沸腾起来。
苏瑢有些疑惑，她回国不久，没什么人知道她工作的地方。
苏瑢匆忙将扫描的文件放回办公桌上后，急急至会客室外，玻璃墙面百叶帘并没有完全合上，影影绰绰间，她一眼认出，是他！
他坐在沙发上，随意翻阅着苏瑢公司的简介手册。
多少年没见了啊。
他愈发清瘦了，棱角分明，剪裁得体的西装，让她恍惚间想起他辩论赛的时候，便是穿着西服套装，神情自若，眼中有星辰。
在她恍神间，他也看见了她。
她走进会客室，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他起身：“苏大小姐，别来无恙。”
依旧冷淡。
“好久不见。”她讷讷吐出这几个字。不论关系远近，通用。
又是这几个字。
他脸色不大好看，隐约浮现一丝愠怒。
她并不惊讶，他应该生气。
她不再看他，双眼低垂。
沉默。
她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沉默，更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出现。
他突然开口：“是很久不见，不过苏大小姐还是和以前一样，善于谋算人心。”说着拿出一个信封。
她不解，伸手接过。
里面是她的员工卡，上面有公司名，背面贴着星星贴纸。明明中午出门的时候还在。
可能是中午被那个女生撞到的时候掉出来了。
他所说的谋算人心，应该是指她故意没有捡回来，等他送回吧。
她并没有解释，无所谓了，他已经那么讨厌她。
“谢谢……”
说完，又是沉默。
她看了眼手表，快下班了，但仍不知道怎么结束这尴尬的场面。
“我的时间很宝贵，送这一趟，不是‘谢谢’两个字能还清的吧。”他冷冰冰地说。
她滞住，不知怎么回答。
“几点下班？”
“……六点。”她机械回答。
“楼下等。”说完，不容她回应，他径直走了出去。
也许，是该有个了断了吧。
回到座位上，罗美瑶她们几个女同胞特别感兴趣，忙不迭地打探。
苏瑢心不在焉，三言两语敷衍过去。
“那是谁的男朋友啊？好帅啊！”
“你怎么知道有女朋友了呢？！”
“一看就是成功人士啊——又这么帅——肯定超受欢迎哒！”
“以前没见过呢，也许是公司刚搬来楼里呢？”
“……”
到一楼时，苏瑢听到几个女生围在大堂玻璃门边热烈讨论。
循着她们的视线看过去。
黑色奔驰旁，他正讲着电话。
这么多年没见，他的模样其实并没有太大变化，一如那时穿着白色T-shirt的少年。
只是，如今。即便这夕阳罩住他的身形，也融化不了他周身的寒意。
看到苏瑢出来，他很快结束通话。
“上车。”简明扼要。
“什么事？”苏瑢低声问。
“我想，今天的事，一餐饭很合理。”不容置疑的口吻。
她迟疑着上了车。
一路上他没和她说一句话，接了几个电话后，车停靠在路边。
她跟随他进了这家餐厅。
是间素菜馆，装修考究，客人并不多。
“您来啦！”餐厅经理热情招呼，显然是常客。
“杨小姐也刚到，在包厢呢——”
杨小姐？
她强迫自己不要想太多，她没有立场介意。
他有些不快，但仍保持风度：“今天散桌就可以，谢谢。”
他说话时，苏瑢忍不住看了一眼，心里舒了口气，他手上并没有戒指。
餐厅经理看到一旁的苏瑢，立刻言辞小心：“好的，二位这边请——”
看得出来，他很忙，手机就没有停歇过，好看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操作，像技艺高超的钢琴家在弹奏。
她有些失神，几秒后立刻清醒，侧首望向窗外江对岸的霓虹闪烁。
借着这视线，她看着落地玻璃窗里的他。
她安静看着玻璃中的他，那些种种，似前尘旧事，飘飘渺渺，却又真实发生过。
他突然抬头，随着她的视线望向玻璃窗，两人的视线在另一个空间对上。苏瑢躲避。
“这里风景很好。”苏瑢说得有些突兀。
看不清他的神色深深。
“这里的月亮比起美国的如何？”他带着讥诮。
她心里闷痛，有些答非所问：“中秋节时，会格外想念老家的月亮……”
“你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
一串甜腻的女声入耳。
他皱了皱眉，随即不露声色。
苏瑢循声望去，一袭紫色连身裙的女生款款走来。
浓烈的香气扑鼻而来，Atelier Cologne赤霞橘光。本应清甜的少女香，由于喷太多，失了本色，苏瑢暗觉可惜。
那个女生也看到她了，迎着她的视线，丝毫不躲闪。
难得的，苏瑢也没有躲避。
他起身，苏瑢亦站起身。
他不经意地冷眼扫了一眼不远处的餐厅经理，那位经理顿时觉得不大妙，赶紧“想起来其他事情”走开了。
“投资的事，Wilson会跟进，按计划近期应该会和你们经纪公司开会。”他并没有接她的话，而是开门见山说了公事。
那个女生手指拨弄长卷发，巧笑倩兮：“你们这样的大公司，我们哪敢催呢……”说话间，仍丝毫不掩饰对苏瑢的打量，“也不介绍介绍，这位是——？”
