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逍遥》邬壹

5、林中迷路

　　抚清峰，武林大会。

　　这个武林大会五年一次，由江湖上四大帮派轮番举办，这四大帮派也是天下鼎鼎有名。文渊山庄文武双全，逍遥阁潇洒不羁，博雅观光明磊落，神农谷救济天下。这四大帮派表面上和和气气，暗地里却互相较劲，大家都紧盯着武林盟主的位置。

　　今年的举办地抚清峰便是博雅观的地界儿，这里不比逍遥崖山清水秀。但这抚清峰崇山峻岭，以险著称，若说逍遥崖秀气，这里便有一份凌厉，任何人瞧见这美景，都要感叹一番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武靖生性活泼，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按照辈分来算，也是长辈，便直接跟在赵之愚和梁雪的身后，上山的途中，左顾右盼，许是平日里关在逍遥阁给闷坏了，最远也不过去逍遥崖脚下的小镇逛逛，这还是第一次出远门，看见什么都稀奇。这一路上，赵之愚已经责备过他好几次了，无非就是那几句“不许胡闹”、“别人的地界儿上收敛一些”之类的，这些话武靖已经听腻了，他太了解赵之愚了，纵使赵之愚对他再怎么不满，也断然不会对他大打出手。赵之愚见这些话对武靖没有什么意义，最终只得放弃，索性不管了。

　　这管一管还好，至少武靖还能听话的跟着大部队一起走，可这一旦撒手不管了，武靖瞬间就不知道跑去哪玩了，半天不见人影。

　　武靖实在是受不了赵之愚古板的性子，忍无可忍值得跑出来透透风。

　　“嗨！我的天，这老古板怎么这么无趣，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不允许我看看了？”武靖一边在林子里溜达，一边嘟囔着。

　　“等等，这是哪？我在哪？”武靖不知道溜达了多久，人生地不熟的，他看着每一棵树都长一个样，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迷了路。

　　【倒霉！】

　　这时武靖听到背后有“悉悉簌簌”的声响，手下意识地握住剑柄，把剑拔出了一寸，四下看去。此时的武靖进入了战斗状态，他浑身上下所有的肌肉都紧绷着。

　　片刻，一个人影从一旁的小山坡摔出来，狼狈的趴在地上，是一个和武靖差不多大的少年，这少年生的清秀，身穿粗布衣服，腰间系着一个精致的香囊，也许是刚在地上滚了一通的缘故，他头发乱糟糟的，身上也沾满了灰尘。

　　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的，想必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即是习武之人，这少年没带佩剑不说，就连眉眼之间也少了一分霸气。不像江湖人士，倒像是个乡间小儿。

　　既然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少年，武靖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这种货色，倒确实不足为惧。

　　那少年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摔疼的胳膊：“哎呦喂，可摔死我了。”他抬起眼来看见了武靖，脸上立刻绽开了灿烂的笑容，“哎，这位大侠，我看你手中的剑，想必是博雅观的门生吧。”

　　“你哪只眼睛看我像博雅观的？这么没品？”武靖解释着，但是这少年似乎选择性的忽视他的话，“况且博雅观修习刀术，我这是剑。”

　　这少年上来便靠起了近乎：“你们这抚清峰也太大了，我这走着走着竟然迷路了，哎你带我走出着破林子呗。”

　　武靖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这个少年，突然不想跟他说话，扭头就走，他也想赶紧走出这个破林子。

　　“哎大侠你说句话呗。”少年还以为是自己得罪了武靖，见武靖不说话，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哎大侠，我叫药昀，神农谷的，我是跟着我爷爷来参加着武林大会的，其实我根本就不会功夫，你也知道我们神农谷世代行医，哪里有什么精通武功的人啊，说来每一届武林大会我们神农谷都是走个过场，其他帮派都心知肚明，也就手下留情了……”

　　武靖一听这少年郎是神农谷的，便有些另眼相看。这武林四大门派，北有文渊山庄，东有博雅观，西有逍遥阁，南便是神农谷了。虽说神农谷历代不修武功，但这治病救人的功夫倒是炉火纯青，举世闻名。江湖上较为夸张的传闻就是“神农谷出手，死人都能给医活”。并且神农谷悬壶济世多年，上至帝王官宦，下至平民百姓，无论病重与否，神农谷定会出手相救，因此，相比于逍遥阁这样出手必伤的门派，神农谷的名声着实好很多。