“自己说。”他转向苏瑢。
苏瑢有些窘迫。
“苏瑢……老同学……”苏瑢艰涩地吐出几个字。
他眼神戏谑。
怎么，他们的过去就只剩下同学了么。
那个女生似乎很满意，笑得花枝乱颤：“哎哟，幸会幸会——我是杨露娜！”
他和苏瑢在餐桌对面，杨露娜有意和他站一排，颇有女伴的意味。
他侧身，避开与杨露娜同站一排，叫来服务生：“给杨小姐的包厢拿两瓶存酒，他们这餐挂我的账。”
这是在委婉地下逐客令了，杨露娜虽有不甘，但也自知不要自讨没趣，就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我那边还有客人，改天再约——”
苏瑢点头致意。
两人重又落座。
他挑眉讥嘲：“老同学？看来苏大小姐记性不大好啊。”
苏瑢有些心虚，只盯着玻璃杯里的柠檬水。
他也不再咄咄逼人。
两人开始用餐。
只有餐盘杯盏碰撞的声音。
这顿饭吃得格外煎熬。
餐盘已悉数收走。
果盘上来，两人都没怎么吃。
苏瑢的柠檬水添了又添。
终于，他叫来了服务生结账。
她连忙制止：“这次应该我请。”
他面带愠色地看着她，却是和服务生说话：“和楼上的一起结了。”
可怜的服务生，可能是兼职的学生，不知如何是好。
她有些不忍，还是妥协了。
服务生如释重负。
走出门外，苏瑢轻声道：“应该我付账的。”
“你欠我的，自然有让你偿还的时候。”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我可以给你现金，或者转账也可以，之前说好的。”
“我只说‘一餐饭’，可没说谁付钱。”
确实。“可是……”
“没有让女生付钱的道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他打断她的话，正色道。
苏瑢不再说。
他快步走去取车，苏瑢赶紧跟上：“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可以了。”
他突然停住转身。
苏瑢跟太快没站定，闷头撞到他的胸前。
“啊——”，苏瑢习惯性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两人都有些失神。
高二上学期提前开学，初秋的夜晚仍有些热。
晚自习课间，连廊处经常聚着各班男生，虽然不知道在聊什么，但总不时发出阵阵笑声，那时候的快乐真的很简单。
苏瑢照常拿杯子去一楼接热水，连廊处男生们打打闹闹，苏瑢左右避让着艰难穿梭，突然听到后面好友李雪莹叫她的名字。
她猛然回头，结结实实撞上了一块肉板。
眼里直冒金星，嘴里依旧不忘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哇哦——”男生阵阵起哄。
“同学，没事吧？”
鼻子超酸疼，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没……没关系……没关系……”她疼得蹲地上，却连连摆手表示没事。
李雪莹跑过来，气坏了，冲男生喊道：“下课禁止追逐打闹！不知道吗？！”
然而，男生们还在起着哄，哪里听得进去。
那人也弯下腰，关切说道：“同学，我们去医务室吧。”
她低着头，捂着鼻子，疼得眼睛睁不开，眼泪不受控制地一个劲直掉，依旧摆手：“真不用、不用，我缓一缓就好……”
过了好一会儿，疼痛感减轻不少，她试着站起来，但是腿麻了，差点一个踉跄，好在那人扶住了。
“还好还好，鼻子是真的，不然就亏大了！”苏瑢站稳后，笑嘻嘻地朝李雪莹说道。
“你都这样了还贫！”李雪莹顿觉又好气又好笑，知道她是怕自己担心，看她泪眼汪汪，温声问道，“睁得开吗，眼睛没受伤吧？”
苏瑢抬起头，试着慢慢睁开双眼。
泪眼婆娑中，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
初秋夜晚的风卷着青草香气悄悄掠过，惹得梧桐叶沙沙作响，眼前宽大清爽的白色T-shirt衣摆轻轻拂动。
时间静止了。
那是月光，是星辉。
“张良，你可要负责啊——”不知哪个男生打趣。
又是一阵附和。
苏瑢心思单纯，向来不把这些玩笑话放心上。
原来他叫张良。
“子房……”苏瑢喃喃自语道。
“叮铃铃——”上课铃声响起。
李雪莹一边警告着那群男生，一边扶着苏瑢回教室。
“哎呀，还没问叫什么名字呢！”男生中有人想起来，深表惋惜。
望着被搀扶的单薄背影渐行渐远，张良嘴角牵起，轻声道：“苏瑢。”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Chapter 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