　　药昀依旧自顾自的叨叨着，武靖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话这么少，也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怎么有比他武靖还能说的人。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武靖实在是无法忍受自己插不进话的现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药昀，一字一句地说：“我可不是博雅观的门生，博雅观习刀，我们逍遥阁才是剑术大家。还有别叫我大侠了，我有名字，我叫武靖。还有，你就别指望我能带你出去，因为我也迷路了。”就在武靖表明自己也迷路这个事实后，武靖少有的露出了一个委屈而又挫败的表情。

　　药昀听见武靖不可能带自己出去，他比武靖还沮丧，心里不停地骂着这个破林子。

　　“哎我说，这个什么昀。”

　　“药昀。”

　　“哦好，叫什么不重要，现在咱俩都迷路了，你身上除了这张嘴，就没带什么信号弹之类的东西么，只要是能引起你们神农谷的注意就行，好让你们家的人来接你啊。”武靖现在很是焦急，眼看着天就要黑了，他倒不是害怕这山里有没有猛兽伤害他，他是害怕师姐的一顿臭骂，跟师姐比起来，猛兽算什么，不值一提，在他心里，师姐猛于虎。

　　“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还真是除了嘴，啥也没有。”药昀当着武靖的面翻遍了身上所有的口袋，确实什么都没有，“不瞒你说，我在遇见你之前，已经两次掉进坑里，五次从山坡上滚下来，东西可能都是那个时候找不到的。”药昀说着还“嘿嘿嘿”的笑了，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也许是两个人年龄相仿的缘故，少年郎总是能找到共同话题，聊着聊着就像是找到了知己，打开了话匣子，两人一路边走边唠嗑，在这个林子里转来转去，天渐渐黑了，这两个人还没走出去，武靖已经有些着急焦躁，但是这个药昀心态极好，走不出去就走不出去呗，好像也没什么。

　　两个人停下来看了看一棵树树干上的记号，又走回来了。

　　“又走回来了，咱俩估计是走不出去了。”武靖盯着药昀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出这句话，他希望能从药昀眼睛里看出一丝慌张，但是似乎失败了。

　　“哦，没关系啊。”药昀嘻嘻哈哈的，丝毫不关心迷路这件事，武靖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心大，还是傻，“嗨！着什么急，我爷爷要是发现我丢了，会派人来找我的，咱俩既然都迷路了，再怎么走，也不能走出去啊，你急什么？”

　　武靖觉得他说的也没错，确实，他再怎么着急也走不出去，还是老老实实的等人来找吧。

　　只是，又免不了一顿骂。

　　“哎武靖，”药昀坐在树下，拍了拍旁边的地方，示意武靖坐过来，“我以前听说过你，我爷爷老跟我叨叨，说你天资聪颖，又勤学苦练，让我好好反思自己，说我整天不学无术。”

　　“那是你爷爷没见过我，不然怎么会传出这么个盗版武靖，我要是你们神农谷的人，你爷爷得被我气死，估计还得琢磨着怎么弄死我。”武靖想着既然走不出去，要不就安心在原地等待，也不是什么坏事，便走了过去，坐在药昀身边。

　　“真的假的？你有这么皮？”药昀半信半疑。

　　“骗你干嘛，我们逍遥阁上下都知道我不是什么好鸟，干啥啥不行，偷鸡摸狗第一名。就前不久，我师兄赵之愚外出，家里一群臭小子没人看，他让我盯着他们，结果当天晚上我就带着门生出去逛庙会了，还好他没发现。不过你爷爷有句话说得对，这天资聪颖说的是我没错了，我啊，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天！才！”

　　“臭不要脸！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哎，我说真的，我虽然经常偷懒，但是在逍遥阁还没有人能打的过我，我师兄师姐都不行。”武靖见他不相信，站起身来，俯视药昀，又开始了吹嘘，“这样吧，我武靖呢，交你这个朋友，以后我要是成为了大侠，有什么好处都想着你，跟我混，有肉吃。”

　　“拉倒吧你，就你，以后不来神农谷让我救你就不错了，还不知道谁罩着谁呢。”药昀也是不服气，站起身来，还想再理论一番，但是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了身旁一阵悉窣声。

　　有人！

　　“谁！出来！”武靖这次直接拔出剑来，横在身前，进入了防御阶段，剑名“临川”，正是当年林素一留下来的那把，一开始由逍遥老儿保管，后来武靖长大了，便交予他，成为了武靖的佩剑。

　　这柄临川剑传说由上等玄铁，经七七四十九天锻造而成，剑身锋利，武靖十分宝贝这把剑，经常擦拭剑身，出鞘的那一刻，锋芒毕露，闪过一丝寒光。

　　那应当是个人影，身穿夜行服难以被人发现，脚步轻快，行动迅速，怕是从一开始便紧跟武靖和药昀了。

　　那人影一闪而过，武靖便紧追过去，但那人速度太快，就连武靖想追上他也有些吃力，眼看着离他越来越近，谁知那人回手甩了几只飞镖，武靖抬手挥剑挡下那几只飞镖，再一抬头，那黑衣人已经跑远了，不见踪影。

　　【啧，可惜了，让这贼人跑了。】

　　只是这人是敌是友尚且不知道，若是友，不应当偷偷摸摸的，那便是敌。可这人的目的是什么？为何偏偏在武林大会之际出来造次？武靖一时间想不明白。

　　就在武靖发呆的时候，药昀从后面气喘吁吁的跑了上来，看样子是给累坏了：“不、不行了，我说，你们练武的都跑这么快么，妈呀，累死我了。”药昀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拔下插在树干上的飞镖仔细端详。

　　“这飞镖还挺精致，哎你别发呆了，这飞镖上还刻了一个图案，这应该是哪个帮派的标志吧。”药昀挥了挥手里的飞镖，示意武靖过来瞧瞧。

　　武靖走近一看，那图案十分精致，是一颗挺拔的松树，武靖愣了一下：“这、这是博雅观的标志，刚才那个人是博雅观的？”

　　“博雅观？既然是博雅观的人，为何遮遮掩掩，不应该来救咱们吗？”

　　“我们暂时不知道是敌是友。”

　　“是不是敌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友。”

　　“为啥？”

　　“你想啊，咱们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帮派门生，现在咱俩迷路了，神农谷和逍遥阁一定会派人来找咱们的，熟悉这里地形的是博雅观的人，来找咱们的应该也是博雅观的人，可是现在这个博雅观的人，不但没有救我们，还攻击我们，那铁定不是友啊。”武靖听药昀分析的头头是道，也是一愣，确实是这么个理儿，可博雅观想来团结，断不可能出现这种门内反水的事情，难不成是有谁想要暗算博雅观？

　　“哎，武靖，武靖！”药昀在武靖眼前挥了挥手，示意了一下武靖，武靖才回过神来，“想什么呢，我刚刚说的你听见没啊？”

　　“听到了听到了，照你这么说，咱们今天晚上岂不是没救了？”

　　“哎哎哎，什么脑子。”药昀用那支飞镖敲了敲武靖的脑袋瓜儿，感觉特别无奈，“你到底有没有抓住我的重点？”

　　“没有。”武靖特别实诚。

　　“简单来说就是，刚才那人应该不是友，但也未必是敌，回头见了博雅观的人多一份警惕，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怪怪的。”药昀摸着自己的下巴，他有种怪怪的感觉但是又说不清楚。

　　药昀这个人的直觉还是很准的，一般不会出什么问题，曾经也被神农谷的弟子调侃为“神算子”。

　　两人相视无言，把玩着手里的飞镖，没过多久，博雅观就派人前来寻他二人，估计是神农谷的弟子发现他们的少谷主不见了，逍遥阁的人也发现小祖宗不见了，这人，丢了，得找。

　　药昀见远处有人走近，急忙把手里的飞镖藏在树下的草丛里，理了理衣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来的是一个身穿青色外衣的青年，温文尔雅，举手投足间都彰显博雅观的落落大方，在这名青年面前，武靖倒像是一个地痞流氓。

　　“请问二位可是神农谷的药昀和逍遥阁的武靖？”那名青年背着一把刀，双手合在胸前，行了一礼，“在下博雅观聿修，奉宗主之命前来接二位。”

　　“你怎么才来，我这都快被蚊子给吃了。”药昀连忙站起来，挠着被蚊子咬了大包的胳膊，一脸委屈的吐槽，顺便用脚踢了踢一旁的武靖，让他赶紧站起来。

　　“既然二位安然无恙，便随我一同回去吧。”聿修侧身比了一个请。

　　“好嘞好嘞，武靖快走。”药昀推着武靖，紧跟聿修，能回去自然是好的，就是回去了免不了一顿骂，唉！